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珩兒那混賬!他,他居然昨兒就把折子送出去了?他怎麽這麽魯莽,也不和我們商量一二?”
老夫人果然氣得仰倒,靠在榻上撫著胸口,臉色極為不滿。
程初芍馬上快步走過去,熟門熟路地遞茶順氣。
“您自己不也寫好了折子準備遞上去麽?大公子跟您做的是一樣的事,怎麽倒惹得您這般光火?”
老夫人沒好氣瞪她一眼。
這能一樣嗎?
她再是個女人家,到底還是皇帝的正牌丈母娘,說話總能比宋珩這個臭小子好使點。皇帝能對著宋珩這個大侄子大發雷霆,卻不好指著她的鼻子罵個狗血淋頭。
“昨天的事,為何今日才告訴我?合著你們倆故意耍我老婆子呢?”
老夫人在心裏哼哼,珩兒這臭小子,果然是個娶了媳婦就忘娘的,虧她那麽疼他!
不料,程初芍卻搖頭:“回老夫人的話,這事我也是今兒早上出門前才從大公子口中得知的。我尋思著,大公子故意瞞著府裏遞了折子上去,怕是打著盡可能不連累府裏的意思。”
老夫人氣笑了,罵道:“放他的狗屁!不連累府裏?他這是說的哪門子失心瘋話?朝堂不是戰場,哪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他這是病糊塗了麽?”
程初芍垂頭,不敢接話。
“等等!他有沒有說,他那折子裏具體寫的什麽?”老夫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程初芍卻道:“不知。大公子隻說昨日之事宮裏欺人太甚,不能輕易粉飾太平。就是爭不出個公道來,也定要爭口氣回來。我猜,大約就隻是告狀?”
老夫人唉聲歎氣了一會,也懶得罵了。
“罷了,昨兒的事,現在是木已成舟,我再跳腳又有什麽用?你且說說,方才那第二件事是什麽?”
“是……”
程初芍剛開了個頭,屋外便有人急匆匆跑進來。
春景一改平日鎮定,氣喘籲籲道:“老夫人,大少夫人,府裏來,來了位天使,說是要,要宣讀聖旨呢!”
老夫人騰地站起,目光灼灼盯著程初芍看。
程初芍也跟著緊張起來,暗道,宋珩在折子裏到底寫了什麽,聖旨這麽快到,莫不是皇帝被他出格的告狀詞氣昏頭了,特地讓人過來訓斥他,或是撤職什麽的?
若真撤了職,太子處境就更艱難了。不過,倒也不是全然沒好處,至少還能打著歸隱田園的名號避避風頭?
一時間,衛國公府諸人都動了起來,就連被勒令禁足的宋瓔宋珍二人都整了整妝容服飾,老老實實跟著長輩們出去畢恭畢敬接旨。
昨兒有幸進宮的人心裏都有些忐忑,尤其是宋瑗,手絹都快被她絞爛了。其他不知情的倒是樂嗬嗬的,還以為是宮裏賜下什麽珍稀賞賜。
唯有知根知底的三個人神色最為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視死如歸的悲壯。
跪著時,程初芍有些恍惚,很無奈地看了旁邊唯一特赦不必下跪的人。
才剛打定主意觀察宋珩其人表現,考慮下一步發展,結果隔天就發現這人是個不怕死的,還喜歡先斬後奏,真不知叫她作何評價好了!
然而,太監板著臉宣讀完聖旨,程初芍更恍惚了,差點以為自己添了個幻聽的毛病。
這道旨意沒抄衛國公府的家,也沒撤任何人的職,更沒指著鼻子罵誰,反而是將她天上有地下無地誇了一番,最後給她賜了個三品誥命封號。
“宋少夫人,該接旨啦。”那太監依舊板著臉,語氣硬邦邦地提醒。
程初芍慢了半拍,才恭恭敬敬雙手將聖旨接過,說了些謝陛下隆恩的場麵話。
衛國公府眾人都有些詫異,各色眼光從四麵八方盯著程初芍這個正主不放。要不是傳旨太監還在,沒準就要當場竊竊私語起來了。
饒是宋珩本人,也不免流露出一絲驚奇之色,而後則變作恍然。
春景滿臉堆笑,按例送上一個孝敬荷包,老夫人也笑著請他留下來吃口茶再走。
不料,這太監終於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卻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府上的茶自然是極好的,隻是咱家脾胃不好,吃不得茶,倒要得罪了。天子旨意既已送到,宮裏還有不少繁瑣事務,咱家這便回了。”
宋修文本想跟那太監套兩句近乎,見狀隻得偃旗息鼓。
太監走後,宋修德隻深深看了程初芍、宋珩二人一眼,沒說什麽,宋修義倒是笑嗬嗬地道了聲喜。
鄭氏的做派和丈夫很像,依舊是默不吭聲,但羅氏、金氏二人的眼刀子已經控製不住地往程初芍臉上飛了。
老夫人道了聲乏,直接點了宋珩、程初芍的名,讓他們二人送她回去,其他人則打哪來打哪去。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真心為程初芍開心的人不多,宋修義卻是其中一人。
昨日他和金氏起了爭執,直接氣呼呼去了外院歇下,又因吃了太多酒,後勁上來,直接睡到了半夜才醒,也懶得再回主屋,直接在書房對付了過去。
因今年是皇帝四十整的聖壽節,禮部提議大辦。皇帝本人還算克製,不過耐不住百官勸,最後取了個折中法子,沒有太過鋪張浪費,卻給京官們都多放了一天假,又在城裏設了一處粥棚,向所有百姓發放一日福壽糕,也算是變相的與民同樂了。
宋修義本就是個好脾性的,一覺睡到天亮,昨天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正打算今日花時間好好哄一哄金氏。
不料,剛進了屋,金氏卻幽幽來了句:“她倒是好命!做下那麽些烏七八糟的事,轉頭卻輕輕鬆鬆博了個三品誥命回來!往後見了麵,豈不是還要叫我向她行禮?”
宋修義是正四品武官銜,宋珩則是從三品,叔侄兩人之間隻差了一級,命婦的誥命自然也是跟著丈夫的來定。
宋修義皺著眉吃了口茶:“你這是什麽話?家禮先於國禮,哪裏還有叫你向小輩行禮的道理?照你這麽說,我見到阿珩莫非還要跟他拱手作揖不成?胡鬧!”
金氏神色幽怨,不吱聲。
宋瓔昨日挨了父親的訓,不敢插嘴,反倒是宋瑜來了句。
“娘,恕兒子直言,不管大堂兄娶了誰家女子,堂嫂受封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麽?”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宋珩一輩子不娶,或是被撤職降職,否則,金氏的四品誥命對上哪一個大侄媳婦都是完敗,她又有什麽可別扭的?
金氏輕哼一聲:“臭小子,你懂什麽?若是換了旁人,也就罷了。可,她?我不甘心!你莫忘了,她是為的什麽嫁進的咱們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