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他有些委屈的目光,程初芍頓時啞口無言,反應過來後還有一絲好笑,又心酸。

“你,你當然不一樣,你們兩個怎麽能比呢?你隻是行動不便,思維邏輯都是正常的。他卻是個孩子,可以跟他做朋友、做家人,但夫妻、情侶這樣的身份他確實很難勝任啊。”她艱難地解釋。

宋珩幽幽吐出幾個字:“真的?你,不嫌棄我?就算我以後一直站不起來?”

程初芍下意識就想點頭,可仔細一想,覺得不大對勁。

宋珩之前多冷口冷麵的人啊,就算手牽手能讓人短暫降智,卻也不至於改了性子至此吧?

而且,今天早上誰還喜滋滋跟她說又恢複了些許知覺來著,現在倒是來咒自己了。

她當即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過,麵上還是不動聲色。

“咳,這個嘛,原則上來說應該是不嫌棄的。不過,要保不準會出現什麽意外……”

宋珩本來是存了逗她的心思,這一問也是半真半假,想試探下她的態度。這一聽,頓時急了。

“能有什麽意外?”

程初芍慢悠悠道:“譬如說,長者賜不可辭,太子妃哪日又賜下幾個美貌宮娥,老夫人也送你幾個美婢,你的同僚送你歌姬,你出門在路上碰到賣身葬父的農家女,你被人刺殺剛好有個女子挺身而出為你擋刀,鍾離曄那家夥沒治好你反倒是有個不知名的女子把你治好了……”

她似笑非笑,將這些可能性一一道來。

前幾個時宋珩還比較淡定,準備說些表忠心的話,但聽到後麵,臉色漸漸扭曲,兩道長眉也硬生生被他擰成了麻花。

“你腦子裏都胡思亂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呢?那些都是話本裏的事,哪裏真會發生?別的不說,隻說最後一種可能。要是真有這麽個妙手回春的女子,她隻可能是你。”他意味深長地說。

程初芍心跳頓時漏了半拍:“怎麽就是我了?我何德何能,能讓宋將軍這般看好?”

宋將軍笑而不語,捏了捏她的小手,卻讓她愈發緊張起來。

她甚至開始懷疑,宋珩是不是已經看破了她最後那點小秘密,就像他先前點破她的蹩腳偽裝一樣。

但宋珩沒就著話頭說下去,直接鬆開手,伸手輕輕捏了下她鼻尖。

“行啦。看來你是想通了,那我也該功成身退了。往日不是你自己說時間緊迫,不容浪費的麽?還不起來練針?”

程初芍哦哦兩聲,恍恍惚惚起身,趿拉著兩隻繡花鞋,往她的稻草人小夥伴身邊走。

嘴上雖說著功成身退,宋珩卻不打算走,順手從桌上撈起一本沒看完的書,翻了兩頁,便不感興趣地放下。

那是程初芍最近在啃的大部頭醫書之一,上頭一大堆術語看得他頭疼。

程初芍也沒趕他,眼角餘光瞟到這一幕,心中稍稍安定。

她照舊給自己綁上小沙包,捏著針開始練習。

結果,第一針就紮歪了。

本來要紮在百會穴上的,結果手一抖,直接紮上了太陽穴!

宋珩離她不足一丈,看得清楚,調侃道:“人家都說死馬當作活馬醫,我看,你再這麽紮下去,這死的稻草人也能被你紮活了。”

程初芍氣鼓鼓地瞪他。

她本來下針的時候好端端的,誰讓他突然拉開右下第二個小抽屜,把她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要知道,那個抽屜裏裝著的全是她珍藏的坊間熱門話本,如夢生君的《麗園春》《閑情小傳》,又如其他癡癡纏纏的女性向話本,又如其他稀奇古怪的神異誌怪係列!

大約是因為沒有專門機構負責審查的緣故,這年頭的話本都頗為開放,就連誌怪話本裏的男鬼女仙們都有種種風流韻事。

雖然不至於大段大段地出現某些不可描寫的劇情,但尺度還是比後世大得很,描寫也更加細膩撩人。尤其是夢生君的係列話本寫得更好,十分善用比喻手法,完全稱得上雅致風流,而不僅僅隻是豔情二字。

程初芍頗為佩服,不免生出珍藏的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讓人發現自己的小小愛好,更不想讓宋珩看到!

哪個姑娘會在有好感的可持續發展對象麵前這麽早暴露自己“品味低下”的一麵?

雖然她跟宋珩屢次提起過後世的開放風氣,但作為朋友了解下是一回事,作為伴侶打心眼裏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說了,萬一宋珩誤會她是個風流成性的女子怎麽辦?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個抽屜生得隱蔽,又小,還掩上了一層搭扣,遠不如上麵第一個拉開了一丁點的大抽屜惹人注意,宋珩是怎麽盯上它的呢?

欣賞了一會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宋珩心中暗笑,默默將抽屜拉上,順手勾下搭扣。

她屋裏的東西具體各自放在哪裏,恐怕他這個“外人”比她自個兒都清楚呢!

自從上回發現他偷藏“贓物”到床底,程初芍就對小雪生出防範之心,特地將那些不好擺在人前的話本都歸攏到這裏,還弄了個搭扣。人可以輕易勾開,但靠貓爪子很難扒拉開又把抽屜抽出來,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了。

可惜他對這些隱秘關竅了如指掌,她的小心思注定派不上用場。

“怎麽了?這麽盯著我看,莫不是稻草人紮得不順手,要拿我來練針?”宋珩一本正經地問。

程初芍神色狐疑,看他搖著輪椅靠近,似乎對那個小抽屜徹底失去了興趣,才哼哼唧唧地扭過頭去拔針。

“可不敢勞煩您!紮疼了還是小事,萬一影響了治療效果,那我的罪過可是大了。”

宋珩悠悠道:“那倒也是,畢竟關係著一輩子的大事,還是要慎重些的。”

程初芍手裏一抖。

很不幸地,第二針又紮歪了!

屋外,從宋珩進去,兩個婢女就隔得不遠不近地聽動靜。

一開始隱隱約約有說話聲,但聲音不高,聽得不大清楚。窗子推得太低,她們也瞧不著裏麵究竟是個什麽情形。

二婢互相安慰,都道大公子這麽聰明的人,一定能把大少夫人哄好,雲雲。

結果,裏頭突然傳來氣急敗壞的一聲吼。

“你,你出去!不準在這裏影響我練習!”

二婢麵麵相覷,這是談崩了還是怎麽著?

甜兒麵露愧色,正要請罪,卻見宋珩一臉笑意地自己出來了,見著她們甚至沒收斂笑意,還很滿意地衝甜兒點了點頭。

“你主子要專心練習,你們這會兒就別進去擾她了,讓她自個兒靜靜吧。”說罷悠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