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午膳時,太子便帶著笑,跟太子妃提起宋珩和程初芍的事。

“這個之白,從前我還說他一根筋、不懂變通,因為那事硬是拗著這麽些年不肯回京。沒想到,他如今鬼主意也多了不少,竟拐彎抹角為程氏說了這麽些好話。”

太子妃倒是沒從老夫人那兒聽到程初芍的什麽好話,壞話卻也沒有,足見態度之變化。

“照我看,說阿珩鬼主意多,還不如說是程氏精明,會籠絡人心。您還不知道吧?上回我不是賜了兩個宮人過去麽,結果,您猜那程氏讓佩蘭丁蘭二人去做什麽活計?”

“哦?程氏總不至於苛待她們吧?”

回想起今日借故更衣時聽到的二婢訴苦,太子妃就頗為不滿。

“程氏倒是不肯苛待她們,初時還安排她們去伺候宋將軍阿珩白日遛彎呢。結果,也不知私底下發生了什麽,阿珩竟是將這事駁回了,還發話叫她們二人去侍弄藥草。這些天來,她們日日灰頭土臉,竟比粗使婢女還要辛苦!”

她歎了口氣,“殿下,這可不是妾身有意和那程氏過不去,隻是,她這麽做未免太恃寵而驕了。阿珩恐怕也是被她迷惑,長此以往,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太子有些迷惑,總覺得太子妃嘴裏的程氏跟宋珩口中的完全不一樣。

“外祖母怎麽說?”

太子妃聞言,更愁了:“外祖母哪裏能說什麽?您又不是不知,她老人家向來最疼阿珩了。”

太子也跟著歎了口氣,反過來安慰妻子。

“這是之白的家事,咱們雖說是表兄表嫂,卻也不能插手太過。隻要他們小兩口過得好,不鬧出什麽錯事來,咱們就別替他們操那份閑心了。你有這功夫,不如跟底下人多琢磨幾個藥膳方子出來,哄得阿年多吃幾口飯才行。總不能叫他隨了我的身子,唉。”

太子妃道:“我也正有此意呢。外祖母今天帶了許多滋補藥材進來,都是極好的佳品,還叮囑我秋冬要多多進補。您也不能隻記掛著阿年,自己的身子也要多上心才是。今日起,那些個補湯您可不能再找借口推了!”

察覺自己語氣有些生硬,她馬上轉了話題:“說起來,多虧了外祖母惦記咱們,知道咱們在宮中不易。雖說宮裏珍品無數,可,即便是落到咱們手裏的,也少不了讓人提心吊膽,倒不如宮外之物了。”

太子拍拍她的手背,柔聲說了句“苦了你了”,而後又反應過來。

“咦,我聽之白說,這些藥材似乎都是程氏嫁妝裏出的,外祖母沒有和你提起?說是程氏新近開了個藥鋪,叫什麽百草堂的……”

太子妃忙喚大宮女去查驗,果然在裝藥材的部分匣子上發現了百草堂的徽記。

她仔細回憶了下,對上太子意味深長的笑,臉上便有些掛不住。

“這倒沒有。許是祖母見我有些不喜程氏,便沒提起這茬。殿下,我……”

“小事一樁罷了,你知道程氏不是心壞之人便好。那些藥,讓閔太醫看看,沒有問題就都用上吧,省得放在庫裏堆塵,最後也不知便宜了誰。”

太子語氣微涼,太子妃卻如醍醐灌頂,突然想起一事。

今日隱晦提出抱怨的主要都是佩蘭,最為憔悴的也是佩蘭,可丁蘭卻是精神奕奕,原本稍顯暗沉的膚色也變得白裏透紅起來,竟不像是跟佩蘭一起受苦的,反倒是像去享福的。

她先時沒有多想,還以為是二女性格不同導致,佩蘭心思重些,丁蘭則更大咧咧。如今想來,恐怕裏頭還有隱情。

太子妃扭捏道:“那,佩蘭她們……妾身是不是做錯了?”

“錯就錯了,難不成你還要把人領回來認錯不成?之白既不喜她們,她們年紀也大了,剛好趁這機會,讓外祖母替她們找個好人家嫁了算了。如今宮權在和母妃她們手裏,你要放個人出宮都繁瑣非常,如今豈不省事?”太子漫不經心道。

太子妃暗自鬆了口氣,幸虧今天沒有說太重的話,否則傳到程氏耳朵裏,恐怕不妙。

她倒不怕程氏對她不喜,隻是怕因此讓宋珩和太子二人生隙。

如今東宮危機重重,呂家和其他跟東宮沾親帶故的都被牽連到流民事件裏,他們可不能再失去衛國公府的鼎力支持了。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突然有人來報,皇帝傳太子過去敘話。

太子眉頭一皺,今日並無聽說有何軍政大事,這個點突然傳他過去,總不至於是呂哲的事有了結果吧?

他小心翼翼去到紫宸殿,出乎意料地沒見到三皇子或其他官員,這等一對一的父子二人單獨敘話近幾年來已很少見了。

皇帝一開口便問起今日宋珩隨老夫人進宮之事,太子心中警惕,措辭愈發謹慎。

“看來他恢複得不錯。能進宮見你,莫非能行走如常了?朕聽說,他如今竟得了個‘九命將軍’的花名呢。”

太子便將今日所見一一道來,順便將宋珩今日的兩份圖紙一並獻上,並提議讓內造司先比著需求,給宗室裏的長輩量身打造一批輪椅,回頭趁萬壽節之際賜下,以示皇恩浩**。

皇帝頗為詫異。

他對輪椅興趣缺缺,隨口讓太子操辦,但,那張改良版攻城車圖紙果然讓他有些高興。

“宋珩不錯,這小子果然是難得的將才,隻可惜如今……唉,你慶王叔當年也是個好手,卻也因為那事一蹶不振至今。否則,朕在軍中也能多個助力。每每想起此事,朕心裏都十分過意不去。”

太子順勢和皇帝聊了幾句攻城車的設計,最後敲定給兵部打樣試驗,父子二人間竟是難得的融洽。

即便如此,太子仍是懸著一顆心,也知道這位尊貴的父親一直對他頗有微詞。

經過宋珩今日的提點,他看清四皇子等人的真麵目,也舉一反三想了很多。

比如說,皇帝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得知宋珩到來馬上召見自己真的隻是關心宋珩的身體,他稱讚宋珩有將才是真心想用他嗎,諸如此類。

果然,說了些公事,皇帝又將話題扯到了宋珩身上。

太子心揪得很緊,生怕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不料,皇帝卻突然來了句:“如此看來,那程氏倒是個會照顧人的。當時,大半個太醫院都指去了衛國公府,卻沒人敢打包票治好那小子。程氏嫁過去小半年,他便漸漸好了起來。若是你那二弟能找個這樣知冷知熱的人,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樁心事。”

太子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

見他麵露疑惑,皇帝似笑非笑道:“平陽伯碌碌無為,倒是生了個好女兒。聽說平陽伯府裏姑娘不少,如今還待字閨中的那些裏頭也不乏秀外慧中的。太子你說,朕是不是該從平陽伯府挑個姑娘給你二弟,讓你們親上加親啊?”

太子心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