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陸構煩躁地坐在**,頂著一腦袋亂雞窩似的頭發,抓著手機的手青筋暴起。

這是大舅哥!這是大舅哥!!這是大舅哥!!!

他在心裏默念三遍,大半夜給白昱一記電話吵醒的火氣總算稍稍消散了些。

陸構極力隱忍著聲音裏的燥怒,沉聲道,“就這麽點兒線索?兄弟!我開的是偵探社,不是占卜的啊!現在大街上穿唐裝拄拐杖的老大爺海了去了。”

電話另一邊,白昱沉默半晌,最後沒啥底氣的丟給陸構一句,“那衣服和拐杖看著像私人訂製的……”

陸構豎起耳朵聽得認真,結果好半天沒等到下文,嘴角抽搐著問道,“沒了?”

“沒了。”

這個回答簡潔明了,堅定而富有內涵,聽得陸構恨不能一口老血隔著屏幕兜頭噴到自家大舅哥臉上去。

“話說,江城有錢的老大爺,也不在少數啊。”陸構滄桑著語氣,多嘴地問了一句,“兄弟,你查這麽個人是要幹啥呀?”

總不至於是晚上那一大盆生菜吃撐了撐得自己半夜睡不著所以拿他開涮吧。

陸構甩甩腦袋,把這不合時宜地猜想趕出腦海。

他家大舅哥才沒這麽無聊呢!

對於未來妹婿心血**的一個問題,白昱沉吟著組織了好半晌語言,最終卻隻聲音沉沉地擠出幾個字兒,“我想起來了。”

想起了那個癡心妄想謀求長生的幕後之人,想起了那個冷冰冰的實驗室,想起了拿他做實驗還妄想吃天鵝肉的江子謙,還想起了……他的小姑娘。

一一……何一一……

這個名字無聲地在舌尖滾了幾圈,白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心頭升騰而起的戾氣頓時消弭於無形。

陸構隔著屏幕都感覺到一股子冰消雪融大地回春的放鬆感。

可不是電話剛接通時那個一言不合就拿低氣壓冷凍自己的大舅哥了!

“大舅哥?”陸構試探地問出聲,“你失蹤的這幾個月,哪兒去了?”

隻聽白昱嗤笑一聲,自嘲道,“不過是有人癡心妄想謀求長生,拿我做了個活體實驗罷了。”

短短一句話,說的人倒是平平淡淡,語調毫無波動,卻讓陸構這個聽的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你沒事兒吧?”陸構語氣染上了幾分急切,“你明天過來我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繼而陸構心裏不可抑製地生出莫大的憤怒。

這世上,總有那麽些人,做著癡心妄想的白日夢,還膽大包天勇氣十足地把這白日夢付諸實踐。

“不用了。”白昱淡淡出聲,“我回來那天你家關門小師弟就幫我檢查過了,身體沒出啥毛病。”

他啞然失笑。

就算有什麽毛病,想必在寵物醫院的那些時日也治愈得八·九不離十了。

陸構聞言,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那小師弟,盡得老頭子真傳,還是有那麽兩把刷子的。

“你在外麵暴露身份了?”陸構拋給自家大舅哥一個問題,語氣裏卻滿滿的篤定。

他們這樣的,在外頭不好好做人,給有心人發現了,實驗室可不正是個好去處麽?

白昱煩躁地捏了捏皺出幾道山川的眉心,悶悶吐出倆字兒,“意外。”

當時車子朝他撞過來時候,再不變身,小命就要給交代在那兒了。

那般危及的情況下,還讓他怎麽好好做人呢!

誰成想,好死不死地就給那有心人撞見了。

白昱覺得流年不利,或許他改天去哪座山頭上拜拜菩薩轉轉黴運求個庇護?

“對了,找個人去盯著江子謙。”白昱神色未明,語氣陰森森的聽在陸構耳朵裏格外瘮人,“他可是這個實驗的負責人呢!”

那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斯文敗類,一定不能讓他的日子過舒服咯。

一想起江子謙對何一一的覬覦,白昱就感覺百爪撓心,怎麽都不得勁兒。

電話那頭陸構一口答應下來,爽快道,“好!兄弟我幫你報仇!”

白昱聽到未來妹婿大包大攬一口氣承包了對自己仇敵以及情敵的監視工作,心裏倏地放鬆下來,竟還頗有閑情逸致地開起了玩笑,“咱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報仇這般充滿了黑色氣息的詞匯還是不要說了。有事情,找警察呀!”

正事兒說完了,陸構也不樂意跟自家大舅哥繼續閑扯下去。

大半夜的,他快要困死了。

哈欠一個接著一個打,陸構最終決定聽從周公的召喚,匆匆撂下一句“晚安”之後,掛斷電話,躺平在**,火速閉上眼睛與周公約談去了。

白昱聽著電話那頭沒了聲音,沒意思地撇撇嘴,決定接下來兩天他就良心發現一下做個中國好哥哥,工作之餘接送自家小妹上下學。

本來以為,心裏的一塊兒大石頭落了地,他總算能好好睡上一覺了。

可惜白昱躺在**翻來覆去,覆去翻來,腦袋始終清明非常一點兒困意都沒有。

良久,他從**翻身坐起來,決定還是不要為難自己了。

伸手掀開窗簾一角,外頭夜色沉沉如墨,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漆黑。

四下寂靜,也就隻有自己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這樣的夜晚,適合用來思念人。

白昱想起了他心尖兒上的那個姑娘。

那一天,本以為是永別,卻不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好好地活了下來,往後,可以全須全尾地做她心尖尖上的貓,也可以全須全尾地做那個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那些喜歡一個人卻不能訴諸於口的日子,那些愛上一個人卻非得秘而不宣的日子,在這個晚上,似乎如潮水般退卻,遙遠到那些酸酸澀澀的心緒通通一掃而空,隻剩下純粹的歡喜甜蜜與思念盈滿心間。

白昱喜歡何一一。

很喜歡很喜歡。

這是作為阿福的時候,始於心底,卻不得不止於唇齒的告白。

白昱忽然很滿意自己現在的身體,即使他還沒有從一個近二百斤的大胖子瘦回來。

人手人腳,寬闊的肩膀,還有一張胖卻不失帥氣的臉……

這樣的他,上何家的門兒,給人家做個女婿的話,應該不會給打出來的哦?

白昱一瞬間自信心爆棚,眼睛裏的光熠熠生輝,差點兒沒把這滿屋子的黑暗給點得亮亮堂堂。

然而,一想到身形瘦削的何爸,再想想同樣身形瘦削的何媽,複又想想肉嘟嘟軟綿綿卻骨架瘦小一點兒也不顯胖的何一一,白昱仿佛一個給戳了一針的氣球,瞬間泄了氣。

首先,從體型上看,他就和何家一家子不甚相配。體重近二百的他,要想成功登堂入室,娶到何爸何媽捧在手心裏連一百斤都沒有的何一一,道阻且長,道阻且躋,道阻且右。

白昱心慌慌。

減肥是一個費時費力的過程,沒法兒一蹴而就。

第一印象很重要。

頂著一副近二百斤胖到嚴重變形的身材去見何一一,說實話,白昱有點兒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

可若是等減肥成功了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高富帥再去找何一一,想法著實挺美好,可曆時太長,變數過大,他同樣接受無能。

煮熟的鴨子都能給飛嘍!更何況,何一一現在連個七分熟也沒有,飛起來就更容易了。

指不定,一個不注意就給她發展出個男朋友來。

畢竟,他還是阿福的時候,何一一就已經顯露出了恨嫁的苗頭。

一時間,白昱心裏頭火急火燎的,焦躁到不行。

虛虛抹了一把額頭,大冬天裏,還是在更冷的冬夜裏,竟然生生給他急出了一腦門兒的汗。

何一一必須是他的,要嫁,也隻能嫁給他。

電光火石之間,白昱腦袋裏閃過了一身粉嫩嫩的白陶陶。

他家小妹今天穿的那身兒,是他辛辛苦苦賺來錢買給何一一的情侶裝吧?

他送的東西,就這般不值得珍惜嗎?說給別人穿就給別人穿了。

白昱臉色黑沉,簡直可以與這如墨的夜色相媲美了,胸口起伏劇烈,好險沒給氣成一頭河豚。

萬萬沒想到,恢複記憶之後,他最先啃到的竟不是一口甜甜蜜蜜的糖,反而是一缸酸的倒牙更倒心的老陳醋。

好半晌,他才平息下來自己那起伏不定的心緒,智商重新上崗上線。

何一一對他家小妹是有救命之恩的吧?

不都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麽?

白陶陶是女孩子,也沒法兒以身報恩了。

作為白陶陶的哥哥,白昱頓時感覺到了一股子義不容辭的責任來。

他義薄雲天的想法在精明的腦袋瓜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救命之恩大於天,一人受恩,就算是全家報恩也不為過吧?

他是陶陶的哥哥,替自家小妹以身相許一下完全沒問題!

想通這一環節,白昱心頭的那點兒醋意登時煙消雲散。

他變回毛團子,從衣櫃裏扒拉出那件粉紅色的小西裝套在身上,而後跑回**既激動又興奮地蹦躂了足足一個小時。

這一夜,誓要將救命之恩以身相報這一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美德踐行到底的白昱眼睜睜地瞪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一直等到破曉的天空魚肚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