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上下打量如雲一番,歎道:“我瞧著你這模樣,你想求告之事恐怕不小。這樣吧,你跟我們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也別跪著了,趕緊起來吧。”
小魚很醒目地指路:“主子,前頭有個水軒,是平時伯爺釣魚賞景的去處,這會兒多半沒人,咱們去那邊說話吧。”
移步前往水軒的路上,程初芍不免關切了如雲兩句。
“我母親是從來不肯苛待下人的,你雖是新進府,怎麽就落了這麽一身棉袍?”
如雲囁嚅道:“是,伯夫人心腸好,發了奴婢一身新袍子。可奴婢手裏缺錢,故而把新袍子拿去當了,身上這件是奴婢從前的舊袍子……”
宋珩幾不可聞哼了聲,對如雲的觀感更差了。
水軒果然空無一人,但因平陽伯時常過來,裏頭倒也存著些備用的起居用物,連炭都剩了大半盆。
小魚十五二人忙活一番,很快將屋裏弄得有些暖意、可以坐人。
宋珩劈頭蓋臉地問:“你要求告的這件事可是跟鄭喬蕎有關?”
如雲自動自覺跪下,老實道:“回公子的話,確實有些相幹,但幹係不大。”
程初芍曉得鄭喬蕎對宋珩來說代表著少年時期以來的陰影,再加上上回鄭喬蕎試圖爬床的事,他就更厭惡此人了。
雖然理解他對鄭喬蕎相關人等的厭煩,但她還是耐著性子哄道:“夫君,咱們又不是京兆府衙門,今天也不是審案子,你別這麽凶,免得嚇著她,一會連要說什麽都忘了。讓我來問,好不好?”
這句夫君一出,宋珩心裏頓時跟開了朵花似的,臉色也好看多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咕噥了句:“她有孤身入府攔人的本事,想必是個女中巾幗,斷不會這麽好嚇。罷了,你問就你問。”
“如雲姑娘,具體發生了什麽,我是一無所知,也不知從何問起,不如你自己從頭說來?”
如雲垂著頭,看著地板回話:“是。不瞞少夫人,奴婢其實撒了謊,才以未嫁女的身份混入的平陽伯府。離了鄭家之後,奴婢就輾轉認得了如今的夫君,那之後便和他一起操持著他家祖傳的一間酒肆。日子雖然平淡,卻也舒坦自在。前些日子,家中酒肆卻突然飛來橫禍,酒水吃死了人。事主來店裏鬧事,將奴婢的夫君打傷,又告上公堂。奴婢之所以賣身入伯府,一來是想接近您這樣的貴人,為夫君伸冤,二來也是為了那點賣身錢……”
程初芍心生惻隱,“這麽說,你那身新袍子拿去當錢也是為了給你夫君看病咯?”
“若能請大夫替他看病就好了。夫君他如今已經被下了大牢,進去前被金家人打得鼻青臉腫,也不知在裏麵有沒有遭罪。奴婢變賣家當換來的銀子,都拿去打點衙差獄卒了。”如雲慘笑道。
雖然這個如雲遭遇是挺慘的,但宋珩不如程初芍心軟,愣是無動於衷。
“這種事你不去報官卻來找我們,是何道理?總不會因為那頂帷帽,你就認定我家夫人是個心腸軟的爛好人,什麽忙都可以幫吧?”
如雲急道:“不是這樣的。奴婢之所以想找您幾位伸冤,就是因為告官無門。那日,在酒肆裏吃酒死了的人叫金三,是九門巡捕司蔡總兵的小舅子,平日裏不說胡作非為,在城裏也算是小有名氣,少有人敢惹他,更有不少人奉承的。金三家裏七八個姐妹,過半嫁了大小官兒做妾。再加上,死的人確確實實吃了我們家的酒。所以,金家來鬧,衙門也不敢管……”
“不對!你剛剛說那死人確實吃了你家的酒,那你伸個什麽冤?”
“是奴婢口拙。奴婢的意思是,那金三死之前是喝過我們的酒,可他不是死在我們店裏的。他是從小店裏出去了一兩刻鍾,才口鼻流血倒地死的。官府驗屍的結果是中了毒。”
如雲生怕又招來詰問,盡可能用最快語速說:“過後官府來查小店,並未在哪壇子酒裏發現有毒,隻是在後院找到半包藥老鼠的粉末,就非要說是我們下的毒。可,那半包老鼠藥是奴婢之前買的,用了半包之後老鼠就絕跡了,也就沒再用,收起來放進抽屜隱秘角落,生怕害了人。奴婢看得真真切切,那老鼠藥裏份量絲毫沒少,原封不動放在原處呢,夫君也沒動過……”
“若隻是這樣,奴婢萬不敢來騷擾兩位貴人,隻是那日奴婢從官衙回來,繞路去金家想求他們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卻恰巧見到月香從金家出來,見著奴婢她神色還有點慌亂。奴婢在鄭家時,和月香一同伺候鄭姑娘,關係也還算不錯。奴婢當時還不知道鄭姑娘進了端王府,也沒想太多,以為月香跟金家人有什麽交情,就跟月香說了這事,求她幫忙說個情。結果月香一聽,竟跟見了鬼似的,連客套話都不說了,直接撂下奴婢跑了……”
“奴婢初時還以為,月香是怕沾上人命官司,故而不念舊情。結果,第二天月香竟找到酒肆,偷偷給奴婢塞了點錢,又勸我另嫁他人,言語間暗示說這官司難有善終,也提到了鄭姑娘已為人婦的事。奴婢覺得不對勁,又托人去了趟金家,扯了端王愛妾這麵大旗去打探消息,這才曉得,原來那金三之死像是跟她們有些幹係……”
程初芍怪道:“什麽?她一個端王府的姨娘,不好好爭寵,跑去暗害一個市井之徒做什麽?”
“奴婢不知,隻曉得她跟金家私下有來往,而且也在交涉金三離奇死亡 這件事。過後,奴婢走投無路,又在外頭聽了些她的閑話,情急中便想到了公子您……”
宋珩頗覺匪夷所思,不管是鄭喬蕎搭上了金家一事,還是如雲想找他求助這事。
“你這話倒是有趣,我與你非親非故,連麵都沒見過,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能幫你?”
如雲小心翼翼道:“不瞞公子,奴婢是鄭姑娘被送回鄭家後才過去伺候她的,大約是因為還算忠心勤勉,鄭姑娘那時對奴婢也信任,有些事也就因緣際會跟奴婢提了一嘴。就是,跟公子有關的那點舊事……”
宋珩眼神陡然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