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侵襲 上

美國東部時間,早上六點五十分。

天色有些陰沉,太陽的光與熱被雲層阻擋在高空,沒能透過它們的身影普照大地,在兩側的建築包圍下,路上的光線比平時還要更暗一些。

這是一條曼哈頓常見的小街,不同於外地人心目中的那個被摩天大樓占據每一寸土地的繁華大都會,在高樓大廈的背後,成群結隊的潛伏著四五層高的暗紅色或灰白色的老式樓房,那些水晶宮似的現代建築隻是紐約的一個閃亮的外殼,或者是城市的骨架,而這些狹窄街道裏的低矮樓房才是血肉。

此時,小街上的行人還很稀少,隻有一些頑童在空曠的街心玩耍。

“我了解這一帶。”一輛黑色的車子從小孩們身邊經過,史蒂夫.羅傑斯坐在後排,指著窗外劃過的熟悉地點說道。“在這個停車場被人揍過,還有這條小巷。”

卡特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緬懷的模樣微不可見的搖搖頭。

“還有那家商店,埃瑞克曾經在那裏和人打架,我想上去勸架,但是也挨了對方一拳。”

聽見這個無法磨滅的名字,卡特也忍不住思念。

“我聽埃瑞克提到過你。”她凝視著前方的道路說道。“雖然身材瘦小,但是打起架從來也不跑。”

史蒂夫低下頭,嘴角**了一下。

“跑的話,他們會一直追。站起來。回擊,他們總不可能陪我一直打下去。”

“我知道一點被所有人拒絕的感覺。”卡特試圖安慰他,但史蒂夫更想借機和她接近。

“你為什麽要參軍。像你這樣漂亮的貴婦。”他沒話找話的問,由於心虛不敢接觸女特工的視線,就扭過頭看著窗外快速劃過的建築,一不留神卻說走了嘴。

“特工,是特工,不是貴婦。”

他連忙改口補救,但說出的話就像打翻了的牛奶。為它而哭泣並不現實。

受到這樣的冒犯,卡特微微蹙起了眉。她側頭看過來,好看的大眼睛裏立刻產生出一股淩厲的氣勢。

“你的確漂亮,不過……”,史蒂夫還在試圖彌補自己的口誤。很快卡特打斷了他。

“你不懂得和女人攀談吧。”卡特生氣的看著他,接觸到她的眼神,史蒂夫的勇氣立刻消散了。

“這幾句話已經是最長的了。”他低聲說著,想要和美女交流的渴望一下子淡了許多。

接下來,他隻能靜靜的麵向窗外,看著臨街牆壁上一扇扇快速退去的窗戶和隨光線的變化而遊動的浮雕。雖然他和旁邊的女人乘坐在同一輛車裏,但史蒂夫漸漸開始感覺到,停留在原地的不是甩在身後的建築,而是自己。

隱約中。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與一個生命中難以割舍的人分離。

意大利,羅馬時間,中午十一點五十分。

此時八名美國水兵早已在埃瑞克帶領下上了岸。他們本來還戰戰兢兢的生怕被意大利人發現,但很快他們就明白了自己踏上的是怎樣一個國家。

沒有憲兵,沒有警察,沒有想象中的那些忠誠於納粹的狂熱國民,持續不斷的罷工和在首都圈附近出沒的遊擊隊吸引了大部分的軍警,而國王和他的顧問們懼怕德國人擋住自己通向海岸的路線。又對這裏進行了特殊的關照,所以此時這個重要地點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對這群異國入侵者造成威脅。附近的人不是在忙碌於自己的生意。根本沒有注意,就是遠遠的站在樹蔭下朝著他們指指點點,卻沒有什麽人願意站出來振臂一呼發出警報。

這是西歐最貧困、人口過剩最嚴重的國家,經過了二十年的法西斯統治之後,它的政治製度已經在本國內部製造了太多的反對者,加上一連串的軍事失敗使意大利人對於戰爭喪失了信心,現在他們隻想盡快擺脫煩惱,恢複到美好的和平生活中來。

“簡直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生性粗魯的海軍二等兵約翰.巴裏喃喃的說道,他本來是最不情願上岸的一個,但是現在就連他也感覺到長官的異想天開未必沒有希望。

給他信心的除了所見所聞,還有埃瑞克身邊站著的幾個意大利人,不知道他從哪兒找來了這些家夥,現在陸軍少尉正旁若無人的用羅馬土語和這些當地人交談。

按照語言學學者的觀點,意大利語像和風一樣清晰,詞匯如同盛開的鮮花,是最藝術的語言也是世界上最富有音樂感的語言,不過在水兵的耳朵裏,它們僅僅是通往勝利的前奏,是數不清的銅板與金幣掉落在光滑大理石地麵上的清脆的敲擊聲,是美麗的少女與婦人在耳邊激昂又細膩的歡迎。

惟獨沒有鐵與血的鏗鏘。

在如此溫和的語調鼓舞中,水兵們膽氣更加粗壯起來,咬著牙、獰笑著握緊了手裏的武器。

在他們身後,赫然跟隨著一隊被埃瑞克“說服”,心甘情願參與攻打羅馬行動的麵無表情的德國人。

和自己從附近大學裏臨時拉來的“政治家”們交談完畢,埃瑞克已經大致了解了最近的情況。

和他所想的一樣,這艘名為“意大利”的大船到處漏水,幾乎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而且也的確有與盟國半公開聯絡的勢力。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埃瑞克隻是一個臨時征召的文職陸軍少尉,手下是一群頭腦簡單的基層水兵,即使他真的如自己向校園政治家們所宣稱的那樣是一位美國陸軍準將,也沒有幾個人願意臨時跳上另一艘不靠譜的船。

好在他也不需要太多心懷異誌的人加入。隻需要一些同樣頭腦簡單的本地土著配合就可以了。

意大利行動黨就是他的選擇,這個建立於1943年初的黨派是一個以大學校園為基地的知識分子的黨,它繼承了馬誌尼的共和自由主義和反教會自由主義的傳統。並且表現出一種天真的輕信,認為一旦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被打敗,就可以通過一個自由的政府和一項實行根本改革的政策建立起一個完全不受舊時代汙染的新意大利。

如此天真熱情的學者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埃瑞克甚至沒來得及施展他精心準備的那套說詞,一心為了意大利的知識分子就自動靠來上來。

這樣正好。

無需哄騙,上船就行了。

隻要按著他的計劃一步步走下去,這裏每個人都會得到他們需要的。美國人渴望勝利與榮譽。意大利人認為是在拯救他們的祖國,而德國人……德國人什麽也不需要。

他們不過是這場戰爭中的背景。是一群壁花小姐,是當代幫助鑄就埃爾南.科爾特斯征服阿茲特克帝國傳奇事跡的六萬印第安聯軍,是溫泉關之戰中拚命幫助奴隸主希臘人抵擋波斯王侵略的希洛人傻瓜,或者用一種更直白、更利於理解的方式描述:他們就是一些炮灰。注定成為曆史中不受關注的一群。

正是通過這些美國水兵、本土政客和丟了魂的德國人的存在,埃瑞克才得以把自己的超能力掩藏在集體行為之下。

現在他們就要向市中心進發。

“頭兒”,約翰.巴裏親熱的喊著上司,現在他和埃瑞克一點芥蒂也沒有了,反而轉成計劃最有力的推動者之一。“如果這次也能成功,下次你要打到日本東京我也跟著你。”

聽到這種熟悉的稱呼,一瞬間埃瑞克幾乎把兩個約翰等同起來,於是他的態度也產生了相應的變化。

“哦,親愛的約翰。不要這麽說。”他親切的拍拍巴裏的肩膀,作出一副生怕被人聽到的模樣。“不然讓五角大樓的參謀聽到了,我很懷疑他們下次會不會直接把我們空投到柏林去搞定元首閣下。”

水兵們立刻爆發出大笑。現在他們一點也不緊張了。

“好吧,夥計們,讓我們出發。”埃瑞克指向北方。隨著他一聲令下,美國人、德國人和意大利人開始行動。

美國東部時間,上午八點整。

以布魯克林古董店作掩飾的秘密基地裏,期盼已久的超級士兵實驗已經準備就緒。大人物們正在紛紛入場。

厄斯金獨自靠在儀器的邊緣,看著周圍的助手們不斷的來往於設備之間。進行最後的檢查。

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他卻有些恍惚。

“……你的藥劑將創造一個優等民族,但瞬間也使其他人淪為了下層階級。”一個聲音在博士心裏靜靜的回**著,但他卻總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聽那個人講過。

在和史蒂夫的談話中,他脫口而出,並從心底認同這句話的含義,但說完之後厄斯金就再也回想不起和那個人交談過的經曆。

一切都好像不複存在,但又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這種被切割的記憶就像有根細細的軟刺卡在他的咽喉,雖然不疼,卻很不舒服。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異常壓抑的心情,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他做了很多反常的舉動----篡改真實的研究記錄、刪減寶貴的實驗數據,對還沒來得及匯總的文件進行損毀。

雖然反常,但這是必須做的----每當想到這裏,博士的內心就產生了一種悲壯而神聖的感情。

我在拯救人類----他虔誠的默念著。

聰明、強壯、健康,地球的資源供養不起如此優秀的人種。

恍惚中,他感到兩雙眼睛正在關切的注視著他,抬起來,厄斯金看到卡特帶著史蒂夫剛剛出現在二層的欄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