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宮女臉色麻木,愈發覺得不對勁。

方才有那麽一會兒,她們還覺得,程氏是在玩心計,故意優待她們,把她們放到宋將軍身邊,顯得好像是她們自己厚臉皮湊上去似的,以此激怒宋將軍。

可,宋將軍知道是程氏安排的,怎麽還是那麽不高興呢?

難道,曾經英明神武的宋將軍已經深深為這個女人著迷,徹底喪失理智了?

“有麽?我怎麽沒聞到?”

程初芍暗暗嘀咕了句,笑眯眯朝二女點頭,才抬腳進門。

二女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位大少夫人笑得好瘮人啊,該不會是在醞釀下一步對付她們的法子吧?

裏間的說話聲間或傳出,卻叫她們聽得更是大跌眼鏡。

方才那個眼神冷厲、說一不二的宋將軍和現在委屈巴巴的聲線是同一個人?

還有,大少夫人對著宋將軍不是應該阿諛奉承或暗暗獻媚麽,怎麽她們聽出了點老母親訓孩子的氣勢?

等等,這又是什麽聲音?

隱隱約約的低吟、悶哼,伴隨著布料摩擦的聲音……

莫非是白日**?

更要命的是,剛剛帶路的十五也沒出來!

天呐!

白花花的陽光照耀下,兩個被深宮磨礪出絕佳聽力的宮女差點沒羞恥得暈過去。

原來,程氏就是這般蠱惑宋將軍的麽?

太可怕了!

她們一定要盡快將消息送回東宮,讓太子妃親自出手,訓誡那個不知羞恥的程氏!

“佩蘭姐姐,我們……要不要先回去?我不想在這兒聽……”

“丁蘭妹妹,你難道忘了太子妃的囑咐嗎?我們今日若是走了,哪裏還有顏麵繼續留在國公府?再者,要送信出去,也得有確鑿證據啊!”

二女正竊竊私語商量著對策,便有個小婢女奉著茶水要進。

佩蘭攔住小婢女,支支吾吾道:“等等!這會兒……恐怕不大方便……”

小婢女才十歲左右的年紀,壓根沒聽懂,也不知佩蘭為何臉兒紅紅,一副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

“有何不便?大少夫人不是過來了麽,我得給大少夫人上茶呀。”

丁蘭跺了跺腳,“哎呀,你不懂,大少夫人這會兒可顧不上喝茶!”

三人正在門口糾纏,十五便冒了出來。

“怎麽才來啊?大少夫人正說累得慌、口渴,叫我來催一催呢。你們這些小丫頭,可別因為大公子平日吃不得茶就懈怠了。萬一哪日來了客人,你們也這麽慢吞吞的,丟的可是咱們府上的臉!”

教訓罷小丫頭,十五接過茶水施施然進去了。

佩蘭、丁蘭二人目瞪口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婢女倒是不以為怪,吐了吐舌頭,跑了。

“姐姐,這個程氏也太大膽了?這種事,叫人在旁看著也就罷了,怎的中途還著人來催茶水?還說什麽累、口渴……”

“快別說了,我都要羞死了!這位主兒可真是個奇人,大公子如今那樣,她居然還……”

一個聲音冷不丁在她們身後響起。

“你們嘀咕什麽呢?”

二女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卻是捧著書冊的春意。

她們雖是初來乍到,但昨天小半日也打聽了不少消息。

起碼,她們知道,在程初芍來之前,春意曾經是春暉院裏說一不二的女管家,可惜後來出了些事,竟丟了管事權,還從一等降到了二等。

按照正常宮鬥思路,二女覺得,春意定是被程初芍設計鬥倒的,對後者八成心中有怨。

佩蘭便吞吞吐吐道:“春意姐姐,我們,我們就是說些私房話。你這是來尋大公子回事麽?大少夫人在裏麵,似乎正忙著……”

春意淡定道:“哦,不妨事。我算了幾日的賬,總算是有了個結果。正好大公子和大少夫人都在,我一並跟他們匯報,反而還省了兩頭跑腿的力氣。”

見春意要徑自入內,丁蘭下意識扯住她,結結巴巴道:“不,不可!春意姐姐,大公子他們在裏麵,呃,不大方便……”

春意麵露狐疑,認認真真看了二女或羞窘或尷尬的臉色。

她側耳傾聽了下,頓時恍然大悟,促狹一笑。

“原來如此。你們怕是想多了,不是什麽大事。大少夫人日日都是這般,我們都見怪不怪了。你們初來乍到,怕是還不熟悉府裏事務,再過些時日就好了。”

說罷,飄然進了屋內。

二女隻覺得跟被五雷轟頂似的。

日日都是如此?

見怪不怪?

衛國公府的人到底是有多豪放不羈啊喂?

春意憋著笑進屋,果然見著程初芍麵色紅潤、額有薄汗,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正賣力地給某個不聽話的病患服務。

病患本人頗為不雅地趴在榻上,整張臉埋進了被褥裏,隻能看到個黑壓壓的頭頂時不時動一動,並發出痛苦的呻吟或抽氣音。

程初芍一臉肅然,手下絲毫不肯放水,動作那叫一個快準狠。

有那麽一瞬間,春意甚至能聽到極細微的啵啵聲,好像憑空撥動琴弦發出的那種古怪氣音,正好從宋珩脖頸處傳來。

“咳,春意算,算完賬了?要不,我先起,起來?嘶——”

十五麵露不忍,默默將頭扭到一邊去,隻當自己是個瞎子。

“很痛嗎?”程初芍麵無表情地問。

宋珩深呼吸了一把,堅定地給出否定答案,結果剛說完又忍不住痛得直抽冷氣。

“太醫都說了,不要輕易動氣。不就是一點點香氣麽,也值當你跟兩個姑娘置氣?您這是上趕給自己找罪受,還是給我找活幹呢?”

宋珩默不吭聲,努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春意見狀不妙,連忙轉移話題。

“咳,大公子,大少夫人,奴婢長話短說吧。過去十幾年的賬,奴婢已經算好了,包括部分細賬。全部細賬大約再過三五日也能好。不過,如今這總賬瞧著似乎都對得上,隻是有些許不妥,不知奴婢當不當講?”

程初芍動作一頓,索性示意十五將宋珩扶了起來。

宋珩趁機喘了口大氣,故作威嚴道:“你直說便是。”

春意便道:“是。不知大少夫人還記不記得,榮安堂有個叫春茗的?她不是家生子,是景熙十六年被爹娘賣進府裏的。那年年景不好,上半年似有洪澇,下半年卻又旱得不行。奴婢還記得,那年家裏叔伯都沒什麽收成,還到奴婢家裏打過幾次秋風……”

“你怎麽也學起這一招來了?這般迂回,你究竟想說什麽?是那年的租子出了問題?”宋珩不耐地打斷。

“回大公子的話,那年的租子沒出事,是後麵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