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不再逼著他治病,老頭兒心情大鬆,有一搭沒一搭指點著,食盒裏的荷葉雞和花雕酒很快被幹掉。
他摸著肚子說:“小丫頭,你能不能跟你夫君說說,把門外的守衛撤了?”
程初芍抱著書卷和狐狸,眨巴眨巴眼,一臉無辜地說:“恐怕不成。他們都是來保護您的,撤了怕出事。”
一句“能出什麽事”還未說出,院門又被急匆匆敲響了,還有得得的馬蹄聲、吱呀一聲停下的馬車軲轆聲。
老頭兒冷笑一聲,“多半是你那夫君來了。趕緊收拾收拾跟他回去,我要睡覺了,別來煩我!”說罷,很光棍地躺到**。
程初芍起身時皺了皺眉,看向木門的眼神變得有些擔憂。
這敲門的架勢,聽起來不像是宋珩所為……
婢女去開門,果然門外站著的不是自家大公子,而是一個精幹瘦削的中年人。
“敢問申大夫可在?我家主子命我前來求醫。”
程初芍眉心一動,出言提醒:“前輩,有人來求醫,您要見嗎?”
老頭兒又是一聲冷笑,白眼看她:“你們肯讓我見嗎?”
程初芍一臉純良地說:“當然沒有不讓的道理。不過,我看這人穿著打扮不是尋常奴仆,他家主子多半也不隻是尋常商賈,怕您壞了祖上的規矩罷了。”
老頭兒探出頭,透過半開半合的門扇一看,來人一身綢緞,披風上還裹了層厚厚的白毛,果然氣勢十足,多半是什麽達官貴人的管家。
他意興闌珊地擺擺手,繼續躺回去發呆:“那還是不見了。”
婢女得了準信,便依言婉拒了來人,道是申大夫身子不適,不便出診,雲雲。
來人早等的不耐煩了,對這答案也很不滿意,當即一把將門推開。
“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家王爺乃是天子胞弟,就是太醫院院正都請得,你一個鄉野遊醫居然敢不從?”
婢女被推個趔趄,求助地看向程初芍:“主子……”
老頭兒罵罵咧咧從**爬起來,瞪著程初芍罵:“死丫頭,都怪你!要不是你們兩口子鬧騰,我怎麽會招惹上什麽王爺不王爺的?這事你得幫我平了,不然——”
“不然如何?”
看著這雙虛心求教的桃花眼,老頭兒竟有些無語凝噎,還真想不出什麽能威脅她的條件。
要不是他不能壞了祖師爺的規矩,倒還能用治病這根胡蘿卜吊一吊她。可,他之前拒絕得那麽堅決,即便是現在也沒有動搖的意思……
“申大夫,請隨我去一趟王府吧!”
來人神態倨傲,腰板子挺得很直,連個拱手禮都吝於施展,隻不懷好意地瞟了程初芍幾眼。
程初芍側對著他,婢女自動自覺將自家主子掩在身後,又忙忙掏出帷帽給她戴上,免得被外男窺了去。
隔著半透明的帽紗,程初芍不大避忌地看了來人兩眼,才低聲說:“前輩,這位王爺的家奴倨傲無禮,恐怕不是好相與的。您那三不治的規矩,我和外子倒沒什麽,沒準會惹怒那位王爺。到時候,您想脫身恐怕不大容易。軟禁還是好的,最怕一氣之下把您腿給打斷。這大冷天的,吃喝拉撒都在**可不大方便啊~”
老頭兒氣得胡子都在抖,卻嘴硬道:“我賤命一條,死就死了。不過,我若死了,你那小白臉夫君的腿……哼哼!”
“可,您就是活著,也不肯替我夫君治啊。就連這點小問題,也要用吃食來等價交換。您說,您生得一副鐵石心腸,我為什麽要出手幫您呢?”程初芍幽幽一歎。
來人見老頭兒不吱聲也不動,隻顧著跟程初芍竊竊私語,登時怒了。
“上,直接把這老頭綁回王府!”
老頭兒心念急轉,按捺住脾氣,快速道:“咳,你要是幫我脫身,我還可以多指點你一些。你初涉醫道,基礎不牢,雖然也算博聞強記,但很多東西隻是一知半解,更缺乏足夠的練手機會,無異於閉門造車……”
門外呼啦啦闖進來一群家丁模樣的人,直接衝著老頭兒來,兩個婢女壓根攔不住。
“前輩可願收我為徒?”程初芍臨危不懼,眼睛亮亮的,還在順著杆子往上爬。
涉及原則問題,老頭兒立馬變得冷酷無情起來。
“不行。”
程初芍撇撇嘴,扭頭揚聲問:“不知貴主是京城哪位王爺?雖說王爺身份尊貴,可求醫問藥又不是偵查罪犯,至於這麽大動幹戈麽?你們這樣可算是強闖民宅了啊!”
那管事不耐煩道:“無知婦人,我家王爺做事何須你來指教?來啊,把這個女人也一並綁了!”
婢女們被推開,跌坐地上,一隻粗黑的大手抓向程初芍肩頭。
她下意識閃躲,下一秒,卻聽得有什麽破空之聲傳來。
眼前那隻大手竟變得血肉模糊,滴答滴答往下淌血,而血手的主人則發出一聲哀嚎,膝蓋一彎,不知何時已跪在地上痛得打滾。
程初芍鬆了口氣,下意識往外頭看了眼,又拉著老頭兒退回屋內,歎著氣問:“那,針法也不能教嗎?”
“你倒是想得美!不教!”
婢女也跟著躲了進來,程初芍啪的一聲把門關上,還落了栓。
牆頭有道灰影掠過,刷刷幾下就把氣勢洶洶的家丁撂倒。不多時,地上就橫七豎八躺了一堆人。
老頭兒聽外頭打得哐啷哐啷的,就連這扇破門也被撞來撞去,隱隱有倒下趨勢。
不過,看程初芍一臉鎮定,他也鬆了口氣,隻是對她仍沒好態度。
“你資質平平,又是女子,我是不會收你為徒的,死心吧。尋常醫者若能得我指點兩句,那是行了大運,你還不知足,哼哼~”
婢女們不滿道:“你這老頭可真夠死心眼的!我家主子待你客客氣氣,你倒是會拿喬。若主子不派人保護你,你這會兒造成甕中之鱉了,哪裏還能在主子麵前耀武揚威?”
老頭兒恍若未聞,隻白了她們一眼,竟又躺回**歇著去了。
“外頭打完了記得把院子給我收拾好。”
程初芍見好就收,柔聲道:“前輩既不願收徒,那我也不勉強。若前輩不嫌棄,還請您多多指點。”這就是答應方才那樁緊急交易的意思了。
老頭兒哼了一聲,算是應允。
不多時,外頭乒乒乓乓的動靜基本消停,隻剩下哭爹喊娘的痛嚎聲。
“大少夫人開開門,大公子來接您回府了。”十五的聲音響起。
程初芍不以為異,示意婢女開門。
“前輩,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好生歇著,有什麽要求隻管叫他們。明日我再過來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