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不好睡不好和蜘蛛。

她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是公立的,環境還算可以,不至於天天跟蟑螂老鼠蜘蛛的東西為伍。但,程初芍有一回犯了錯,被一個很嚴厲的老師關進櫃子懲罰。剛好那櫃子裏也關著一隻大蜘蛛,因為門關得太緊,沒法出去,細細的長足還從程初芍脖子上爬過。

那種幽暗恐懼的感覺,背後寒毛直豎的感覺,程初芍一輩子都忘不了。

自那之後,她見到蜘蛛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自動跳出去幾米遠。要是不小心體表碰到蜘蛛,那更了不得,她能僵硬在原地放聲尖叫十分鍾,將蜘蛛都嚇跑她都還沒回過神來。

這下倒好,靠著原主自帶的心疾缺陷,她直接創造了有史以來的最新記錄,被一隻小蜘蛛嚇暈了過去!

程初芍深吸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頭頂,沒摸到什麽蜘蛛,隻摸到了被弄得有些淩亂的發髻。

“少夫人醒了?”宮女鬆了口氣。

程初芍嗯了一聲,弱弱地問:“那蜘蛛哪去了?死了沒?”

宮女臉色有點古怪,道:“已經沒了,少夫人不必多慮。”

程初芍還是疑神疑鬼打量了四周一圈,確認沒有蜘蛛存在,才小心翼翼下了床。

這時,外頭剛好傳來說話聲。

因為恢複聽力不久,程初芍對聲音還是挺敏感的,很快就分辨出,那是太子妃和四皇子的聲音。

她小聲問:“四皇子怎麽還在?”

宮女便如實表示,四皇子因害了她暈倒過意不去,特地留下給她道歉。

緊接著,程初芍又聽到了篤篤的拐杖聲。

她頭皮一緊,老夫人也來了。

完犢子了!

傅文瑄會不會也在?他會說她壞話嗎?

她就知道,禦花園就不是什麽好地方,這種狗血文世界裏的花園就是事故多發地!

她一個炮灰女配就該裝嬌弱,蹲在長春殿廊下看盆景看假山的,這花兒又沒長著眼睛鼻子有什麽好賞的啊!

程初芍心如死灰迎了出去,也不理宮女衝她使眼色。

“拜見太子妃,老夫人,初芍剛才並非有意衝撞四皇子殿下。隻是自小害怕蜘蛛,這才不小心暈了過去。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四皇子見諒。”她很直接地說,不想因為這種小事生出誤會。

她的黑曆史可能人盡皆知,還跟傅文瑄有些單方向牽扯,哪能再拉上一個四皇子唷?

四皇子微微挑眉,看著程初芍淩亂的雲鬢、發釵,和臉上的些微紅印,不禁有些好奇。

平陽伯府這位二姑娘從前出現在人前,永遠都是光鮮亮麗的,哪怕是突犯心疾暈倒,也必然暈得漂漂亮亮、恰到好處。怎的今日竟大相徑庭起來了?

他搖著扇子,輕笑道:“無妨,宋少夫人並無冒犯之處。倒是我該給少夫人賠禮才是,先前那蜘蛛之說,隻是我隨口為之,還請少夫人莫怪。”

程初芍:……???

她恨不得跳起來暴打此人狗頭,這是人說的話嗎?

恍恍惚惚間,她依稀記起,貌似原書裏,這個四皇子人設不僅是個外表風流、內裏腹黑的權謀派,一開始說話做事特別不著調,還曾經調戲過程初柳,也算是他的一種保護色吧。

萬萬沒想到,她一個炮灰居然也能榮獲這位主兒的“調戲”!

老夫人臉色更黑了。

這個四皇子言行舉止實在輕佻,程氏也不是個省心的,眉來眼去的給誰看呢!

太子妃像是沒聽到二人的話,自顧自道:“去,先給少夫人看看。”

閔太醫上前給程初芍診脈,卻微微搖頭。

“少夫人應是有弱疾在身,故而受不得太大刺激,動輒氣血翻騰便會暈迷,下官開個安神調理的方子便是。”

太子妃一看便知,這是沒在程初芍體內查出毒素異常的意思。

“罷了。既然少夫人不舒坦,便先行回府吧。閔太醫,為防萬一,你也隨老夫人走一趟,免得半路上再出點什麽事。四殿下,你也該回了。”

四皇子笑得傾國傾城,直接搖著折扇走了,口中還念念有詞。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眾人臉色微變,程初芍格外尷尬。

沒記錯的話,這似乎是《洛神賦》裏的詩句,還是被程初柳“創作”出來的名作……

這應該是兩年前的事了,當時京城紙貴,諸多文人才子都以吟誦《洛神賦》為時尚,姑娘們也以被心上人用《洛神賦》詩句誇讚為榮。

四皇子這個戀慕程初柳的風流才子吟誦《洛神賦》不奇怪,可偏偏是在鬧了這一出之後,這是故意往她身上潑髒水呢吧?

一直到上了馬車,老夫人臉色還是黑黝黝的。

程初芍可不想上演那種“明明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非要拖十集劇情”的套路。

她醞釀了下,馬上表明心跡:“老夫人,四皇子雖然生得妖嬈風流,我卻不喜他言語輕佻,行動幼稚。您可千萬別誤會,隻要我還是宋家少夫人一日,我就絕不會做出辱沒國公府的事!”

老夫人嘴角一抽。

妖嬈風流,這算是個什麽評價?

明明見到了傅文瑄和四皇子二人,卻隻提四皇子,分明是心中有鬼!

老夫人根本不理她,就這麽沉默著回到國公府。

下車前,老夫人終於降尊紆貴跟她說話了:“我就不去春暉院了,你領著閔太醫過去,給他們幾個都瞧瞧。尤其是珩兒,更要仔細地查。知道了嗎?”

程初芍點頭如小雞啄米。

一下車,她就見著閔太醫竟已改頭換麵,換上了一身普通家仆的服飾,垂著頭跟在後麵進去了。閔太醫乘坐的那輛馬車,卻是循著原路回去了。

她心中暗暗佩服。

剛進了二門幾步,視線範圍內又出現了那抹熟悉的白影。

程初芍一喜,正要上前,卻見老夫人不冷不熱一哼,立馬死心收手,隻能哀怨地看著小雪。

宋白貓上下打量她一眼,竟調頭跑了,溜得極快。

程初芍有些失望,卻不知,此時的宋珩心裏也有些懊惱。

“這個毒婦的安危與我何關?我才不是巴巴地跑過來看她呢,我是來看祖母的。哼,我才不會鬼迷心竅!”

他猶豫了下,還是走向春暉院的方向。

祖母突然帶她進宮,應該是去跟太子妃商量對策的,這女人不過是個幌子。也許,等下祖母會來春暉院看“他”?

對,他是去等祖母的,才不是回去等那女人!

宋白貓腳程快,等程初芍回到春暉院時,它早就在視角絕佳的偷窺位置躲好了。

讓他失望的是,老夫人沒過來,卻有個麵容陌生的家仆跟了進來。

程初芍很快發話,將閑雜人等都打發走了,隻留下春意、小吉那幾個常在屋裏伺候的婢女,還把十五也叫了進去。

緊接著,那“家仆”果然進了主屋,半合上門,開始給“他”診脈,診完了又換金針,將宋珩的兩條胳膊紮成了刺蝟。

不多時,宋珩指尖竟慢慢滲出幾滴發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