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過,黃葉簌簌飄落,夾雜著幾絲深淺不一的紅,將整片後山都染上了濃濃的秋意。
程初芍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小徑深處,秋色掩映間有座小亭若隱若現。
突然,她的腳步停住了。
“咦,亭子裏似乎還有其他人?”甜兒嘴快道出。
打頭的侍衛微微皺眉,指著亭子外候著的兩人說:“少夫人,看樣子像是宮裏的。”
雖然那兩人沒有作宮中打扮,但宮裏出來的人坐臥起立的姿態都跟普通人有些微妙不同。宮女們最多比尋常姑娘身板更直、姿態更優美,但小黃門和正常男子的區別就愈發大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妥。
“宮裏的?莫非是……”程初芍若有所思。
夢秋弱弱道:“若有外男,咱們過去是不是不大合適?要不,咱們還是折回去找夫人吧。”
程初芍本想邀平陽伯夫人一起過來攬月亭的,可後者笑眯眯表示自己走不動了,要繼續歇腳,回頭還要親自爬上最高處的主殿求簽,她隻能紅著臉在其揶揄眼神中落荒而逃。
她猶豫了下,將平陽伯夫人給她的帷帽戴得更端正些,繼續往攬月亭走去。
走得近了便看得更加清楚,宋珩對麵果然坐著個男子,一身月白長衫,寬袍大袖,墨發隻鬆鬆挽了一半,乍一看端的雅致風流。若非身材高大,單看側背麵的模樣,倒是更像個慵懶的美人仕女。
石桌上擺了個簡樸大氣的棋盤,黑白棋子如星羅密布,顯然兩人正在對弈。
還隔著老遠,宋珩就有所察覺,扭頭看向她來的方向。
也不知是不是陽光造成的錯覺,程初芍隱約看到,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突然從緊繃狀態鬆弛下來,麵龐輪廓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些。
“原來宋將軍在此不是枯坐看景,而是特地等自家夫人,倒是我擾了你們二位的雅興了。”美人兒不動,輕笑著開腔。
程初芍仗著戴了帷帽,暗暗翻了個白眼,一本正經地行了禮。
“見過殿下,殿下萬福。”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就自顧自走到宋珩身後,裝小媳婦一聲不吭。
宋珩心裏一陣熨帖,也露出點笑。
“殿下恕罪,今日這盤棋就當微臣輸了吧。”
四皇子嗬嗬一笑,依舊不起身。
“宋將軍和夫人這般如膠似漆,還真是令人羨慕。今日既有緣在此相遇,不若一道同賞這秋景?”
程初芍嘴角抽了抽。
宋珩一本正經道:“男大當婚,殿下既然欣羨,倒是可以開始留意下京中適齡的好姑娘了。”
四皇子臉色微變,又很快恢複了雲淡風輕的笑。
“宋將軍說笑了,誰人不知,年初那會衛國公夫人為著你的事有多著急。不過,像我這樣的浪、**子,又哪裏能有宋將軍這樣的福氣呢?罷了,你們小兩口相約在此,我倒不好再賴著不走了,就此別過吧。不過,這盤棋還沒下完,宋將軍下次可不要推辭才是。”
他果斷起身,慢騰騰晃了出去,守在亭子外的兩個小黃門立刻悄無聲息跟上。
見他走得遠了,程初芍才敢開腔:“怎麽這麽巧,倒撞上他了?是你先到的,還是他先到?”
她左右看了看,眉頭漸漸皺起。
“奇怪,初一人呢?我記得他是跟著你的呀,怎麽不見影子?你讓人做什麽苦差事去了?”
宋珩掃了眼其他人,後者頓時很懂事地退出去更遠距離。
“算是一起到的,在半路上遇見了,說是昨夜在善林寺後頭禪院裏歇了,特意起個大早來看楓葉,可惜都還沒紅。至於初一,他自然有自己的差事。”
程初芍對這個答案不大滿意,但見他不欲多說,便也沒細問初一的事。
“騙鬼呢,怕不是約了什麽心腹線人在這兒碰麵吧?”
宋珩笑笑不說話,“你們方才如何?那幾百級天階爬完了沒?”
“那當然!可不能讓你瞧不起人!”
程初芍來了興致,正要跟他說今日遇到劉玉珠的稀奇事,林間忽然傳來呼嘯之聲,不多時便是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初一有些狼狽地回來了,臉頰上卻多了道細小的口子,已經不再滲血,而是結了道鮮紅的血痂,顯然傷了有那麽一會兒了。
“這是……”
程初芍狐疑看向宋珩,後者微微皺眉。
不等他發話,初一便板著臉拱手行禮:“公子,屬下無能,還是叫那小子跑了。”
“可看清長相了?”
“是。就是先前那個黑衣少年,不會錯!”
程初芍聽得半懂不懂,心裏發急,卻要按捺著,等初一稟報完畢退下,才問宋珩:“你們這是打什麽啞謎呢?那個辰星,方才也在這裏?初一跟他交手了?”
宋珩微微頷首,低聲解釋幾句。
原來,方才駕車上山之時,走到半路,初一就覺得不大對勁。
大約是出自直覺,或是一種高手之間的感應,初一隱約察覺到附近隱匿著,便主動出擊尋人。
他剛出去沒一會,四皇子就出現了。那時宋珩心中就隱有猜測,卻不動聲色,和四皇子虛與委蛇至今。
“他方才突然告辭時,林間響起幾聲隱約鳥鳴。當時還不大確定,如今想來,估計就是他們之間通訊的暗號了。”
程初芍若有所思道:“我記得,這個辰星武功不錯,在他的暗衛裏頭算是頭一等的。初一和他交手打平,看不出來,初一也是個不得了的高手啊!”
宋珩輕笑,“恐怕是你抬舉初一了。他那劍快如閃電,能在一息間取人性命。他既能在初一麵上留下這樣一道傷,多半是留了手的。”
聽著聽著,程初芍不禁想到了別處。
“聽說,初一的武功最開始是你教的?那,要是之前的你對上辰星,有多大勝算?”
“這怎麽好說呢?今日若是能親臨其境,倒還能猜出他具體留了幾分力氣。如今,我可沒法憑空評判他的武功高低。不過,若論如今嘛,自然是沒有一點勝算的。”
程初芍驚覺失言,忙補救道:“咳,現在是特殊狀態,咱們不跟他比。再說了,你堂堂一個領兵打仗的將軍,跟一個整日與陰影為伍的暗衛比功夫,豈不是太小看你了?”
宋珩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握住她的。
“我看,你才是太小看人。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你無須這般小心翼翼護著。反正,有你……你們在,今後一定能有跟他過招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