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二皇子婚事相比,雲樂公主的婚事並沒在京城大眾輿論中激起太大水花,但,無意中聽到這消息的平陽伯夫人還是佯做無意地透了出去。

中秋前夕才從莊子上“養病歸來”的程初柳一聽,次日起來愈發弱柳扶風,竟像是真病了。

在平陽伯夫人的強力撣壓下,府裏其他庶女也不敢冒頭譏諷程初柳,中秋家宴算是平平淡淡過了。

程初柳卻越想越氣悶,心中暗罵了傅文瑄不知幾百遍,甚至下定決心再也不見此人。

即便如此,這夜依舊是個難眠夜。

夜深人靜之時,有人輕輕敲響了程初柳的小綠窗。

程初柳一時有些恍惚,甚至以為是傅文瑄回了京城,驚喜推窗,見到的卻是另一張熟悉而略帶稚氣的麵龐。

“你……怎麽是你?這麽晚了,你溜進這兒做什麽,不怕叫人發現嗎?”

少年露出個燦爛卻不掩失落的笑,“初柳姐姐果然忘了。當年,你把那個銀鐲子給我去請大夫,那天剛好就是中秋。每年到了這一天,我總是想見見你,可總是有事耽擱了。好不容易今年來了,姐姐卻忘了我。”

程初柳手忙腳亂地解釋:“當然沒有,我隻是擔心你來著。你,你今天沒有任務嗎?”

“本來有的,現在已經做完了。接下來的時間就都是姐姐的了。姐姐想不想去鳳靈閣上看月亮?我剛剛路過那裏,月亮好大好圓,特別好看。”

“鳳靈閣?那麽高的地方,你能上去嗎?”

“當然!姐姐是瞧不起我的輕功嗎?”

“……”

這一夜,程初柳和少年辰星無所不談,從小時候的點點滴滴說起,再聽辰星講他的事,不必在人前永遠扮演完美才女形象,竟是難得的輕快愜意。

在京城第二高的鳳靈閣頂上看完月亮,程初柳心中愁雲慘霧頓時揮散大半,甚至將傅文瑄拋到了腦後。

許是氣氛太過愉快,即便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程初柳也沒有問,辰星也沒有主動解釋他今天的任務究竟是什麽。

次日一早,宋珩就接到消息。

孟大夫死了。

據說是死在城外的強盜手裏,被人一刀割喉。

“什麽?是殺人滅口吧?你之前不是讓人一直盯著他嗎,怎麽連他出城都不曉得?莫不是昨兒過節,他們放鬆了懈怠?”程初芍心有餘悸地問。

宋珩眸底掠過一絲愧色,解釋道:“自從傷了手,他一直閉門不出,日常起居用物大多是讓鄰人幫忙采購,平日裏做的最多的是看書,其次就是偶爾見一見杏林春的人,替他們分析一些疑難雜症。昨日負責盯梢的人家都不在京城,倒沒有懈怠一說。隻是,他們確實沒發現孟大夫究竟是什麽時候擺脫他們監視的。”

初一道:“昨兒白天,孟大夫提著一隻雞、一簍子野果去孟院正家裏送禮,用了晚膳才回到自家歇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異常。屬下認為,他很可能是在孟院正家中跟人換了衣衫,借著夜色、酒醉之態混淆過去,自己悄悄出了城,卻遭人毒手。今天早上盯梢的人看到他一直沒動靜,進屋去看才發現早就沒了蹤影。”

“他該不會是察覺到你們的監視,以為是那幫逼他行事的人,所以急於脫身,才會趁著昨夜逃離?這算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麽?何苦呢~”程初芍很是唏噓。

宋珩也頗為頭疼。

孟大夫“意外受傷”以來,他不是沒讓人喬裝打扮成各種身份去接近他,以保護他人身安全的代價要求他招出幕後主使,可他那張嘴卻跟灌了鐵汁似的,竟是怎麽都撬不開。

無奈之下,宋珩隻能一麵保護一麵監視,就想等他哪天想開了投誠,結果還是沒等到,卻隻等來了他身死的結局!

“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唯一親近的就是孟院正這個師長,難道他們是用孟院正一家的性命來威脅他?昨天的出逃計劃多半跟孟院正家人有關,他會不會已經將事情向他們和盤托出?”初一猜測。

宋珩冷不丁問:“你們仔細搜查過他屋裏沒有?”

程初芍靈光一閃,搶先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他沒找孟家人幫忙,而是靠自己挖地道跑的吧?”

初一下意識道:“這怎麽可能?他家離城牆那麽遠,他就是天天挖,兩個月時間也不夠他挖出城外啊!”

“挖出城做什麽?他隻要挖到鄰居家裏或是隔壁街巷上不就得了?”程初芍脫口而出。

初一麵露愧色,頓時抱拳告退,急匆匆再去孟大夫的小院裏尋找線索了。

不多時,果然有消息傳來。

初一等人在其床底發現了條極為狹窄的地道,土質微潮,像是新挖開不久的模樣。

初一慚愧道:“屬下大意了。隻見床榻上被褥淩亂,又見窗子往外推開,窗欞上還有腳印,便先入為主以為是跳窗跑的。”

“孟家人知道了麽?”

“屬下已經讓人去報信了,此刻孟家人應該已經到京兆府認領屍首了,幾個兄弟也在京兆府外候著。”

“去吧。有事再來回報。”

宋珩默然許久,看得程初芍有些小忐忑。

“你怎麽了?”

他輕輕一歎,“沒什麽,隻是覺著人生無常。”

程初芍不疑有他,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替他可惜,這也是他咎由自取。他雖然是受人所迫,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選擇。你也給過他機會了,是他自己沒抓住,還因為自己一時莽撞丟了性命。這隻能說是命了。”

宋恒微微頷首,心頭卻籠上一層難消的愁雲。

他沒說出口的是,在那個怪夢裏,孟大夫似乎也是這樣,被人一刀割喉,血濺三尺,橫屍荒野!

隻可惜,他隻看到了孟大夫的結局,卻沒能見著是誰殺了他!

雖然時間點不同,但死法卻是一模一樣!

這不禁讓宋珩心生退意。

如果命運最終不可扭轉,奮力掙紮帶來的隻會是一樣的消亡,甚至是更快地朝著既定的結局推進,這所謂的掙紮還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