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就連被趕鴨子上架的鍾離曄也隱約看出了點苗頭。

他心中嗤笑,果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前腳還對傅文瑄掏心掏肺,為了他連同父異母的妹妹都能下手,後腳卻在宋珩麵前裝起了賢良小媳婦。

瞧,他才來了半個月,這女人就裝不下去了,每次盯著他的時間竟比宋珩還多!

鍾離曄心裏有些擔憂,這蛇蠍女子該不會是盯上了他吧?

誠然,他比不上四皇子、楚王之流的美男子,但也相貌堂堂,扮演著鍾離家小公子角色時也有不少世家女子暗暗示好。可他都貼上了大胡子,偽裝成了個山野村夫,程初芍一個貴女怎麽可能看上他?

除非,她看透了他的偽裝,知道了他的身份!

是了,上回程初芍在醉香樓碰到他和程初柳,表現竟毫不驚訝,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話裏話外甚至還隱約將程初柳“逃婚”成功歸因於他!

沒準是程初柳或身邊人露了餡,被平陽伯府那個惡婦得知,告知程初芍,就被她順藤摸瓜打聽了出來?

她隱忍不發,一直故作不知,莫非是想拿捏他的把柄,逼他做事?

鍾離曄眸色漸漸轉寒,恨不得回到半個月前抽自己一巴掌,或是抽姓餘的一悶棍。

程初芍對他的心路變遷一無所知,還在眼巴巴地努力偷師,時而困惑,時而恍然,時而又露出些許垂涎之態,看得鍾離曄愈發不屑。

宋珩將兩人情狀都看在眼裏,心裏漸漸有些不悅。

他知道程初芍的性子,那副垂涎模樣定是在幻想什麽荒唐事了,比如說,把鍾離曄這雙巧手砍下來借她用兩天……

但鍾離曄不知道,誤會了程初芍,連帶著目光也漸漸鄙夷起來,這讓宋珩很不好受,就更不想執行先前定下的計劃了。

這日紮針結束,眼見鍾離曄都快走了,宋珩才悠悠開口。

“這些日子以來,辛苦先生了。經過先生巧手針灸,我隱約感覺後腦鬆快了不少,頭暈也少見許多,就連腿腳知覺也恢複了些許。雖說這隻是一場比試,但先生盡心盡責,又不肯收診金,我實在感激。見療程過半,便備了點薄禮,還望先生笑納。”

鍾離曄正要推拒,宋珩立馬補了句:“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些尋常滋補之物。因著這個門楣身份,臥病大半年來我倒是靠收禮“賺”了好大一筆。我也是借花獻佛,先生就不要推辭了。”

他大手一揮,十五立刻把準備好的匣子送上。

鍾離曄掃了眼,頓時嘴角狠狠抽了兩下。

好家夥,這麽肥碩的人參和靈芝還算尋常滋補品,這衛國公府該富得流油了吧?

“宋將軍,這禮太重,在下不能收。”

十五笑嘻嘻地勸:“李大夫要是能治好咱們公子的腿,怕是老夫人連府庫都能搬空給您,這點東西算什麽?再說了,您就算用不著,帶回去給家中長輩、弟妹服用也好啊。這老參挑人,靈芝卻最是溫和,這個時節調理身子最合適不過。”

鍾離曄心中微動。

程初柳自幼被嫡母磋磨,三天兩頭地被欺負,還曾經被推下水,身子早就落下了病根。當初他們初初結識,他替她診脈時就意外發現,程初柳體內有寒毒,而且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多半是那嫡母害的。

遇到程初柳前,研習醫術隻是他的愛好。遇到她後,為了維持在她心目中懸壺濟世的隱世神醫形象,他倒是以李衷的名義出手救過一些人,但他更想做的是替她調理好身子。

程初柳住在伯府裏,他鞭長莫及,也隻能趁著偶爾見麵時替她診脈,再配了丸藥讓她帶回去按時按量吃。

這兩年來,程初柳身子確實有好轉,但,上回為了躲過三皇子側妃那一劫,他將假死藥給了她服用。那藥雖然見效快,卻也有些傷身子,他心裏一直惦記著。

鍾離家有些瑣碎事必須要他走一趟,離開前他已經給程初柳配了一定分量的藥丸,結果回來後發現,平陽伯夫人那個惡婦竟把人挪到莊子上,還派了幾十個腰大膀圓的壯漢去守著!

如今她回了伯府,可伯府的防範戒備等級上調了好幾倍,他就更沒法像上次那樣混進去送藥了。

更讓他吐血的是,他這邊卻還被個娘娘腔纏上了!

每日看完診要溜號時,他總是能被那姓餘的殺出來截住,熱情款款地拉著他暢談醫理針灸,走一路談一路,害得他天天帶著後者兜圈子,連自己的落腳點都不敢回,就怕被他們真抓到什麽把柄。

因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原因,他竟已好幾個月沒能見過程初柳一麵了,也不知道她的身子如何了。

思及傅文瑄和雲樂公主那隱隱綽綽的婚事傳言,他更是擔心。

程初柳向來心思細膩,他也瞧得出來,她對傅文瑄和旁人有些不同,萬一這事傳到她耳裏,病上一場,又垮了身子……

鍾離家是世家,清貴得很,但人多花銷也大,他又習慣把錢都花在買藥上,研究像假死藥這樣的古怪藥物,手裏更是向來緊巴巴。

若能把這些好東西配了藥給程初柳,倒是適得其所……

程初芍見他沉吟不語,眼神變幻莫測,難得出現幾許柔情,便猜出他是想到程初柳了。

她笑著刺了句:“李大夫莫不是嫌這禮來路不明,拿著燙手?實話告訴你吧,這可不是什麽借花獻佛,我家夫君是要麵子的人,拆了東牆補西牆,從我那嫁妝鋪子裏取的。這些都是北麵來的山貨,李大夫替他忙活這麽半月,自己的事想必有所耽擱。你若不願要診金,就當這是誤工費吧。”

鍾離曄聽著這話不大對勁,有些陰陽怪氣,頓時生出疑心,怕程初芍真的看破他身份,假惺惺示好,卻要借他之手加害程初柳。

宋珩配合地露出赧然神色,“咳,叫先生見笑了。內子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一家人哪裏還分什麽你我呢?先生說是不是?”

鍾離曄懶得搭理這對“狗男女”,隻想快快走人。

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近來他年歲漸長,家裏對他的“不上進”愈發不滿,甚至還要限製他的經濟來源,不然他也不會淪落到真要當上山挖藥材來賣的山野村夫。

他倒是不在乎日子是否清苦,就是怕耽誤了程初柳的身子。

想到昨天打聽到的程初柳近況,鍾離曄咬咬牙,還是把匣子接了下來。

罷了罷了,反正這毒婦的嫁妝就是伯府的東西,伯府的東西也有程初柳一份,他隻是替她物歸原主,並無不妥!

不料,今日他提著個匣子遮遮掩掩出去,居然沒再遇到娘娘腔,卻在他落腳點附近見著個冷冰冰的黑衣少年。

“鍾離公子,家主有請,麻煩隨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