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程初芍這個誥命的由來,張千以為是太子替宋珩說情說下來的,隻是太子怎麽將一開始的局麵迅速扭轉,他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隻有當事者之一的太子本人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有多凶險。

回到長春院時,太子妃正披了外衣在燈下等著。

夫婦二人竊竊私語一番,太子妃險些沒嚇得暈厥過去。

“殿下這也太冒險了!這種話,如何能輕易說?好在陛下最後還是回轉了心思,沒有真的發怒,還賜下那紫金手爐……”

太子道:“孤也不知怎的,許是進來吃那些個進補的湯水多了,精神頭是好了,胸口這裏的氣也比從前活泛。往日裏可以忍的氣,如今卻是難以忍耐,尤其是那般誅心之話!孤若不為自己和外祖分辨一二,隻怕父皇又還要生出疑心來。”

“這倒也是。雖說天家和常人不同,到底是父子,血脈親情再割舍不斷的。咱們向來恪守本分,也得叫父皇看在眼裏才算。否則,好的壞的全叫羲和宮說盡了,咱們是白臉還是紅臉不都是她說了算?”

太子妃惦記著太子說的“難耐之氣”問題,憂心忡忡道:“都說虛不受補,您身子向來不好。近來瞧著臉色雖然好了許多,可這見效得也忒快了,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閔太醫到底年輕,經驗不足,不如明日請孟院正替您瞧瞧?他畢竟是母後用過的老人,想來……”

“大可不必。孟院正是父皇專用的禦醫,孤隻是請個平安脈,大張旗鼓去請他反而不好。今夜在父皇那裏掙回來的情麵,怕是又要敗掉了。”

太子妃歎了口氣,沒說話,夫婦二人漸漸睡去。

不料,次日一早,孟院正竟親自來了趟東宮,道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替太子殿下診平安脈。

孟院正替收斂了驚訝神色的太子細細診了一回脈,摸完左手換右手,又盯著太子端詳許久,弄得太子妃在旁捏了一把汗。

等了片刻,太子妃實在耐不住了,便強笑著說:“孟院正,殿下的身子究竟如何了?您這一聲不吭的,瞧著好生嚇人,還是快給句實話吧。”

“回娘娘的話,殿下並無大礙。更確切地說,殿下如今的脈象看起來竟像是大好了,與微臣看的前幾個月的脈案記載大不相同。故而,微臣有些拿不準,便多瞧了片刻。叫娘娘擔憂,實在是微臣的不是。”

太子妃驚喜道:“哎呀,這話可是真的?莫不是哄咱們吧?”

太子失笑道:“你呀,竟連這話也問得出口。孟院正妙手仁心,向來剛直不阿,從不說半句假話。他又怎麽會拿這種事情來哄你?快別惹人笑話!”

孟院正不卑不亢道:“殿下謬讚了。微臣不過身具些許微末之技罷了,這麽些年來,一直未能根治殿下幼年幾場大病留下的痼疾,委實慚愧啊。如今見殿下漸漸大好,實不相瞞,微臣心中欣喜之際,也有些納悶。不知殿下近來都吃了什麽藥,可有用宮外進獻上來的什麽方子?”

見太子妃麵露驚疑,孟院正馬上補了句。

“殿下放心,並非是那方子有什麽大隱患。起碼,從現在的脈象來看,您的痼疾已好了大半。如無意外,再調理一年半載,沒準比絕大多數人還要強健呢。微臣有此一問,一來隻是為求穩妥,二來嘛,也是一點小小私心和公心。若真有這樣好的方子,用在殿下身上管用,多半在旁人身上也能見效。若記載到醫典裏,傳播出去,不僅能澤被萬民,亦可造福後世子孫啊。”

太子妃這才放下心來,笑道:“不是我故意藏私,不願將那‘寶貝方子’給孟院正,實在是因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得知太子近來並未用什麽特殊補藥,隻是吃了些尋常滋補品做的藥膳,孟院正又將那些藥膳方子一一看過,更覺古怪。

“奇怪,這些方子都是極尋常的,用的藥材也是宮裏慣來有的……補氣養血,益氣安神,從前開的大多也是這樣的方子,怎麽就是不管用呢?”

太子妃靈機一動:“對了,孟院正若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呢,確實有些不同之處。近來,太子殿下吃的湯藥補品大多是用的前陣子衛國公府送來的藥材。像山參這些,據說都是宋少夫人的嫁妝鋪子從北方大藥商那裏拿的上等山貨。莫非是那批藥品質比較好的緣故?”

“原來如此。”

孟院正沉吟道,“恕微臣冒昧,殿下可否將那批藥材各自取少量出來,好讓微臣仔細檢驗一番,也好跟其他藥材做個比對。”

太子夫婦自然不會吝嗇這點東西,大手一揮就讓人捧著一大匣子藥材,跟著孟院正回了太醫院。

剛好最近天氣涼了,太醫院有個醫女不慎染上風寒,還挺重,被挪到了邊角的小屋裏養病。

孟院正見這批藥材種類齊全,索性選了些許,親自盯著熬了藥,令醫女吃下。

早上吃下的藥,結果到了下午,原本躺在**咳得喘不過氣來的醫女居然不怎麽咳了。雖然還未好全,但精神已經有了明顯好轉。

孟院正瞪著那匣子藥材,剛陷入沉思,張千的小徒弟就急火火地趕來了。

“孟院正,孟大人,總算是找到您了。快來,陛下似是昨兒吃酒吹了風,今兒起來就不大得勁,午後更發起了燒。奴婢們說要請您過去,陛下先時還不讓!唉,您別收拾了,快跟奴婢走吧!”

孟院正猶豫了下,卻態度極堅決地說:“耽誤這一會兒,將藥材都帶了過去,不好過一會兒開了方子你們再緊趕慢趕著過來取藥麽?”

宮裏為皇帝突如其來的病緊張上火時,程初芍正在春暉院美滋滋地當著督工。

院子裏的藥草長勢太好,前陣子才收割了一批曬幹,如今,另一批也成熟可以采摘了。

絕大部分下人都不懂得藥材種植,可家裏或多或少也有巴掌大的田地要種,親眼見著春暉院裏的藥草長勢之好,便都嘖嘖稱奇。

即便是對程初芍隱約抱著敵意、偏見的佩蘭,如今也漸漸服了。

原因說來有些可笑,她氣苦於自己堂堂東宮二等宮女到了衛國公府卻隻能做粗使奴婢,對程初芍和這些藥草的怨氣都很重。

雖然上回從宮裏回來後,老夫人主動開口,將她們的職司從侍弄藥草調換到了一等婢女的位置上,但,由於宋珩習慣讓十五等小廝服侍,她們姐妹二人還是沒撈著什麽近身伺候的機會,反倒是被春意、小吉等人“架空”了。

為了泄憤,佩蘭有時會避著人,偷偷對程初芍的寶貝藥草動手腳,比如說拔幾株或拽幾片葉子什麽的,還會捎帶回房碾碎了拿來泡腳,借此臆想自己如此這般壓倒程初芍。

過了數日,藥草們生長不見頹勢,反倒是她的腳愈發嫩白光滑,跟身上、臉上的皮膚竟不像是同一個人的!

佩蘭疑竇頓生,試著用那些草汁泡的水洗了幾日臉,結果險些沒驚喜得摔壞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