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瓊的婚事風波瞞得過外人,卻瞞不過府裏的有心之人。
羅氏聽說之後別提多幸災樂禍了,足足在屋裏偷笑了好幾個時辰,才踩著點去榮安堂,在老夫人麵前裝模作樣安慰鄭氏。
“大嫂,不是我說你啊,你就是平時性子太軟了,不曉得底下這些人都是隻記打不記恩的。太過心慈手軟也不好,不免縱容得他們愈發蹬鼻子上臉了。你說說,這種攀高枝的美事他們居然也敢想,還四處宣揚!幸虧事情沒鬧大就戳破了,否則,咱們府上可又得丟回大臉呢,你說是不是?”
鄭氏自覺丟臉,卻也不願在羅氏麵前示弱,絞盡腦汁一想,總算想到件事來堵羅氏的嘴。
“二弟妹說的是。不過,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也懶怠管,外頭想攀龍附鳳的瘋子傻子多著呢,我哪裏管得過來?倒是有一樁事想問問二弟妹。再過幾日便是平陽伯爺的壽辰了,雖說不是整壽,可今年到底是做親家的第一年,不比尋常年份,備禮總是要比往年慎重一些。我才疏學淺,不如二弟妹八麵玲瓏,不知道二弟妹這邊打算怎麽個備法,不如說出來,也好讓我借鑒一二?”
羅氏笑意果然淡了幾分。
把平陽伯府庶女程初蟬跟宋瑕送作堆,她本是打的下程初芍臉麵的主意,更有意聯合程初蟬鉗製程初芍。為此,事發後第二天,她主動帶媒婆上平陽伯府提親,可謂是誠意十足。不料,平陽伯夫人雖然應了婚事,卻也沒給她好臉色看,叫她在媒婆麵前丟了回人。
這也就罷了,前陣子準備宋琢娶親的聘禮時,她順帶手把宋瑕那份提前準備起來,又去打探了下平陽伯夫人的口風。結果,對方居然隻許了三十六抬嫁妝,簡直寒磣死個人!
曆來聘禮嫁妝都有個大致對等的潛規則在,平陽伯夫人這麽幹,羅氏倒是不用挖空心思在庶子婚禮上省錢了。可,辦得太寒磣,隻怕老夫人和宋修文都不答應!
也就是說,她最好得說服平陽伯夫人加多些嫁妝,聘禮這邊也得下足功夫,不然兄弟二人前後腳成親,一個秋闈落榜的嫡子比高中舉人的庶子風光數倍,那她苦苦維持多年的好名聲真是要化作烏有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羅氏能打聽到宋瓊婚事大概,鄭氏自然也能聽說羅氏最近正為什麽事苦惱。
羅氏暗罵一聲“哪壺不開提哪壺”,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兩句。
鄭氏卻不肯放過這機會,又道:“二弟妹別藏私呀,如今咱們是親上加親,你也算是平陽伯府的正經親家了,這禮單上究竟寫幾樣,你到時候可得跟我提前通個氣。二弟妹手頭闊綽,不如我手裏緊巴巴的,萬一要是你這未來的親家越過了我去,我可要跟母親告狀的。”
老夫人暗暗白她們一眼,“行了,不就是張禮單的事麽?老大媳婦先擬一份出來,老二媳婦照著增刪幾樣不就行了?禮輕情意重,這送禮要是送到心坎裏去,就是片鵝毛都好過金玉!”
羅氏聽得這話,靈機一動,當即想到個既能維持臉麵、又不必多花錢、還能跟平陽伯夫人緩和關係的好辦法。
不等羅氏收拾妥當趕赴壽宴,荷姨娘卻一身簡素、眼圈微紅著來找她。
荷姨娘跪著說:“求夫人開恩,允賤妾出府回娘家一趟。”
“哦?你娘家可是出了什麽事?前幾日不才送了些東西回去麽,怎麽又要去,還得親自去?”
“回夫人,是賤妾的弟弟不慎染了病,人沒了,前幾日就是送些藥給他調理,結果還是沒救過來……”
豆大的淚珠在荷姨娘秀麗的臉龐上掛著,將落不落,再配上這張素麵朝天的蒼白容顏,很有些西子捧心的病態美。
羅氏看了不免暗暗嫉妒,又生出點幸災樂禍之意。
“原來是這樣,那倒是他沒福氣了。罷了,你是三公子的生母,到底和旁人不同,自己去賬房上支十兩銀子,拿去置辦喪事吧,免得人家說我刻薄寡恩。”
荷姨娘忙磕頭謝過羅氏,抹著淚去了。
羅氏婢女卻若有所思道:“荷姨娘的弟弟,是不是西城開了個茶館的那個連四?奴婢前幾日替夫人出去辦事,正好經過那兒,當時這連四似乎還生龍活虎的,不像是得了重病的人。夫人,您說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麽事啊?”
“她的兄弟死了與我何幹?就算這裏頭有人加害,難不成我還要幫她擊鼓鳴冤不成?”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夫人您忘了?前兒荷姨娘不是讓人送過東西回娘家麽?當時,奴婢隱約記得,好像都是些吃食和厚實布料,還有一瓶好酒!送東西的小丫頭一路說說笑笑的,半點不像去探病的。再說了,誰家探病還送酒啊?荷姨娘剛才卻說,早就曉得弟弟生病,是去送藥的。反正,奴婢總覺得她不大對勁。”
羅氏一想也是,“你說的倒也有點道理。這樣吧,她今兒不是要回娘家麽,你換身衣衫,悄悄兒跟上她,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常。記得,可別被人發現咯~”
“夫人放心吧,奴婢這就找燒火丫頭借衣衫去~”
羅氏看著婢女遠去身影,眼神裏透出些興奮來,喃喃道:“荷姨娘,你最好別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然,這回的把柄再加上上回的,足以讓你粉身碎骨了!就算有個中了舉人的親兒子,恐怕也保不住你!”
城西一處藥鋪裏,身量還未長成的俊美少年忐忑著遞出一張藥方。
“掌櫃的,我要抓藥。”
掌櫃盯著她看了幾眼,竟不發一言,掀了簾子往後頭去了。
不多時,掌櫃重新出來,手裏已沒了那張方子,隻指了指簾子,重新低頭打算盤。
少年猶豫了下,小心翼翼進去後院,眼前豁然開朗的同時也瞧見了個眼熟至極的人。
“鍾離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自從那事之後,你一直都躲在這裏嗎?追殺你的到底是什麽人?你為什麽不恢複真正身份,回鍾離家去?”
鍾離曄一頭白發白須,身板卻挺得筆直,完全不像個老頭兒。
“我就知道,天底下就隻有柳初一人才能看懂我的藥方啞謎。”
他微微一笑,迎上前去,眼裏滿是克製的柔情。
“那個家回不回也無關緊要,更重要的是,我懷疑有人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所以更不能回。至於這裏,雖然簡陋了些,卻也閑適自在。”
旁邊搗藥搗得滿頭大汗、隻穿了件單衣的童子撇撇嘴,低聲咕噥了句。
“你倒是閑適自在了,可憐我要為這半鬥米折腰。要不是看你配的那些個藥粉毒老鼠有一手,能偷出去賣個好價錢,我才不幹這苦活呢~”
鍾離曄、程初柳二人都不會武功,故而隻聽了模糊幾個字眼,壓根沒聽清楚大意。
若是平時,鍾離曄定要訓他兩句,問個水落石出,可誰叫今日是和程初柳久別重逢的大好日子,他就全然顧不上這種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