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無語道:“小六,我剛剛可有跟你說過一個字,又是如何訓斥的你?”

小六忙搖頭,擦了擦眼淚說:“沒有沒有,大少夫人並沒說什麽,是小的見了大少夫人親自動手澆花,自覺有愧……”

程初芍又問小魚:“你說,我和婆母有幾成相似?”

小魚想了想,一板一眼道:“這……世子夫人是方臉杏眼,您是瓜子臉桃花眼,半點都不像。而且,世子夫人莊重大方,您的裙衫顏色都偏鮮嫩……”

程初芍輕咳一聲:“婆母氣度端莊,自然是我一介小輩比不上的。”

幾番快問快答後,她才擠出個客套的笑。

“原來是三嬸母和瓔妹妹啊,你們怎麽過來了?”視線飄到後頭兩個婢女捧著的木盒,又恰到好處地露出點赧然之色。“嗨,你們來看大公子就是有心了,怎的還帶這麽多東西?這多不好意思啊~”

程初芍馬上訓斥小魚:“真是沒眼力見,還不快把東西接過來?三嬸母,真是讓你見笑了,我這丫頭就是不會看人眼色,嘴笨手也拙,您別怪罪啊。來來來,我們進屋說吧。哎,都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最近可是深有體會。三嬸母想必也不容易,您可不能掏私房補貼我們這些個小輩。要真是這樣,那可真叫我們無顏見人了……”

金氏本是三個妯娌裏嘴皮子最利索的,活了這三十年,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也有被人搶白得沒機會插嘴的一天。

“嗬嗬,大少夫人說笑了。都是一家人,這點子東西算什麽?說來也怪我,前幾日府裏亂糟糟的,老夫人著人去庫房查了一通,好險沒查出點什麽來,底下的人倒是費了好幾日才規整完畢。這不,一忙完我就點了這些帶過來,都是最上乘的補藥,給大公子補身子再合適不過了。”

程初芍就笑而不語了。

金氏的“好險沒查出點什麽來”可不是真話,事實上,桂嬤嬤前兩天就提起這事,說是庫房裏被查出好些藥材因照管不當發黴、被蟲蛀,氣得老夫人把金氏叫過去罵了個狗血淋頭。

老夫人如今最看重宋珩的病情,府裏的藥材自然也成了重中之重,偏偏金氏撞到了槍口上,也是倒黴。

說起來,好在那部分壞掉的藥材不算珍貴,也沒被領出去送到春暉院過,否則,金氏說不定不隻是被臭罵一頓,恐怕還要落得跟世子夫人鄭氏一個下場了。

這不,金氏可不得來表表心意,隔空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表現。

程初芍猜出金氏來意,跟對方你來我往說了會話,後者問候了幾句宋珩,竟也幹脆利落帶著宋瓔走了。

宋瓔今天全無機會插嘴,隻能用眼神偷偷剜程初芍,臨走時還甩來一個白眼。

小魚歡歡喜喜道:“三夫人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整匣血燕,還有這老參,估計也是上百年份的……”

程初芍神色淡淡,對小魚耳語兩句,後者才收起歡喜之態,有些遲疑。

這時,外頭又有人來報,說是二夫人來了。

程初芍隻能迎出去,又接了回客。

跟金氏一樣,羅氏是帶著宋琢和一大堆補藥來的,甚至份量比金氏的更多出一倍。

來了這麽久,這還是程初芍第一次在私下見到宋琢這位二房嫡子,上回打照麵還是認親那日。

許是當時各房長輩和老夫人都在的緣故,宋琢當時表現得格外端方,中規中矩,看不出什麽來。今日身邊隻有生母羅氏和程初芍這個汙點長嫂,宋琢的表現肉眼可見地放鬆了數倍有餘。

饒是程初芍這種宅鬥菜鳥,隨便打量幾眼,都能看得出宋琢態度裏的漫不經心。羅氏讓他進去看望宋珩,他口中應下,表情中卻看不出多少擔心,眼珠子倒是滴溜溜直轉,也不知在想什麽。

總之,看上去程初芍就覺得不大舒服,還不如三房那對兄弟順眼。

金氏說話爽利,羅氏卻是綿裏藏針,喜歡兜圈子,拉拉雜雜說了一堆閑話才進入正題。

她是來正兒八經致歉的,很是懺悔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人,這才讓羅成、王氏有了可趁之機害人。

“大少夫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回的事兒我確實半點都不知情,不然,羅成一家人早叫我發賣北邊去了,哪裏還能容他們這般囂張,四處敗壞國公府名聲?你性子軟,不忍私下處置,反倒是給了他們這個機會。今後你是要管家的人,可不能碰到什麽事都往京兆府跑。很多事可一不可再,萬一被禦史知道了,又要申斥咱們家禦下無方了。罷了,不說這個……”

程初芍跟羅氏打了好久太極,宋琢才從主屋裏間出來,羅氏順勢告辭。

等人都走了,程初芍才敢放鬆先前一直緊繃著的肩背,隻覺得,跟羅氏聊天簡直跟年少時上物理課時一樣痛苦,還聽得她直犯困。

小魚試探道:“二夫人送來的補藥……”

程初芍微微頷首,小魚就悄悄出去,不多時帶了個容長臉的婢女進來。

此女名叫餘連翹,雖然一身國公府婢女服飾,但渾身上下並無太多拘謹,倒是帶著股難得的疏朗大氣。

這是老夫人通過娘家關係請來的外援。

雖然連翹父母是家生子,但因連翹長兄有出息,早早中了舉,如今外放在地方上做官,其父母自然而然也被銷了奴籍,隻是不願意跟到任上。

餘家幾口人就在京城過起了尋常百姓的生活。連翹的二哥、三哥也有出息,合夥經商也做得有聲有色,家中並不缺銀錢。

餘連翹是幺女,也是唯一的閨女,自然被一家人捧在手心裏嗬護著長大。可這姑娘性子也怪,本可以做個官家小姐吟詩作賦,可她偏偏就愛鑽研藥理,在辨識各種藥材上十分精準,時不時還幫著兄長打理家中的藥鋪,如今都快雙木年華了還不打算嫁人。據說餘家二老為她愁白了頭,正在琢磨給她招個贅婿上門。

對了,餘家那藥鋪不是旁的,正是先前小魚去過的益和堂,也算是一種特別的緣分了。

老夫人花了五兩銀子的高價,將餘連翹聘了進府,隻要求她在春暉院盯著醫藥上的事,其他活一律不用她幹。

這也省了程初芍不少事,她直接讓餘連翹挨個檢查了一遍羅氏、金氏二人送來的藥匣。

餘連翹行了個囫圇禮,就一門心思撲到了藥材上來,開始全方位檢查。

眼神專注而熱切,不像是審視藥材,倒像是在看心儀對象似的。

良久,她才放下最後一味藥材,對程初芍搖了搖頭。

“大少夫人,這些藥材沒問題,都是上好補藥,而且也比較常見。像這幾味就常入藥膳,彼此之間並不存在相克相衝之理。不過……”

餘連翹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