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意口中得到關鍵口供後,程初芍等人都大為震驚。

本以為潛伏在春暉院的狐狸是春意,或是利用春意當刀的什麽人,如春意手底下的那群小婢女,可萬萬沒想到,那把刀居然不在春暉院,而是遠在榮安堂!

宋白貓算是對這個消息最泰然處之的一個了。

早在幾日前,他就偶然發現那女子的不妥,也在春意身上聞到了若隱若現的熟悉香氣。

貓兒的靈敏嗅覺告訴他,這股香氣跟他在那幾個小廝身上聞到的香氣雖大體上不同,但裏頭卻始終有某些成分是一致的。

隻可惜,整個春暉院裏最討厭他就要數春意、小吉二人了,他平時根本不敢冒險靠近春意,去探究她身上的奧秘。

好在程初芍誤打誤撞發現那些書皮上的異常,過後他偷偷溜過去餘連翹那邊,將那批書聞了好幾遍,終於找到了紙張獨有氣味和歲寒藤之間的細微差別!

餘連翹需要靠她的瓶瓶罐罐檢驗,他的貓鼻子卻極度靈敏,認定了這種味道後,不管混合在多濃重的花香味裏頭,他都能快狠準地分辨出來!

雖然他不知道那瓶花油是春意從親妹妹手裏得來的,可他稍加推理,再結合今日發現的幾個小線索,得出結論並不算難。

“奴婢的妹妹夏月,她自稱那花油是自己調製而成,這裏頭不知有無誤會……還,還請大少夫人查個水落石出!即便真的是她,奴婢也無話可說!”春意咬牙道。

餘連翹道:“好在時日尚短,份量又淺,此物也隻是能讓人昏昏欲睡,大公子受影響並不深。”

程初芍腦筋快速轉動起來。

據春意說,夏月從小就對描妝、調香很感興趣,隻是礙於奴婢身份,沒有餘錢做此消遣。慢慢長大之後,夏月進了榮安堂,負責灑掃、打理花木。她本對此興趣缺缺,但發現了這個差事的好處後就變了態度,開始就地取材,從那些花草裏挑選合用的調配幹花香囊,倒也玩得頭頭是道。

春意女紅好,但對調香這種事並不擅長。從小到大,她都是妹妹夏月製成新香囊的第一個獻寶對象。久而久之,她也習以為常,不曾往其他處想過。

這瓶自製花油是夏月大半個月前送給春意的,時間剛好能對的上!

如果夏月就是奸細之一,那麽,上一回羅王氏在榮安堂突然“上吊自盡”的懸案似乎也有了明確指向!

說不定,夏月就是害死羅王氏的真凶!

程初芍定了定神,看向蜷縮在地上無聲流淚、神情似哭又似笑的文兒。

“文兒,你雖不是家生子,進府卻也有兩年了。這兩年裏,府裏應該沒虧待過你吧?看名錄,你除了剛進府那三個月在學規矩,到園子裏做了點粗活,後來一直在春暉院伺候。大公子不在京城,你們底下人日子可是自在得很。就是這樣的好日子,也入不了你的眼麽?或許,你是嫌這裏太過簡陋,想要去更富麗堂皇的地方發光發熱?”

文兒麵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卻很快被足心的強烈癢意激得退散了去。

程初芍托腮道:“你要是實在不肯開口,那我也隻能做一回惡人了。來人,去把李媽媽帶進來。”

小魚不知從何處冒出,應了聲是,就出去領了個花枝招展的老婦進來。

這老婦看上去都快年過半百了,麵上卻還塗了厚厚的白粉,嘴上胭脂紅豔豔的,再配上頭上的大花、身上的浮誇羅裙,怎麽看怎麽不像正經女子。

春意臉色微變:“這李媽媽難道是——”

程初芍意味深長地掃了文兒一眼,才笑眯眯道:“咳,這李媽媽我還是第一回見,聽說跟百花閣的水老板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來著。水老板眼界高,定瞧不上這個小丫頭,我索性就賣李媽媽個麵子,你隨便開個價,把人帶走吧……”

百花閣?

饒是春意自小在衛國公府長大,受的教養比不少小戶人家的女子都要好,她到底還是個奴婢,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也是聽說過百花閣的名頭的!

百花閣是京城最大的青樓,裏頭不僅有被四皇子親口點的絕色花魁,還有不少才貌雙全的女妓。

據說,百花閣裏裝潢雅致,品味上乘,酒菜也是一絕,近年來已成京城諸多文人雅士交際應酬之地,算是個風流但不下流的雅地。

百花閣的老板水仙兒更是十五年前曾轟動京城的花魁,這麽多年來也不知曾在多少大盛男女的夢中出現過,男人們當她是仙女,女人們卻都在背後罵她狐狸精,可謂是家喻戶曉。

可,跟水老板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春意就算沒拐過彎,也能從這李媽媽的濃妝豔抹中看出點門道來。

這李媽媽定也是個老鴇,還是比水老板低級很多的那種!

她沒見過水老板,卻也聽人說過,說是那水老板雖然人到中年,卻依舊風姿綽約,談吐打扮都十分得體。若是不認識的在外麵上香碰上了,絕對認不出是個風塵女子,隻怕會誤以為是哪家的夫人呢!

其他人也都紛紛側目,露出一種既有點嫌棄、又有點好奇的表情,眼神時不時就往那李媽媽身上飄。

唯有宋白貓歪著頭,顯得有些迷惑。

他這幾日沒怎麽離開過程初芍身邊,怎麽沒聽她叫人出府去找什麽李媽媽?

還有,這李媽媽雖然脂粉塗得極厚,可這身形、這五官、這輪廓,怎麽看上去那麽熟悉呢?

“承蒙夫人厚愛,給了老身這個美差。夫人放心,這小蹄子雖隻有二三分姿色,可在老身**下,定能讓她容光煥發,勾魂攝魄……咳咳,總之,老身會好好待她的,這十兩銀子就當是老身的一點心意了。他日若要尋人,直接來柳煙巷,報老身名頭就成……”

李媽媽聲音尖細而高亢,聽上去就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

她畢恭畢敬送上紅封,一邊伸手去扯文兒,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嘟囔著。

“哎喲,這丫頭一看就是個身子骨賤的,連條狗兒都不放過,嘖嘖嘖~”

後者和其餘人麵色大變,卻都是被她口中的柳煙巷給嚇的!

京城女子裏頭,但凡消息靈通點的誰不知道,柳煙巷是專門做皮肉生意,還是最低等的那種!

青樓這門生意也有鄙視鏈,百花閣就是京城青樓圈裏的頂流,百花閣之下還有大大小小青樓,水平層次不齊。但比這些青樓更底層的,就要數柳煙巷那些私窯了。

若不幸淪落風塵,姑娘們是寧死都不肯去私窯的,除非是那些犯了大錯的罪奴、或是人老珠黃又無法做其他營生的才會淪落到私窯裏,成為最低賤的玩物。

據說,柳煙巷的花銷極低,連百花閣的一個零頭都夠不上。但從這價位來看,柳煙巷的姑娘們待遇、客人質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文兒被嚇得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來,像是感覺不到足心麻癢似的,猛地拱起身子,拚命想向程初芍示意,嘴裏的嗚嗚聲前所未有地響亮,還不住躲閃著李媽媽的觸碰。

程初芍似無所覺,百無聊賴地擺了擺手。

“算了,這十兩銀子我也不要了,就給這丫頭做花銷吧。畢竟,以後日子不好過,身邊留點銀子也好以防萬一。”

李媽媽賠笑著讚了句“夫人仁慈”,轉過頭又是一副黑口黑麵,直接一巴掌朝文兒臉上呼去。

這李媽媽身材豐腴,手臂粗壯,竟是格外有力,一巴掌扇下,文兒的發髻散了大半,臉上多了個紅彤彤的掌印,頰側甚至被指甲刮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她猶覺不夠,又擰著文兒的耳朵惡聲惡氣道:“躲什麽躲?還當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哪?告訴你,落到老娘手裏,吃香喝辣的你是別想了!什麽時候會寫‘聽話’兩個字,你才有吃飽飯的資格!走,跟我回柳煙巷,今晚上有夠你受的……”

文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李媽媽這一掌打得挺重,直接把她嘴裏的破布條也扯出大半,她順勢將其吐出,不管不顧地求了饒。

“大少夫人,我招,我什麽都招!您不要把我賣到柳煙巷,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