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出言打斷,“想什麽呢?我有你們這些人陪著,就算戴了她的帷帽又能如何?難道那小郎君跑過來跟我相看,我還會傻乎乎配合他?知道弄錯了人,他也不至於就此跑掉吧?她這麽做沒意義,多半隻是個巧合。”

甜兒一想也是,便不做聲了。

四人等不見平陽伯夫人前來,倒是看了一場冒名相看的好戲。

小郎君帶了個仆人,劉玉珠的婢女也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前者性子跳脫,頻頻跟後者搭話,但後者板著張俏臉,很少回應,叫前者頗為訕訕。

小郎君和“劉玉珠”並肩慢慢走著,彼此之間隔著兩三人寬的距離,看著倒是頗為拘謹守禮。

甜兒嘖嘖稱奇:“這個劉大姑娘也是厲害,不過短短時間,竟能哄得那姑娘答應幫忙,還找了地方換衣衫。不過,她撇下婢女,自己跑回去,就不怕路上遇到什麽歹人麽?”

程初芍想了想,低聲笑道:“哪裏用那麽麻煩?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姑娘家境貧寒,又一副失魂落魄的傷心模樣,多半是家裏出了什麽大事的。劉玉珠出錢,她出力,還不必露臉,這筆買賣做得值。說不定,這會兒劉大姑娘正在某間禪房雅室裏等著人回來換衣衫呢。”

“也是。不過,換做是奴婢的話,奴婢可不願摻和到這種汙糟事裏。看來,剛才那姑娘也是遇了難事,早知道奴婢剛剛就不嚇她了……”

“哎呀,不好!”夢秋突然驚呼出聲。

侍衛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沒發現潛在的危險,順著她手指看過去,臉色瞬間扭曲起來。

原來,並沒有什麽刺客或蛇之類的威脅,而是大少夫人一直興致勃勃關注著的那對年輕男女出了事。

確切地說,是那小郎君一把攥住了大姑娘的手,後者似乎受了驚嚇,惶恐不安地掙紮著。

可能是礙於臉麵,大姑娘不敢大聲呼救,但跟在後頭的婢女已經快步衝上前去,將小郎君的手一巴掌拍開。

侍衛撇了撇嘴,暗道,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弟還真是敗絮其中,才隻是相看就敢拉姑娘小手了。要不是姑娘的婢女及時阻止,看他那架勢怕是都能把姑娘整個摟入懷中了。

唉,還是咱們家將軍潔身自好,這小郎君連將軍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啊!

果然,隻見那小郎君被婢女啪的一聲打了手,頓時發起火來,麵紅耳赤地指著主仆二人,似乎在罵她們不識抬舉。

程初芍隱約從對方唇上看出幾個關鍵詞,如“高攀”“五品小官”之類,稍加聯想便知道那張公子在說些什麽了。

無非是覺得劉少卿門楣低,他肯拉低身段跟劉玉珠相看已經很好了,摸她小手是她的福氣,不要給臉不要臉,雲雲。

即便是對劉玉珠有些先入為主偏見的甜兒也大為皺眉。

“這個張公子看著也人模人樣的,怎麽竟是個混世魔王性子?哪有人第一次見麵不到一柱香就拉姑娘小手的?這也忒輕薄了!咱們要不要過去幫一把?雖說這劉大姑娘心眼子多,可那個來頂替的姑娘到底是無辜的~”

許是此劉玉珠非彼劉玉珠的緣故,那姑娘沒有正主的脾氣,竟不敢高聲爭執,叱罵回去,反倒被那張公子推搡幾下,跌坐在地,頭上的帷帽也搖搖欲墜。

劉玉珠的婢女撲上去護著,那張公子卻壞笑兩聲,眼疾手快,一把將帷帽奪了過來,往遠處扔去。

“我倒要看看,劉家的大姑娘究竟生得有多國色天香!區區一個五品小官之女,也敢在本公子麵前端著?全京城不知多少花娘想本公子做她們的入幕之賓,本公子可不是什麽香的臭的都往屋裏頭拉的人!”

許是惡作劇成功的緣故,張公子頗有些得意忘形,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就連這邊兒的程初芍等人都清清楚楚聽了個大概。

從方才開始,程初芍就有些坐立難安,猶豫再三,還是果斷表態。

“甜兒,你過去將‘劉大姑娘’請過來說話。快去!”

甜兒巴不得如此,一溜煙就跑了過去。

到了跟前時,張公子正一臉挑剔地對“劉玉珠”品頭論足。

“……這身段也忒平板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男人呢。模樣倒是還行,可那手也忒粗了,跟個村姑似的!來見本公子還敢素麵朝天,哼,還真是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裏啊!”

甜兒心中暗笑,脆生生自報家門,道出來意。

張公子聞言嚇了一跳,扭頭朝程初芍這邊看了一眼,便見著個器宇軒昂的帶刀侍衛站在那頭,邊上石桌旁坐著個女子,女子身後還有個婢女打扮的站著服侍,方才的跋扈神情頓時收斂大半。

他一甩袖子,沒好氣地走了,倒是沒撂下什麽狠話,隻惡狠狠瞪了那可憐巴巴的主仆二人一眼,眼神中滿是威脅。

甜兒去而複返,卻如程初芍意料之中的一樣,沒能將“劉玉珠”主仆二人請來。

她把這事當笑話說給程初芍聽,“主子,那個‘劉大姑娘’見了奴婢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似的,連身份都不顧了,自己跑去那頭撿帷帽。她的婢女也怕得很,結結巴巴地說自家主子受了驚嚇,要去找她們夫人。可劉夫人分明在西麵,她們卻忙不迭繞到東麵跑了,您說這事……”

說話間,平陽伯夫人一臉不悅地帶著人過來。

“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程初芍關心道。

平陽伯夫人輕哼一聲,派去尋她的那侍衛便率先開口。

“回少夫人,方才在拐角處夫人險些叫人撞倒。都是屬下等人沒保護好夫人,請少夫人責罰。”

程初芍心中一動,“是什麽人?可有看清其形容或衣衫打扮?”

眾人一說,她和甜兒等人頓時麵麵相覷著苦笑起來。

“原來那個混賬就是張侍郎家的老來子!我說呢,穿得跟個花蝴蝶似的,卻連句對不住都不會說,眼睛像是生在了頭頂上。嗬,不就是家裏結了門好親麽,竟是連天高地厚都不認得了。”平陽伯夫人氣哼哼地抱怨著。

這位張侍郎供職於工部,前幾年還隻是個小主事呢,不過,自從嫁了個女兒到承恩侯府以來,此人就開始了一路平坦的上位,連帶著他家的適齡兒女也變成了京城裏的香餑餑。

程初芍對此心知肚明,更因此對劉玉珠不大待見,但今日劉玉珠來了這麽一出,她倒是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太武斷了。

說不定,這姑娘可能也沒她想象中那麽野心勃勃勢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