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白昱一雙眸子就黏在何一一身上了,一刻也不願錯開。

那架勢,就跟蹲守自家地裏的小白菜似的,仿佛一個錯眼,他家小姑娘就自己跑得不見人影兒了。

何一一實在不大適合外出旅遊。

經那晚那事兒之後,白昱就覺著吧,一個安全意識幾乎為負值的姑娘,還是乖乖宅在家裏,趴電腦桌前寫寫荼毒祖國花朵的小說為好。

他心底壓了一個疑問。

為什麽他未來丈母娘會把何一一放出來一個人旅遊?

做阿福時,何媽對自家閨女的過度保護在他心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還有何媽看向他時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白昱同樣不明白其緣由。

白昱抬眸,眼神定定地落在蹲在路邊手裏捧著一袋貓糧喂流浪貓喂得正歡快的何一一身上。

這姑娘,短短幾天裏就和客棧附近的流浪貓打成一片,還自掏腰包買了貓糧來喂它們。

靠山吃山。

流浪貓靠著客棧,其實一天真的不乏吃的。住店的人每日裏浪費掉的飯菜就夠它們吃到肚皮撐爆。

看到貓就想投喂,就想上手摸摸它們看上去就不甚光滑甚至還打了結的略微粗糙的毛。

他也弄不明白何一一這是什麽怪癖。

路邊的流浪狗也沒見她一隻一隻往過投喂呢!

說曹操曹操到。

埋頭喂貓的何一一偶一抬頭,就看見一隻目露凶光的大狗狗正朝她迫近。

那大狗狗全身烏黑,就跟當初剛剛用自家老爸的染發劑染過毛的阿福似的,黑得發光,黑得發亮。

它惡狠狠的眼神中似乎還閃過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幽怨。

幽怨?

何一一給自己這個念頭震驚到了,她伸手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隻狗狗怎麽會幽怨呢?

何一一把這歸咎為自己眼神解讀有誤。

她睜著一雙驚恐的眸子,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越來越逼近自己的大狗狗。

都說貓狗乃天生的敵人,而狗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

何一一上手拍拍自己那不大清明的腦袋瓜子,不甚靈活地想著:所以大狗狗是奔著她來的呢?還是單純地想上嘴欺負她身邊的幾隻流浪貓?

大狗狗一眼看過去油光水滑,皮毛發亮,也不像是流浪狗的樣子。

難道狗不可貌相,它真的是來跟這幾隻流浪貓爭地盤兒的?

何一一慫慫地把流浪貓往自己身後攏了攏,在大狗狗凶神惡煞地朝著自己撲過來之際向後倒去,猝不及防間摔了一個屁股蹲兒,同時她白嫩嫩的手掌在大狗狗麵前攤開。

白生生的手掌心裏,七零八落地殘留著幾粒貓糧。

何一一磕磕巴巴地對著大狗狗發出邀請,“請……請你吃貓糧!”

陸構: ……

這就是他大舅哥千裏迢迢跑出來追的姑娘,看著腦子不大正常呢!

請一隻狗吃貓糧,這是什麽神仙腦回路?

何一一淚眼汪汪的,可憐巴巴地用另一隻手揉揉自己疑似崴到了的腳。

腳脖子上傳來微微的刺痛感,讓她下意識蹙起了眉頭。

大狗狗眼神中分分明明透露出幾分嫌棄的意味兒來。

何一一羞赧著小臉兒,看了看自己手掌心裏那幾粒十根手指頭就可以數得過來的貓糧,難得沉默了。

好像確實是寒磣了點兒。

請狗狗吃東西,怎麽可以這麽沒誠意呢。

何一一一邊在內心對自己進行發自靈魂深處的譴責,一邊忙忙拎起掉在地上的貓糧袋子,又往手心裏添滿了貓糧。

“喏,吃吧!”何一一一臉大方。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

等白昱從幾步之外匆匆敢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家小姑娘已經主動開始了和自家狗兄弟的友好會談。

當然,這份友好是單方麵的,陸構貌似並不領情。

白昱虛虛踹了自家狗兄弟一腳,就見他幽幽怨怨地瞅向自己。

陸構汪汪叫出聲,“大舅哥,你自己跑出來風花雪月追姑娘,讓我一個人在江城給你調查這調查那,一天到晚忙得跟騾子似的,就連跟陶陶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這可太不仗義了啊!”

聞言,快奔三的老男人難得老臉一紅。

白昱自覺有些對不起自家狗兄弟,眼神示意陸構回頭在自家小妹麵前多多給他美言幾句。

陸構頓時心滿意足,繼續汪汪兩聲,“你讓我查的事情有頭緒了。一會兒,客棧旁邊咖啡廳見。”

正事兒交代完,他露出一口森森的大白牙,朝著何一一汪汪著打招呼,“嫂子好呀!”

白昱沒好氣兒地踹了自家狗兄弟一腳,冷冷出聲警告道,“快滾!”

陸構滾了,毛茸茸的狗腦袋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還時不時回頭看白昱一眼,一雙狗眼睛幽幽怨怨,哀哀婉婉,活像看一個負心漢一般。

何一一看不懂這一人一狗之間的交流,隻覺得大狗狗連著給白昱踹了兩腳,著實太過可憐。

“狗狗又不咬人,”她輕聲嘟囔道,“它可能餓了吧。”

想到這兒,何一一眼神閃閃發光,她把手邊的貓糧遞給白昱,“咱們把這袋吃的送給狗狗怎麽樣?”

給一隻狗送貓糧吃?

對於自家小姑娘這波神操作,白昱拜服。

他三兩步追上一步三回頭的陸構,把貓糧袋子塞進狗嘴裏讓他好好叼著,語氣揶揄道,“你嫂子送你的見麵禮,好好享用哈!”

陸構: ……

他是狗哎!貓糧這玩意兒能亂吃嘛!

白昱用一袋貓糧打發了自家狗兄弟,回過身就發現何一一還傻傻地坐在地上,幾隻流浪貓圍著她喵喵叫個不停。

小姑娘挨個兒摸摸它們毛茸茸的小腦袋,聲音軟軟地許諾道,“待會兒再給你們買貓糧吃哈!那大狗狗看著就很凶,不過你們別怕啊,我已經替你們交過保護費了。”

白昱伸手拽起何一一,眼中含笑,“走吧!買貓糧去。”

然而這笑意在何一一齜牙咧嘴的表情中漸漸僵住了。

“一一,你怎麽了?”白昱語帶焦急,眉頭蹙起一道山川。

何一一皺巴著一張小臉兒,表情苦兮兮的,“腳崴了……”

流年不利,命途多舛。

平地上都能崴著腳,會不會哪天走在大馬路上腦袋它就自己掉下來了,就跟砸中牛頓的那隻蘋果一樣。

白昱把何一一背到了附近的診所。

年邁的帶著一副老花鏡的白發老醫生依然奮鬥在第一線。他身上沉澱下來的是歲月帶給他的從容不迫。

老醫生慢悠悠地給何一一崴到的腳做了個簡簡單單的檢查,慢吞吞的腔調恁是能急死個人,非但如此,還一波三折,“小姑娘這腳啊……”

白昱一顆心提的老高,聽醫生這凝重的語氣,莫不是出了什麽大毛病吧。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衣服不能扔,他此時恨不能斷手斷足。

至於在自家小妹麵前替狗兄弟美言幾句這事兒,對不起哦,他早就給丟到爪哇國去了。

白昱覺得,自己現在能按捺下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努力不給他拆台,已經是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了。

他一顆心快提到嗓子眼兒了,隻聽那老醫生繼續慢慢悠悠道,“沒什麽大毛病,擦兩天藥就好利索了。”

老醫生可能是烏龜轉世的。他慢吞吞地走到藥架邊兒上,食指頂了頂老花鏡,一雙眼珠子無限放大,就差沒給貼到鏡片兒上去。

他使勁兒瞄啊瞄啊,總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藥膏,慢吞吞地伸手拿下來然後遞給白昱,“小夥子,這藥膏一天給女娃娃擦三次,注意啊,一定要給揉開了,這事兒上千萬別憐香惜玉哈!”

老醫生這話說的語重心長,一副頗有經驗的樣子。

白昱聽得嘴角直抽抽,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藥膏,轉身背起何一一奪門而出。

再聽這老醫生嘮叨下去他可能就沒法秉承傳統美德繼續尊老了。

畢竟,這老醫生貌似有點兒為老不尊呐!

趴在白昱背上的何一一並不是很老實,她不停地動來動去,就差把自己的脖子給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

很有禮貌的小姑娘和老醫生遙遙揮手作別,“醫生伯伯,謝謝您啦!再見!”

走出大老遠,白昱還能隱隱聽到那老頭兒嘮嘮叨叨的感慨聲,“還是女娃娃懂禮貌啊……”

不懂禮貌的白昱: ……

他一路悶頭背著何一一疾步往客棧走去。

快點兒回去,快點兒擦藥,快點兒好轉。

白昱覺得自己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可惜何一一並不領情,她趴在白昱背上鬧騰個不停,嘴裏念念叨叨地不停重複道,“貓糧……貓糧……買貓糧……買貓糧……”

小姑娘這股執著勁兒,感動得白昱頓時心頭火冒三丈。

都啥時候了,還想著買貓糧,咋不想想自己的腳呢?

何一一振振有辭,大道理一套兒一套兒的,“做人不能失信於人對不對?當然,也不能失信於貓。我剛剛跟它們都說好了,一定得買貓糧回去。”

小姑娘碎碎念起來那功力直逼唐三藏。

白昱不是孫猴子,受不住這一波接一波的嘮嘮叨叨,隻好舉白旗投降。

“買買買!這就去買!”

對於他背上這個磨人的小妖精,除了順從著縱容著,還能咋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