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這針法似乎愈發有模有樣了呢!”進來端點心時,清兒讚了一句。
小魚在旁心疼道:“日日掛著這麽重的沙包,能不有模有樣麽?”
甜兒卻捂嘴偷笑,“許是換了個新稻草人架子的緣故,少夫人練起來也順手多了。”
清兒本就是個喜歡悶頭做事的性子,如今算是管著大半個春暉院的吃食,心思大多用在新鮮點心上了,不大愛往上房湊,倒沒功夫琢磨旁的細枝末節。
這話一出,她狐疑看看桌旁高大挺拔的稻草人,這才反應過來,確實是換了個新的。
“咦?這是誰的巧思,怎的還給稻草人畫了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偏生不好好畫,畫得這樣肥圓,倒有些滑稽~”
小魚低頭一笑,“滑稽些才好呢,要是畫得太像真人,乍然見了豈不要嚇一跳?”
“就是就是!白日裏還好些,晚上燈影綽綽的看不清,還不曉得要鬧出什麽誤會呢!不知情的,怕是還當咱們主子在房裏藏了個大男人……”
甜兒出身市井,生了張潑辣巧嘴,後半截“還是個沒穿衣服的”就不好繼續往下說,隻是瞧她她小老鼠偷了油吃的模樣,眾人也能大致猜得出她“心思不軌”。
程初芍聽得臉上飛紅,難得現出惱色,直接把人都攆了。
“一個兩個沒正事做麽?都聚在我這兒做什麽?事情既已回了,就各忙各的去吧,不必守著我。我要什麽,自然有底下小丫頭們來,可不敢勞煩你們幾個!”
甜兒反應最快,告了聲罪,直接拉著小魚、清兒二人笑嘻嘻告退。
清兒還有些納悶,出去走遠了才聽甜兒嘰嘰咕咕解釋明白。
“哎喲,這是怎麽說的?前幾日大公子不是才送了支簪子麽,那倒是哄媳婦的好法子。可,大公子怎麽巴巴地給主子送了個稻草人過來?”
甜兒笑道:“可不是因為前陣子主子練得太狠,把那個舊的都快紮出洞來了麽?雖說咱們叫底下小子紮得嚴實,可針灸手法這東西講究精細,不然主子為何要那麽苛待自己的手腕?都被紮成篩子了,可不就得換新的?”
“唔,大公子是個心細的,主子有福。”清兒感慨道。
甜兒戳了戳她,又衝小魚擠眼睛。
“我看,清姐姐還是沒明白。您就不覺得,如今這個新稻草人的身板大小有些眼熟?”
清兒愕然片刻,才不可置信地反應過來。
“這……這,叫人怎麽說呢?大公子竟是這般有心?怪不得,方才提這事主子有些著惱。這幾日,除了李大夫來看診時,從不見主子主動過去,大公子也不過來,怕不是主子惱了大公子吧?”
畢竟,那一聲無端端夾著怒氣的低吼是做不了假的,幾個近身婢女時常互通有無也是知情的,都怕兩人鬧了別扭。
可,那日宋珩走後,小魚壯著膽子進去一看,自家主子臉上是帶著些許羞惱紅暈,可頭上的花簪卻不翼而飛,換成了支花樣新奇的貓兒白玉簪。
她不提宋珩,隻誇了貓兒簪兩句,程初芍卻氣哼哼地簪子拔了下來,眼神跟要揍人似的。
可她要把簪子收起來,程初芍又不讓了,別別扭扭將其塞進了妝匣最上麵那格。
饒是小魚再沒經過人事,也猜得出這簪子的來路,以及,兩位擔了大半年夫妻名義的主子感情終於有了新進展。
唯一不妙的就是,程初芍的表現看起來不像普通小兩口蜜裏調油的模樣,倒像是小兩口鬧別扭回娘家的架勢。
兩人一個住在主屋,一個偏居西廂,各睡各的,各吃各的,可不就跟回娘家一樣麽。
宋珩一天天好起來,底下小丫頭們且不論,這三個婢女的心思倒都純正,都盼著兩位主子和和美美才好。如今見了這副架勢,都有些著急,卻又不能上兩人麵前旁敲側擊。
大公子那裏沒人敢去,雖然他在程初芍麵前好聲好氣,但隻要她人一走,頓時就把臉一板,看人眼神跟刀子似的,身上冷氣涼颼颼地冒,剛上來伺候的小丫頭上去端個茶都能被嚇到腿軟。
程初芍這兒雖然好說話,但一提起這個話頭就氣得小臉羞紅,連她們都不愛搭理了,還氣呼呼地比劃著手上的金針要拿她們試針。
為著兩位主子鬧別扭的事,小魚很是憂心,當晚就跟清兒兩人關起門來議論。
推敲了一番,最後梳理出了幾條重要結論——
大少夫人不高興,甜兒送了信過去,大公子立馬趕來哄人,還帶了支簪子送禮,可見大公子心裏確實著緊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戴上了新簪子,可見是喜歡這禮物的,連帶著對送禮的人也是有些情意的。
舊的花簪不翼而飛,大少夫人支支吾吾解釋不來,隻說丟了,多半是被大公子順手牽羊去了,這算是交換定情信物了。
按前幾條推算,事情原本發展得好好的,可問題來了,後來大少夫人怎麽又不高興了呢?
是不高興大公子打擾她練針?
恐怕不能。
前幾日大公子也時不時過來一趟,兩人一個練針一個看書,倒是都自得其樂。偶爾休息時看上對方一眼,有一搭沒一搭說說話。雖然不夠情意綿綿,卻也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都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大約是人數沒湊夠的緣故,兩婢湊頭商量了半宿,也沒猜出個好歹來,倒是條條猜測結果聽起來都不大靠譜,最後隻能靜觀其變。
可從第二日起,大公子跟變了個人似的,自己不主動湊過來,反倒是喜歡打發人來送東西了。
什麽剛折下來帶著露珠的桂花,外頭熱騰騰剛出爐的小吃,親手做的小畫,或是書坊新出的話本,諸如此類。
其中,最離譜的就要數這尊稻草人了,不僅做得精細,裏頭的稻草紮得平實,填充物之外裹著幾層細密的棉布,硬生生裹出了個真人模樣,不再像是舊的稻草人隻有個雛形。
那胸、那腰、那腿,雖算不上十分逼真,但乍一看也叫人有些臉紅耳熱。
更有趣的是,十五把稻草人送過來時,後者身上還穿了件家常短打,遠遠看就跟扛了個活人在肩上似的。
看清楚並猜出宋珩心思後,兩婢樂得不行,隻是不敢到處去宣揚。
這妥妥是郎君們哄姑娘開心的法子,府裏頭的小廝大多用過,不想大公子個冷麵人居然也能幹出這等事來!
隻看程初芍沒把東西退回,或是扔一邊不管,她們就知道,一直以來盼著的事算是成了大半了。
屋裏,程初芍何嚐不知道婢女們在偷笑。
可她除了把手裏金針紮得狠些、再狠些之外,竟是再做不出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