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這是說的什麽外道話？你肯陪芍兒出來，我心裏頭不知多高興呢。就是這山路不好走，這丫頭也是個缺心眼的，竟拉著你出來顛簸受罪！”

平陽伯夫人歡歡喜喜說了幾句客套話，誇完宋珩氣色恢複愈發得好，注意力便重新落回十五抱著的那兩根古怪物事上。

“咦，這又是什麽？瞧著跟個衣架子似的~”

十五笑嘻嘻道：“回親家夫人的話，這是大少夫人讓那個叫盧大牛的匠人做的新式拐杖叻，專門替咱們公子量身定做的。”

“這東西居然是拐杖？那是大頭在下，還是小頭在下呢？姑爺如今既能用拐杖了，想來是大有好轉？這可真是好消息啊！”

搞懂這對新式拐杖的使用原理，平陽伯夫人目露讚歎。

“不錯，這樣確實比尋常拐杖穩當得多！瞧這丫頭，出閣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雅人，如今倒是突然開了竅，也會搗鼓這些玩意兒了。傳出去，怕是人家要笑咱們靠木匠活兒起的家呢。” 平陽伯夫人點點程初芍的額頭，嗔怪道。

迎上平陽伯夫人戲謔的眼神，程初芍有點不好意思。

“咳，誰家祖上數十代不是泥腿子出身呢，木匠又有什麽丟人的。其實，前陣子我們不是找了個新大夫麽？治了大半個月，效果倒還不錯，腿腳已經有些知覺了，就是還酸軟無力。我便想著，人跟那門鎖、家具物件有些相像，長久不用了就容易生鏽卡殼、甚至是腐敗，日日用著倒是愈發油光水亮。所以……”她小聲解釋著。

見她在外頭這麽大咧咧地講宋珩的腿，平衍伯夫人心裏捏了把汗，生怕宋珩不高興。

不料，宋珩臉色波瀾不驚，還微微頷首表示讚同。

“這原本也是小婿的主意。就跟練武似的，長年累月不練是要荒廢的，腿腳也是如此。小婿隻是想試著起來走動幾下，扶著家具就行，她卻細心，特地叫人做了這東西。不過，這好處也不能讓小婿一人得了，再過幾日百草堂便有得出售了。”

“這個好，回頭我也叫底下人做幾對寄回老家去。”

程初芍怪道：“哦？堂祖母腿腳不是還挺康健麽，也用得著這個？”

“嗨，你堂祖母用不著，是給其他人的。那些個族老都是些見利忘義的，可得好生伺候著~”平陽伯夫人語氣變得有些自嘲。

程初芍稍加思索，便猜到原因，無非是族老們嫌棄平陽伯夫人生不出兒子，又不肯抱個庶子充作嫡子，要叫他們老程家這一脈斷了正牌香火。

宋珩一聽這話頭，便主動開腔。

“嶽母大人，小婿腿腳不便，恐怕不能陪您上山禮佛了。聽說此處半山腰的攬月亭景致不錯，這兩年又修了路，不如小婿先乘車去那兒候著。您和初芍上完香，可在寺裏遊玩片刻，再走下攬月亭來會合？”

這安排妥當合理，又不至於失了臉麵，平陽伯夫人挑不出半點不是，當然爽快應下。

宋珩看著那長得仿佛沒個盡頭的天階，心中微微一歎。

“你們幾個一會兒仔細些，伺候好夫人和伯夫人。這天階足有六百六十六階，萬一出點什麽岔子，自己回來領罰！”

“是。”

程初芍嗔道：“咱們雖是女子，卻也沒那麽弱不禁風。中途不是都有歇息的地方麽，爬一段歇一段，就當是鍛煉身體了，出不了大事的。你瞧，那大娘自己一個人爬得多利索？”

平陽伯夫人也笑道：“禮佛禮佛，本就是圖個心誠。姑爺不必擔心，這天梯日日都有香客走，還真沒幾個冒失鬼能失足滾下來的。就是爬到半路沒力氣了，也能繞小路過去。”

宋珩便沒話可說了，隻能坐在車裏，看著她們母女二人戴上帷帽，一前一後爬起了台階。

十五在車旁安慰他：“主子放寬心。那李先生是個能耐人，那日露了真章之後，您的病大有起色。沒準，等到初雪那會兒，您就能親自陪大少夫人出來遊玩了。”

回答他的隻有一麵虎虎生風摔過來的車簾，和“聒噪”二字。

二人一口氣爬了三十來階，平陽伯夫人速度就慢了下來，程初芍倒是還精神抖擻。

平陽伯夫人擦著汗，怪道：“你這身子骨果然好了不少！過去這十五年替你調理都沒調好，去了衛國公府倒是強健許多，莫非那兒真是什麽風水寶地不成？”

程初芍嘿嘿一笑，直接拿近來在練的五禽戲當幌子，順便也勸平陽伯夫人練，並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好處。

除了脾氣燥一點，平陽伯夫人跟大多數後宅婦人差不多，本對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不感興趣。就算是今日邀了女兒來善林寺，卻也不打算爬完六百六十六級的天階，隻是想打著這個幌子，拉著程初芍在外逗留多些時間罷了。

但，上回揭穿夏姨娘暗算她的陰謀後，平陽伯夫人自然而然生出了些貪生怕死的心態，對程初芍的勸誡便也不那麽抵觸了。

程初芍見狀心喜，當即表示，回頭就派小魚回去親自教她打五禽戲。

得知春暉院大多數婢女都跟著她學這個，平陽伯夫人臉色扭曲了片刻，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算了，反正親家和姑爺都沒意見，她又有什麽好指摘女兒的。

在程初芍的鼓勵下，平陽伯夫人還是堅持到了一百多級台階時才宣告投降。

善林寺是京郊香火頗盛的一座佛寺，其最大特色就是這高達六百六十六級的天階，從山門下直通到頂，爬完了就到善林寺的主殿門口了。

爬天階代表著信眾的誠心，但佛祖悲憫，不願苛責眾生，所以善林寺也不會逼著每個人隻能這麽爬上去。

若是爬到一半體力不支的，善林寺也設計了幾條居中的小徑，將天階和後頭的大小香殿連接起來，分流引導香客過去。

至於那些不願意、或沒法爬的，可以繞到天階旁，坐人力肩輿或直接坐車上到半山腰，那兒也有香殿，可以從半山腰自己慢慢上到主殿。隻是這樣一來，不免顯得心不夠誠。

養尊處優的平陽伯夫人是再也爬不動了，程初芍額上也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芍兒，我不行了，剛好這兒有條路轉進去，我得先去歇歇。你是跟我一起，還是要繼續爬？”

本來，應約前來時程初芍沒多想，但，方才在宋珩麵上看到的一絲無奈讓她心有惻隱，倒是想跟這條天階較回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