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雲是聰明人,先前金三連四之死,官府各打五十大板,並沒揪出其他凶手來,更沒牽涉到曾登金家門的月香、以及月香的主子,但她猜得出來,這樁命案不簡單。

等金家男丁紛紛入獄,朝廷開始查科考舞弊案,她就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過來。

金家死了個金三,沒理由把其他人也都給抓了,除非是了不得的大事。

金家四女嫁給湯翰林做妾,湯翰林正好是京畿鄉試的出題人之一,很可能金三也卷入此案,金家人多半也從中牟利了。

那麽,月香在那麽敏感的關鍵時間點出入金家,這裏頭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鄭家和金家從來沒關聯,月香是鄭喬蕎的心腹,鄭喬蕎是端王的妾,又才嫁過去不久,忙著籠絡端王都來不及,一個小侍妾哪裏敢摻和進這種事,除非是端王授意。

如雲對鄭喬蕎是又怕又恨,再加上丈夫差點被卷入此事丟了性命,心裏更是巴不得她倒黴。於是,見過月香,她仔細斟酌過後,還是借著送土產的機會把這事跟程初芍提了提,以防萬一。

如雲想了想,又補了句:“興許是我多心了,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看月香那丫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一問起金家的事就閉口不言,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麽。少夫人心明眼亮,又有那樣出眾的夫君,想來是不必我提醒的,我不過是白白多說一句。”

程初芍忙道:“你太自謙了。這事多虧你來告訴我,回頭我仔細查查。你自己也多加小心,下次再遇到,也不必故意試探,免得招來禍患。”

如雲點頭稱是,很快告辭。

程初芍陷入沉思,開始翹首以盼,等待宋珩歸來。

結果,今天他偏偏回來得晚,一直等到晚膳的點都過了還不見人影。

程初芍心頭亂跳,即便午後小雪賴著她撒了好一會嬌,她也沒分出多少精力跟它玩。

其實,晚膳前就有人回來報信說今天宋珩要晚點回來,她還是不大放心得下。

好不容易等到人,她卻眼尖發現,宋珩換了身衣裳。

雖然樣式差不多,還是用同一種料子做的,平時她埋頭學習、心無旁騖時未必能察覺,但今日,她的觀察力被放大數倍,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人進來了,還裹挾著一股淡淡的凜冽香氣進來,不像是女子會用的香粉,但,程初芍心頭還是咯噔一下。

宋珩從來不喜衣物熏香,身上基本上隻帶著點清新的皂角氣息,別無其他。

她不動聲色把人迎進來:“今天都忙些什麽,怎麽這麽晚才回?晚膳在哪兒吃的?”

宋珩一一答了,答案並無半點紕漏,可她心裏還是不安。

程初芍想問他衣裳的問題,也想跟他單獨說一說月香的事,卻也不好攔著宋珩沐浴洗漱,便先放了人,抱了本閑書心不在焉地翻著,心裏卻在計時。

宋珩平時沐浴不會很久,不洗頭就一柱香時間,洗頭就兩炷香,今天都過去小半個時辰了,他怎麽還在裏麵磨蹭?

他向來喜歡自力更生,也就是動彈不得那些日子要依賴十五等小廝,等雙腿漸漸恢複知覺,像沐浴、如廁這種私密事他就打死不肯勞煩其他人了,寧可自己艱難點、耗時久一點都無妨。

她猶豫再三,還是扔下書本,悄然走向耳房浴間。

屋裏很暖和,隱約有幾縷可憐巴巴的瘦小白霧蒸騰而上,卻沒聽到嘩嘩水聲,裏頭安靜如雞,仿佛壓根沒人似的。

程初芍皺了皺眉,小聲問:“你沒事吧?”

短暫安靜過後,宋珩的聲音傳來:“沒事,我很快就好了。”

“需要我進去幫忙嗎?”

“不,不用。”這次的聲音多了一絲慌張。

程初芍本就覺得他有鬼,更加懷疑,大步向前繞過屏風,卻見著個端方郎君坐在浴桶旁的椅子上,背對自己正在穿衣。

屋裏並沒她幻想中的鬼祟女子,連個鬼影都無,她不禁暗罵自己齷齪,對宋珩不夠信任。

這會兒,浴桶表麵的白霧是一縷都不剩了。

程初芍瞄了眼換下的那身衣裳,過去給他披上外袍,隨口道:“水都冷了,今天怎麽洗這麽久,還換了身衣裳?你那差事,難道還要親自出馬填火藥不成?”

“當然不用,隻是一時不慎,被潑了一身墨汁罷了。”宋珩一邊任由她服侍,一邊麵不改色地解釋。

程初芍幫他係好帶子,手卻像是粘了漿糊似的,粘在上麵不肯放。

“哦?誰那麽大膽,敢在你身上潑墨?”

“不小心罷——”

宋珩還未說完,就覺得腰上一陣抽痛,竟是某隻向來矜持的小手在他身上胡**索。

他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捉住作亂小手,哼笑道:“你這是做什麽?莫不是被二弟妹刺激到了,也想圓了祖母抱曾孫的心願?”

程初芍慢慢抬頭,眼睛卻不知何時開始紅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不像桃花瓣,倒更像渾圓的桃兒了。

“你還裝!我聞到血腥味了!怪不得要換衣服,還要熏香……今天到底出了什麽事?傷嚴不嚴重?”

她一邊問一邊扒宋珩衣服,後者見瞞不住她,隻能舉雙手投降,任由她動作輕柔地扯開上衣。

程初芍神色嚴肅,從上至下細細檢查,隻除了某個關鍵部位不好去碰,其他全都摸了一邊。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家夥右側腰腹部位多了道二指寬的傷口,傷口邊緣幹脆利落,倒像是匕首、長劍這樣的武器所傷。

這下,他方才磨磨蹭蹭不出來的原因也呼之欲出了,多半是躲著她在裏頭換藥。

“上的什麽藥?怎麽不用我那些?”

宋珩無奈道:“娘子心細如發,這不是怕被你發現,再嚇到你嘛。”

程初芍惡狠狠錘他完好無損的胸口一拳,斥道:“你瞞著不說才是真的嚇人!誰幹的?”

“咳,我若說是個地痞流氓,你信麽?”

程初芍白他一眼,懶得再問,轉頭出去給他拿藥。

宋珩隻得自己披好衣衫,慢吞吞跟著出來。

夜色漸深,他今日受傷不重,但確實有些疲倦,也懶得再做其他,直奔床榻。

程初芍直接把人都打發了,才做賊般取出自製金瘡藥給宋珩塗上,一邊塗一邊碎碎念。

等她發泄完了,他才耐心解釋:“不過是小傷罷了,過幾日就好了。不說是怕你擔心,也怕傳出去讓祖母擔心。萬一府裏再鬧出點什麽事,外頭有些人就更得意了。”

程初芍深吸口氣,“這麽說,你知道那地痞流氓是受誰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