寶蓋頭下,一女一丁,是老先人造的兩個字,謂之安寧。
關於寶蓋,有“於階道側豎諸寶幢,無量寶幡懸其幢頭,百億寶蓋彌覆其上”“菩薩飛象,越香土而來儀,五百寶蓋,騰光自合,”“小堂綺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寶蓋雕鞍金絡馬,蘭窗繡柱玉盤龍”的記載。由此可見,寶蓋,最初指佛道或帝王儀仗等的傘蓋。象征威嚴、佛法無邊、皇恩浩**。
我私下揣摩這個傘狀“宀”及安寧的含義,認為無非就是天空下、樹蔭裏、房間內,一男一女,過俗常的日子。頭頂有庇護,身邊有陪伴,真是安寧啊。《聖經》上說上帝趁亞當睡著之時,從他身上抽出一條肋骨,創造了夏娃。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肋骨回歸了身體,多麽好!
可男人女人,各自長著一顆心。心實在是太抽象的東西,還總會生出事端來。多年前我教一年級的孩子認“心”字,編了“左邊一粒豆,右邊一粒豆,鍋裏炒著一粒豆”的順口溜,他們隻念兩遍就記住了。寫“心”字於孩子們而言卻是極難的事,鍋裏的豆右邊的豆老是擺不到恰當的位置上,豆豆要麽懸在半空無著無落,要麽低得似乎要掉入土地中生根發芽。
人的心蹦蹦跳著,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整個人便很難安寧下來。
新年伊始,與祈靜大姐祈雲才妹及兩位才子學兄喜相逢,飯飽酒足開心滿滿,之後一同去大雲寺。七級佛塔,肅穆莊嚴。乘電梯直上塔頂,縣城全貌盡收眼底,好一番天高地闊。雲活力頑劣,說走樓梯才情調,一行五人,樂得唯其馬首是瞻。道狹窄又暗極,木梯陡峭。摸索著一節一節走下來,腿膝酸軟到遇台階就圪蹴。然有友相陪,有情意相攜,心朗潤成了一片藍天。
突然覺得我的2011,與我們上下大雲寺的樓梯極其相似。一年的大半光陰,我是寬闊河麵上的水,自由暢意,天藍,雲白,鳥鳴,花香,嘩啦啦一路笑著流。至年終,卻在山勢蜿蜒處被巨石荊棘阻擋了路途,於狹窄而陡峭的小徑上走出力不從心來。
一場承前啟後的疾病,以及日子裏碎碎的攪擾,讓心難以安寧。煙花燃過,紅燈掛過,祝福來過,期盼也蠢蠢欲動,卻很難開心起來。生活裏的悲喜煩憂若能如裁紙一般,一刀切下去,就是整整齊齊的了斷,該多好。心,真成了一口炒豆子的鍋,火燃得旺的地方豆子烤焦了,火弱的地方豆子都沒捂熱。翻炒數次,卻還是冷熱不均,單薄與脆弱總是讓鍋裏的溫度降下來,衣服裏三層外三層捆綁著,太陽明晃晃的在天空掛著呢,仍舊手腳冰涼。
“身未動,心已遠。”出自一個佛教典故,說的是禪宗惠能大師有一天途經法性寺,看到兩位出家人對著一麵幡子,麵紅耳赤爭論不休,一個說幡子動是風在動,另一個說幡子動與風無關,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慧能上前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在動。”兩人幡然醒悟。
不是旗動,不是風動,是人心在動。人心無欲,一切大同,甚至沒有大同。佛陀坐在蓮花之上,無欲無求,慈愛祥和,心的境界與整個宇宙融為了一體。宇宙大同,一切的發生都是自生,無心無欲,真正回到了家,達到了永恒的和諧。那裏沒有衝突,沒有喜樂和痛苦,隻有極樂和祝福,隻有和諧的樂章。
近些年,佛也生出凡心來了。手機上郵件裏,經常有關於某位佛祖祝福誕辰的段子,強調必須傳遞給許多人,否則佛顏不悅,必降災禍。大徹大悟的佛們尚且如此,凡身肉胎的我們,那顆被濁氣汙染了的心,必定隨風動隨幡動。欲念作祟,風不動幡不動,心也會動個沒完沒了。
小時候每年六月,曬幹的麥粒被我們灌進大大小小的口袋裏,用細繩子紮緊袋口,父親扛回家,麥囤裏倒滿後,多餘的口袋就排列在麥囤旁,像等待檢閱的將軍。豐收是滿囤滿袋的麥粒,看一眼就明了。而今盤點一年的生活,腦袋裏卻似塗了糨糊,實在弄不明白有幾成的收獲。
因為疾病,閑下來了。閑著,有時候好——一片天,一庭院,一棵樹,一木桌,一杯茶,一支曲,清寂而色彩。有時候也不好,會生出萬種閑愁來。比如我,糾纏於一場病,被滿屋子的暖氣包圍著炒作寒冷,是矯情,也是墮落。
新的一年,平常心,寬眼界,好心態,向好處努力。不求大富大貴,隻願安寧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