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容色秀麗,衣衫則略顯粗陋,沒有侍婢相隨,足底又有明顯的泥痕,顯然是小戶人家出身。
程初芍瞪了眼甜兒:“多大點事,人家不是道歉了麽,你這丫頭莫非還要不依不饒?沒事了,這帷帽也不值什麽錢,回去洗洗就好了,不用你賠。”
甜兒不敢還嘴,卻嘟著嘴咕噥:“這又不是賠錢的事!寺裏頭男女混雜,要是叫人瞧了您的容貌去,隻怕要惹閑話的。”
“有你們四人前後左右擋著,就是看見了又如何,又不會少塊肉!有心說閑話的,我足不出戶不也一樣招人碎嘴?”
那素衣女子麵紅耳赤,在旁訥訥無言,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程初芍少不得又和顏悅色安慰她兩句:“你不用擔心,且去上你的香吧。咱們走吧,別杵在這兒礙著其他人的路。”
素衣女子退到一旁,劉玉珠卻搶先一步上前,伸手摘下頭上帷帽。
“宋少夫人若不嫌棄,不若將小女這頂拿去暫戴片刻?”
這時,素衣女子突然回過頭來,看了程初芍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因她躲到角落裏,程初芍等人都沒留意這一眼。
“劉大姑娘客氣了,這可使不得。按說你是沒出閣的大姑娘,比我更需要這個。回頭我尋到我母親,再搶了她的來戴算啦。”
劉玉珠帷帽脫到一半,聞言隻得又戴了回去。
“既如此,宋少夫人快去尋伯夫人吧。這會兒香客還少,晚點更是魚龍混雜了。”
程初芍笑著謝過她的好意,便繞過主殿,順著中軸線下去找人。
一路走過兩個香殿,她都停下上香叩拜,卻沒再求簽。
“主子,這個就是寶象殿了。夫人先前說跟咱們在這兒會合的,怎麽繞了一圈都沒瞧見人影呢?”
“大約是歇腳耽誤了時間,又或是半路上聽見師父講經絆住腳了。咱們也在此歇歇腳,你們倆誰出去尋一尋吧。”
侍衛有些猶豫,程初芍便道:“要是真有什麽刺客,單你們兩人也不大頂用。若隻是些登徒子,一人也足夠應付了。你們也不想讓你們將軍獨自在後山等那麽久吧?”
最後他們隻得妥協,其中一人步履匆匆離去,留下那人神色愈發警惕,手時時刻刻按在腰間刀柄上。
寶象殿後頭種了許多銀杏樹,其中斜對著殿門的一棵格外高大,瞧著至少有百年光景了,起碼要三人才能合圍。陽光照耀下滿樹金黃,看上去華美異常,宛如鍍了一層真金。
左右兩側都有月洞門,通往一片不大的銀杏林子。這裏算是善林寺賞秋景的絕佳去處之一,故而廣為人知,也是平陽伯夫人挑了此處會麵的理由之一。
程初芍隱約聽到左麵有人聲傳來,右邊清淨些,便帶人沿著回廊穿過右側月洞門。
拐進前正好看到,左麵月洞門裏突然走出個小郎君,打扮得光鮮亮麗,麵上神情卻有些不耐煩,。
後者走到那棵最高大的老銀杏樹下,百無聊賴地搖起了折扇,一副風雅十足的架勢。然而,一陣涼風吹過,這小郎君立馬縮了縮脖子,將風雅的折扇收起,扔給身後的家仆。
程初芍朝那小郎君看了兩眼,甜兒便有些恨鐵不成鋼。
“主子,您這是做什麽?在外頭呢,注意著點!”
程初芍一臉無語:“注意什麽啊?”
甜兒湊過去,極小聲地說了個傅字,又抬了抬下巴示意,指向那小郎君的方向。
程初芍定睛一看,才明白甜兒的意思。
原來,那小郎君生得跟傅文瑄有一二分相似,都是小白臉類型。
這是把她當成見一個愛一個的癡女了麽?
見身後的侍衛微微變色,她沒好氣道:“胡說八道什麽呢?你主子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嗎?真是的!你就不覺得今天劉大姑娘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好像是有點憂心忡忡的樣子,沒有往日爽朗大方?可,這跟那小郎君又有什麽關係?”甜兒不解。
程初芍隔空指了指西麵,“你若不明白就親自過去瞧一眼,看看那邊兒都坐著什麽人?”
甜兒見她故弄玄虛,便也配合著躡手躡腳過去,看了一眼後跑回來,一臉驚歎。
“是張侍郎夫人和劉夫人。莫非,那位小郎君就是張侍郎那位小公子?主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們兩家今日在此相看啊?”
重活以來,程初芍耳力比尋常人好,又會讀些唇語,早就從劉玉珠身邊的兩個婢女嘴上“看”出了點端倪,來到這兒隱約聽見她們聊天內容,便更加確信心中猜測。
“我又不是神算子,哪裏能未卜先知?隻是見她今日神思不屬,舉動有些奇怪,有所揣測罷了。”
“奇怪,難道她還看不上張侍郎家的公子?哎呀,莫不是心有所屬了吧?”
程初芍笑眯眯道:“誰知道呢?不過,也不是沒可能。”
不多時,平陽伯夫人還未出現,張家小公子倒是慢吞吞穿過程初芍這邊的月洞門,領著一個頭戴水色帷帽的女子走過來了。
程初芍等人坐著歇腳的石桌距離月洞門有些距離,地勢略低,又有銀杏樹擋著部分視線,還算隱蔽,但從她們這裏看出去倒是一覽無遺。
甜兒不過十二三歲,對這種男女相看的戲碼很是感興趣,伸長脖子踮著腳去看,卻狐疑咦了一聲。
“不對啊!主子您看,跟張公子走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奴婢怎麽覺得她身形不大像劉大姑娘呢?”
程初芍眯著眼瞧了兩眼,登時笑了。
她低低說了兩個字,甜兒才恍然大悟,眼睛亮亮的,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勁爆八卦。
“呀,這個劉大姑娘果然是個有心計的!她多半是有了心上人,不想來相看,卻又拗不過劉夫人,隻能來了,卻要半路上找人換衣衫頂替她去!看那雙鞋子,她應該就是找的剛剛那個冒失鬼做的替身吧?”
“你這張嘴啊!”程初芍搖搖頭,懶得訓她。
跟來的另一個叫夢秋的卻弱弱說了句:“方才,劉大姑娘主動提出換帷帽,您二位今日打扮又有些相似,倒是有些巧合。”
夢秋跟甜兒一樣,也是二等婢女,在春暉院裏不大出挑,也不怎麽主動往程初芍跟前湊。
程初芍打著把小魚、清兒往高級管理人才方向培養的算盤,平時很少讓她們做這等近身伺候的活計,隻一股腦地把裏裏外外的賬冊扔給她們算,故而夢秋才有了時不時跟著出來溜達的機會。
她來了這麽一句,倒惹得甜兒浮想聯翩起來,小臉上隱約顯出些許怒氣,連好看的小酒窩都不見了。
“什麽?她竟敢算計您?這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