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將自己的看人理論娓娓道來,小魚和宋白貓都聽得愣了。

“您的意思是,千桃本性貪慕虛榮,所以隻要能攀高枝,獻媚的主兒是誰都無所謂。佩蘭卻是礙於太子妃娘娘的旨意,才強迫著自己去大公子跟前獻殷勤?可,您又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程初芍不假思索道:“她們眼神不同。”

“眼神?”

宋白貓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來。

先前沒有仔細留意過這種小細節,可仔細一想,這兩個婢女往他跟前湊時的表現確實不大一樣。

雖然都精心打扮過,都溫聲軟語地要來伺候他起居。但千桃的眼神黏膩膩的,恨不得整個人粘到他身上來,被他斥退時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而佩蘭的眼神卻始終帶著一絲置身事外的遊離,被他拒絕了也不羞惱,依舊平靜地退下,就像這隻是一項任務。

作為程初芍最親近的陪嫁婢女,小魚向來對底下小丫頭們的風吹草動極為敏感,尤其對突然空降的二蘭大為警惕,沒少明裏暗裏盯著她們觀察,對她們的印象可比宋珩強得多。

雖然不曾親眼見過佩蘭在宋珩麵前的表現,但從她看程初芍的眼神也能隱約猜出她的一些想法。

如果佩蘭真的把宋珩當做囊中之物,興致勃勃要上位,她看程初芍的眼神一定是飽含妒意的。然而,就小魚觀察,佩蘭的眼神裏最多隻有鄙夷、厭惡,到後來漸漸變作狐疑,最後隻剩下純粹的敬畏和感激。

想通這點之後,小魚有些不可思議。

“那她對自己也太狠了些!既然不願,為何不與太子妃直說?”

程初芍搖頭失笑,反問:“你若處在她的位置,在宮裏摸爬滾打了幾年,好不容易到了太子妃身邊伺候,一夕之間人被賜給了某個官兒,可名兒還記在宮裏頭的名冊上,你又會怎麽做呢?”

“可,丁蘭就沒有她積極啊!”小魚不服氣道。

程初芍聳聳肩,“所以,我也不會重用丁蘭啊。以她的能力和心性,最多隻能幫忙搞搞生產製作,管鋪子、收集消息的事我可不敢交給她。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佩蘭性子剛強,比你們幾個都敢闖,將來指不定能闖出多大天地來呢。”

小魚反倒笑了,“比不上就比不上吧,奴婢隻願給您打打下手,外頭的事還是叫那些有能耐的人做去吧。她要是能做出點成就來,奴婢定然也隻有佩服的,再沒二話。”

程初芍起身走向她的日常沙包訓練小桌子,漫不經心咕噥了句:“所以有句話叫做‘垃圾都是放錯地方的資源’,這話半點不錯。”

宋珩還在琢磨她這句話的意思,小魚便笑嘻嘻道:“奴婢明白了。敢情您是一早就看出來她性子剛強,又有一股子狠勁,怕留在內院最後惹出麻煩來,才忙不迭地把人弄到外頭去?這是不是就叫做未雨綢繆,亦或是防患於未然?”

程初芍沒回頭,身子略微僵了僵,隻擺手趕人。

“咳,胡說八道什麽呢,趕緊幹你的活兒去。我給你加了那麽多月錢,可不是隻叫你陪我閑聊的!”語氣裏竟難得多了一絲氣急敗壞。

宋白貓頓時來了精神,神采奕奕站起來,邁著優雅步伐跳上程初芍麵前案頭,還毫不反抗地被她一把摟入懷中吸了兩口。

即便隔著厚重的貓毛,他也能隱約瞧見程初芍微紅的臉蛋,心裏美滋滋。

程記胭脂鋪沒有自己的品牌,更沒有專門養著做脂粉的匠人,賣的大多都是江南一帶采購過來的常見貨色,跟京城其他鋪子比起來很沒特色,故而生意向來平平,平時隻能打打價格戰,或是打時間差賺錢。

中秋這日銷售額直接翻了數倍,基本上全是新推出的紫草煥膚膏帶來的銷量,還有部分和紫草煥膚膏綁定出售的優惠套餐。

程掌櫃看得眼都直了,對佩蘭也多了絲信服。

由於程初芍想出的那招移動廣告牌效果太新奇,以至於成了中秋夜許多人家女眷桌上議論的新鮮事。就連大姑娘小媳婦們拜月娘時的祈禱也換了新詞,隻盼那小盒膏體真的能去掉自己臉上、身上的疤痕斑點,讓肌膚煥發新生。

就連平時跟程初芍不大對盤的金氏也偷偷讓人去胭脂鋪裏,花幾兩銀子買了兩盒回來試用,結果派出去買的婢女剛回來,甜兒就笑眯眯地捧著幾盒子一模一樣的過來,替程初芍送人情。

金氏母女二人當麵接了,等甜兒一走,就小心翼翼都拆了開來,看兩者有無區別。

雖然看不出有什麽不同,但宋瓔還是哼哼唧唧地不肯用甜兒送來的那幾盒,嘟囔著說什麽人心難測。

金氏戳著她額頭罵:“蠢丫頭,這種明目張膽送過來吃用的東西,誰會傻到往裏麵動手腳?這是怕人家不曉得你心思不純?你當自己是哪門子皇妃貴人哪?”

“我可不想當什麽皇妃貴人,沒意思~”

心裏還惦記著傅文瑄的宋瓔吐吐舌頭跑了,隻留金氏對著那幾盒子藥膏歎氣。

婢女小心翼翼上來勸,“夫人且放寬心。這煥膚膏的效果確實極好,春暉院和榮安堂的好些人都試用過了,不會有問題的。您用了這個,一定能重回青春,將三爺的心思籠絡回來。”

金氏恨聲道:“哼!我何曾是為他買這個了?他就是死在外麵,一輩子不回來,我也樂意!甭管那女人在外怎麽風光,隻要我不鬆口,她這輩子都休想我吃她敬的茶!”

話雖如此,但等人走了,金氏還是氣呼呼地勾起淡紫色的半透明膏體,一邊往臉上抹,一邊拿帕子抹淚。

到了晚上家宴,已經多日未歸家的宋修義終於現身。

宋瓔宋瑜神色有些複雜,宋琤一臉神遊天外,金氏卻連個正眼都不看他,隻端著一張僵硬的笑臉侍奉在老夫人身側。

老夫人隻當沒發現兒子和兒媳之間的不對勁,鎮定自若地主持家宴,還拆了衛國公新近寄來的一封家書,老生常談地勉勵了眾人一番。

最有趣的是,衛國公的信裏還提到了被端平長公主逼著去曆練、跟著運糧隊北上、如今在他麾下做個小兵的傅文瑄。

衛國公在信裏誇傅文瑄有靜安侯年輕時的風範,將來必成大器。這話聽得宋瓔激動不已,險些就沒跳出來附和了。

隻有程初芍麵露擔憂,下意識朝宋珩的方向看去。

燈火將屏風映照得愈發朦朧不清,不知怎的,宋珩像是心有所感,竟在同一時間看向她。

短短一個對視,程初芍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