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剛過,京城裏頭的秋意還未到最濃的時候,但京郊的秋景已經十分耐看了。
太陽雖然有點大,但戴著帷帽,又有秋風習習,還能透過半透明的帷帽看一看四周的滿山黃葉,程初芍後半程的天階爬得還算輕鬆。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她早有準備,曉得善林寺有這麽一條天階,主殿又在山頂上,早上一起床她就提前往自己腿上抹了一層藥油預防著。運動起來後,皮膚開始發熱,藥效更加顯著,果然不覺得太過酸疼。
見甜兒等婢女累得人仰馬翻,大少夫人卻隻是氣息有些混亂,但每每歇息片刻又能恢複平穩,跟來的兩個侍衛心中不禁對大少夫人豎起了大拇指。
這兩人跟上回護送她出門的不同,宋珩嫌棄那兩人不會變通,調換了四個機靈的過來,其中兩人被程初芍撥去臨時保護平陽伯夫人了。
他們都聽說過程初芍的不少“光榮事跡”,尤其是遭遇流民時果斷撤離、調頭前往小石城那事,侍衛們都津津樂道得很。別的傳言真假不論,這一條絕對真得不能再真。
果然,這位大少夫人是個猛人,跟那些嬌滴滴的京城女子不同,怪不得能討他們將軍喜歡呢!
“敢問,這位夫人可是衛國公府的大少夫人?”少女嬌柔的嗓音低低響起。
侍衛們愣了愣,下意識想到臨行前將軍的囑咐,開始用審慎狐疑的目光盯著來人看。
看上去像是官家小姐的打扮,透過帷帽看不大出模樣,身姿卻是頗為窈窕的,身邊也跟著個低眉順眼的婢女,可誰知道會不會又是一個敵國女探子呢?
程初芍正坐在旁邊歇息,她將手中水囊遞給甜兒,轉頭一看,竟是劉玉珠,一聲水綠衣裙倒跟她今日打扮有些相似。
“這不是劉大姑娘麽?你今日也來此上香?”
劉玉珠慢了半拍才點點頭,又表示自己是和劉夫人一起來的,不過後者體力不支,爬到一半就走小徑繞到後麵去歇息了。
“原來如此。看來劉大姑娘也是不容小覷啊,嬌滴滴一人居然也能爬到這麽高。既然咱們在此相遇,也算有緣,不如一道登頂?”
劉玉珠欣然應邀。
二人一左一右接著往上爬,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幾句場麵話。
程初芍突然問:“劉夫人和劉大姑娘來上香禮佛,怎的不帶上倩娘?莫不是嫌她是個坐不住的潑猴兒?”
這話雖然有些埋汰劉玉倩,但語氣裏的親昵是顯而易見的,對兩人稱呼的區別也讓劉玉珠心頭微惱。
“宋少夫人說笑了。舍妹確實是個坐不住的,向來對拜佛進香的事不感興趣。若真逼著她來,怕要鬧得她發脾氣的。”
程初芍笑了笑,沒接話。
為了顧及劉玉珠這位嬌小姐,程初芍放慢了速度,爬得就更輕鬆了。
劉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宋少夫人腳程真快,倒是小女拖了您後腿了。不如,您先上去吧,省得叫伯夫人等太久。”
程初芍假意推辭兩聲,最後“勉為其難”答應了,卻表示要借個侍衛給劉玉珠。
劉玉珠哪裏敢要,再三推辭,程初芍才一臉遺憾地先走了。
將劉玉珠幾人甩開後,甜兒才悄悄問:“主子,您不是不大待見這位麽,幹嘛主動借人給她?”
“哦?就不許你家主子是個菩薩心腸的大善人麽?”
“奴婢可不是這意思。就是吧,這幾位大哥都是大公子撥來護著您的,你已撥了兩個給夫人,要是再給一個出去,又碰上個什麽歹人,咱們幾個弱質女流可抵擋不住哇!”
程初芍哼笑一聲:“你想得也忒多了。要說危險,大公子那邊比我可危險多了。再說了,就算真有人要對我做什麽,起碼也要等到我去了僻靜地方吧?他們又不是傻子。”
果然,這一路無驚無險,幾人安全抵達了主殿門口,連毫毛都沒少一根。
善林寺香客不少,但這會兒時辰還早,一口氣爬上這兒的人不多,附近還算清淨。
偌大的場上隻有零星十幾個香客,有的在虔誠拈香,有的在屈身跪拜,有的甚至跟蒲團合為一體。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又以中年婦人居多。
程初芍拋開心中雜念,以最虔誠的姿態請了香,在蒲團上心甘情願跪下,心裏頭碎碎念了一通祈禱,無非就是保佑宋珩早日康複、伯夫人和老夫人等人身體康泰之類的話。
起身插香時,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本來是個不信神佛的人,結果到了這兒,也臨時抱起佛腳來了。
“主子,要求個簽麽?”
程初芍想了想,道:“不必了。都說心誠則靈,佛祖若聽到了我的話,我求不求都是一樣,何必自求煩惱?還是早些下去跟我娘碰麵吧,就她那胳膊腿,八成也是爬不上來的。”
“等著見您的可不止夫人一個,您怎麽隻說夫人,提都不提大公子呀?”甜兒笑道。
程初芍有些惱羞成怒,當場改了主意。
“就你話多!去,把簽筒拿來!我雖然可求可不求,但少不得替我娘求一支!”
古舊簽條在簽筒裏嘩啦啦地響,好一會才跳了根下來。
“當春久雨喜開晴,玉兔金烏漸漸明……這聽著像是個好簽呢!大少夫人好手氣,唔,夫人想必是能得償所願了!”
程初芍不懂這些,卻也看得出簽文字麵意思不錯,至少不是下簽,便也心滿意足,不理會甜兒隱晦的調侃,揣了簽文就要走人。
耽擱了這一會,她們離開時剛好遇上慢騰騰上來的劉玉珠,又有個素衣女子失魂落魄地撞過來。
程初芍頭上的帷帽被撞了下,直直跌落,那女子卻渾然不覺,竟還一腳踩了上去。
“哎呀,你這人怎麽走路不看路呀!” 見淺色帷帽上被踩了個極明顯的腳印,甜兒指著那女子不滿訓斥。
素衣女子眼圈微紅,回過神來,見程初芍一行人穿戴不凡,忙不迭地道歉告罪,甚至急得掉起了眼淚。
“對不住!是我沒看清楚,弄髒了夫人的帷帽。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