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跟同鄉聊完八卦回來,就氣哼哼地跟程初柳抱怨。
“二姑奶奶也忒會做戲了!她是什麽樣的人,外頭不知道,咱們府裏最清楚不過。她心胸狹窄,哪裏真會顧得上什麽流民的死活?不過是攀了高枝,想洗白自己罷了。照奴婢看,前兒您帶回來的那盒子什麽紫草膏不定摻了什麽,您最好還是偷偷扔了吧。”
程初柳正捏著手中信紙發呆,神色似喜似嗔,漫不經心道:“不至於吧?我和三姐、五妹一人一盒,又沒寫了名字,是回來後我們才自個兒分了的,她總不可能對我們三人都下手吧?”
“哼,誰知道呢?二姑奶奶從前可沒對這些姐妹們有過好臉色。這次巴巴地送東西,姑娘,還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就算對咱們沒害處,萬一對姨娘肚子裏的小公子有害呢?”
“這倒也是。罷了,你下次出府時帶出去,隨便尋個地方扔了吧。別埋在府裏,省得叫人瞧見了落話柄。”
小婢女哎了一聲,歡歡喜喜揣兜裏,從後門跑出去,還挺謹慎,走到了離平陽伯府很遠的地方,都到了平民聚居的區域,才隨手扔進角落裏的雜物堆,回去交差。
不多時,旁邊半合半開的門扇被拉開,一頭大青牛哞哞著被牽了出來。
“當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吧?路途遙遠,這一去不知猴年馬月才回來,可不能落下什麽。咦,這板凳上怎麽多了個紫色的小盒子?上頭寫的什麽字來著?”
“娘,這是程記胭脂鋪的字樣!我知道,他們家最近有個紫草膏賣得可火啦,據說可以除疤,還能美白!就是太貴了,一兩銀子才小小一盒。咱們邊上都是普通人家,哪來的大手筆用這個啊?不對,這裏麵居然是裝滿的,不是空盒!”
“唷,怕不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買了太多,馬車經過咱們門前落下的吧?這倒是意外之喜,不如拿去換一兩銀子傍身?”
“你這蠢婆娘,定好的時間要趕路,臨出門了你還搞三搞四!大丫,那什麽膏子你先拿著,回頭安頓下來再拿去換錢。”
“我才不要!咱們家這會兒又不缺銀子,回了老家可買不到這麽好的東西了。阿妹額頭不是有個胎記嗎,我試試能不能把它去嘍。要是真管用,過幾年說親您二位也舒心些不是?”
“這倒是。算了算了,趕緊上車走吧,別廢話了。”
牛車軲轆吱呀吱呀遠去,小婢女頂著臉上的紅掌印,抹著眼淚回到原地,轉了半天找不見,最後瑟瑟發抖回了平陽伯府。
白姨娘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柳眉倒豎:“沒找見?”
小婢女弱弱點頭,撲通一聲跪下。
白姨娘啐她:“真是個蠢貨!你知道這玩意在外麵都炒到多少錢一盒子了嗎?現在賣斷了貨,就是天皇老子去了都隻能付定金預定!外頭買多了的那些可賺大發了,原本一兩銀子居然漲到了四五兩!你丟掉那個盒子,一個頂鋪子裏的兩個,份量大著呢,拿出去怎麽換不回十兩八兩來?你倒好,輕輕巧巧就把哄著主子把這麽多銀子扔了!我看,你這兩個月的月錢都不用發了!滾!”
小婢女委委屈屈滾了,程初柳在邊上無奈解釋。
“姨娘懷著小弟弟,何必這麽大動肝火?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她也是為我好,怕裏頭摻了什麽害人的東西。再者,您如今時雙身子,和以往不同,是要小心謹慎些才行。”
白姨娘抹著眼睛道:“我的好姑娘誒,你可是讀書讀傻了。就算有問題又怎麽樣,換了銀子回來,難道她們還能把錢要回去不成?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如今夫人明麵上看重這肚皮,可姨娘手裏真是半分多的錢都沒有。補品天天往這兒送,姨娘怕吃出事,隻能把體己都拿出去另買,這日子實在難過啊~”
程初柳心生惻隱:“姨娘怎麽不早說?我這兒還有些銀子,姨娘先拿去吧。”
“真是我的好姑娘!姨娘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
自從夏姨娘事件後,平陽伯夫人深覺自己之前太過放縱妾室,嚴抓狠打了一番,後院風氣頓時肅清不少。不說手眼通天,但,像這樣的小風波總是能在半日內傳到平陽伯夫人耳朵裏。
得知程初柳讓人把那膏子扔到了府外去,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想衝過去撕那對母女的嘴。
還是香蘭勸她,“夫人消消氣。她們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損失是她們自個兒的,咱們有什麽可氣的?她們不敢用才好呢,聽說這膏子美白煥膚效果特別好。那白姨娘近來容色浮腫,伯爺已經漸漸厭了她,要是叫她重新容光煥發起來,豈不是更叫她得寵?”
“哼!那老混賬寵不寵她,與我何幹?就算她肚皮裏再爬個兒子出來,難道他敢休了我?傳令下去,今後不必給那邊送補品了,按著尋常貨色的市價直接折銀子給她,讓她自個兒出去買去!”
平陽伯夫人一生氣,就約了程初芍一起出城上香,準備將程初柳母女的這些事嘰裏呱啦都倒給她。
不料,二人馬車剛在善林寺山門下碰頭,平陽伯夫人還沒來得及喊閨女一聲,就被邊上跟著小廝手裏的兩根古怪物事吸引去了注意力。
程初芍率先從馬車上跳下,而後回身掀簾子,眉眼彎彎地和車裏的人說話。
說的什麽她沒聽清,但她那顆浮浮沉沉了大半年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裏。
“芍兒,姑爺怎麽也來了?”平陽伯夫人笑吟吟走過去。
宋珩在車裏鎮定自若朝她拱手見禮,並告了聲罪。
“見過嶽母大人。小婿不便下車,失禮了,望您海涵。聽初芍說,您邀她出來上香,小婿一個人在府裏閑著無事,便厚著臉皮跟來了,希望沒壞了嶽母大人興致才是。”
平陽伯夫人當然不會不滿,隻是看著不遠處的天階,再想到宋珩的腿,心裏不免打起了小鼓。
她仔仔細細看了女婿幾眼,越看越滿意。
近來宋珩恢複得不錯,天天搖著輪椅在院子裏遛彎,時不時跟初一手上過招,又有程初芍加持過的藥油塗著,除了腿腳無力之外,其他都跟正常人沒差別。
這樣俊朗英氣的好兒郎,無端端被自家閨女害得這般慘,卻不嫌棄閨女,兩人還變得這般和美。即便真治不好了,她也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