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你你,你做什麽?”

饒是曾與軍士們廝混數年、和他們一起赤膊比武、自認鐵錚錚男子漢大丈夫的宋珩,也被嚇了一跳,並窘得耳根通紅。

程初芍力氣小,就算再怎麽打他也不痛不癢,可,這麽大喇喇地展示身上肌膚,還是太難為情了!

更何況,還被她看到了那些痕跡……

他隻愣了很短暫的一瞬,就極為靈活地將自己的胳膊和袖子都從程初芍手裏拯救了出來。

“咳,你怎麽——”

“我怎麽了?我倒想問問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明明撐不住,幹嘛要用這種方式醒著?你是銅牆鐵壁嗎,不疼的嗎?”程初芍虎著臉質問。

又是像上回那樣故技重施,隻為了努力保持一點清明,這個人真是……

宋珩歎了口氣,卻忍不住打了個小小嗬欠。

“確實不怎麽疼,不然我也不會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一會……”

程初芍死死盯著被他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臂,重重一哼,直接將他和輪椅整個推向屋內。

宋珩急了,反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背:“等等!我還不想睡!”

程初芍心頭顫了顫,似乎有根看不見的羽毛在輕輕撩動心弦。

她佯裝鎮定地哦了一聲,質疑意味濃鬱,尾調還拖得極長,抑揚頓挫。

“咳,其實是,我想等你回來賞燈。聽說,你給底下人放了半天假,他們這會兒都在外頭遊燈會。我便想著,咱們雖出不去,倒也可以在府裏看看燈,猜猜燈謎……”

語聲戛然而止。

宋珩這才後知後覺感受到手心底下的微涼軟滑,那是和他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觸感。

燈影婆娑間,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兩顆年輕的心髒砰砰跳動。

程初芍最先回過神來,鐵麵無私道:“燈謎明天再猜,你現在馬上去洗漱歇息!十五人呢?十五,你給我進來!”

貓在暗處等候主子呼喚的十五灰溜溜出來了,其他人也冒了頭,整個春暉院瞬間又活了過來。

宋珩完全沒有挽回餘地,就這麽被程初芍強硬地送上了床,還要眼睜睜看著程初芍命人將各處多餘的燈盞熄滅,收進庫房。

外頭趁機賞燈的下人樂嗬嗬的,宋珩心裏卻在滴血。

他辛辛苦苦準備了這麽久的燈謎,竟是一個都沒用上……

躺下時,他還頑強地努力睜大眼睛,垂死掙紮地看向放在案上的黑檀小木盒。

“我真的隻是有一點點困,下午我睡了很久才醒……”

程初芍冷冷道:“你是想我叫人把你的手綁到床頭才肯老實睡覺嗎?”

宋珩心知理虧,隻能作罷,狠狠瞪了眼十五,又示意他把木盒收起來。

“把手放出來。”

宋珩老老實實照辦,再不敢偷偷掐自己保持清醒。

程初芍還是不走,攆退眾人,坐在床前,還拿了本她自認最無趣的《女訓》過來,給宋珩催眠。

宋珩啼笑皆非,但,還沒等到程初芍念到第二頁完,他就徹底合上雙眼,呼吸變得悠遠綿長,已然睡熟。

程初芍等了一會,確認其真的睡了,才起身離開。

十五在外頭忐忑地候著。

“老實交代吧,今兒你是不是跟九姑娘那邊說了什麽?”

十五頓時露出個驚喜而誇張的笑:“是啊是啊,大少夫人真是神機妙算,聰慧過人……”

程初芍暗道果然如此,繼續板著臉質問:“這是你給大公子出的主意,還是大公子自個的主意?”

十五神色糾結,這個問題好像答哪個都不大對勁。

前者顯得大公子誠意不夠,後者又恐怕大少夫人會更生氣,回頭大公子又來找他麻煩。

“咳,回大少夫人,掛燈的主意是大公子自個想的,就是怕您沒法出去看燈,覺著府裏無趣……”

“哦?那,讓他通過自殘方式堅持到這會兒的餿主意,又是誰出的?”

十五昧著良心,沉痛道:“是小的。”

程初芍會信他就見鬼了。

“不論如何,這種事對他身體不好,下不為例,知道嗎?”

她耳提麵命了一番,才旁敲側擊從十五口中挖出關鍵信息,進而拚湊出“真相”。

原來,早在那日榮安堂之行後,宋珩就發現,他那個看似規律的清醒入睡時間點其實是可以自行調控的。

比如說,他上午故意拖延半個時辰才去睡,那麽,下午這次的清醒必然會比平時拖上至少半個時辰。這也是那日他在榮安堂歇了個午覺後遲遲才回春暉院的一大原因。

生出和程初芍七夕夜共同賞燈的心思後,他就開始了試驗,每天拖延長短不同的時間,最後的實驗結果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所以,到了今日,上午他故意苦苦支撐了足足一個時辰,下午醒來得就晚了一個多時辰。再加上一點“小刺激”,從平時的落日前堅持到入夜也還算在可接受範圍內。

聽完整個計劃的來龍去脈,程初芍簡直不知說什麽好。

回到西廂,迎上來的婢女滿麵促狹笑意,還有帶著欣羨憧憬的。

程初芍被小魚笑得臉紅,好不容易熬過洗漱環節,便先發製人道:“我這裏不用人伺候了,你們都下去吧。”

小魚和清兒對視一眼:“是。奴婢們這就下去,盯著她們幹活。哎,外頭那麽多燈盞,也不曉得她們是否精心。聽說燈盞上頭的燈謎都是大公子費心搜羅來的,還自己想了好些個,可不能叫那幫毛手毛腳的碰壞了。還有您的寶貝藥草,萬一燒著了就不好了。”

程初芍直接以行動開始趕人。

等人走了,她才小小哀嚎一聲,毫無形象地倒在床榻上來回打滾。

宋白貓優雅站在床前時,看到的就是她麵色酡紅、眼神迷離的模樣,尾巴尖不禁翹了翹。

程初芍發現他的到來,卻沒馬上撲上去揉搓,而是長長一歎。

“小雪啊,你說他到底有什麽毛病?”

宋白貓腳下一滑,不可置信地喵了一聲。

程初芍一無所覺,繼續唉聲歎氣,自言自語。

“你也覺得不對勁,是吧?你說,他是不是也被穿了啊?我尋思著,正常人好像都不大可能喜歡上這種女人吧?雖說暗中害他的另有其人,那誰隻是個幌子,可她陷害親妹妹卻是板上釘釘的。難道,女人不壞男人不愛的道理是真的?唉,我好難啊!”

宋白貓眼睛突然亮了亮。

她?

果然,他的猜想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