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桃醒過來了。
有種奇怪的氣味,針似的刺著他的鼻腔黏膜,他痛痛快快地打了好幾個噴嚏。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床很軟,天花板上有很大的吸頂燈。牆壁上掛著一幅倫勃朗油畫的複製品。
他又發現,馬芸芸躺在旁邊,那種刺傷鼻腔的氣味,就是她身上的那種很濃的香水味。她知道他醒來了,卻雙眼緊閉,假裝睡得很香,臉頰上與脖子上有一層淡淡的潮紅。
他對著她的脖子狠狠打了幾個噴嚏,這次是故意的。她渾身一顫,睜開了眼睛,窗外初升的陽光又刺得她的眼皮直顫。他說:“我怎麽睡到這裏來了?”
她輕輕一笑,說:“你醉得一塌糊塗,我不把你弄到這裏,難道把你扔到大街上?”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肯定狼狽死了吧?”
她說:“你差點沒把我掐死。”
他盯著她,有些驚疑地說:“是嗎?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說:“你掐我時,大聲喊著一個叫梅潔的女人的名字。梅潔是誰?是你的戀人吧?”
他說:“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昨天,她把我扔了,我失戀了。”
她臉有些紅了,看起來有些激動,說:“我是說你喝酒怎麽那麽凶,原來你心裏沒什麽好事。”
他輕鬆地伸伸懶腰,說:“現在好多了,心裏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就很奇怪地看著他笑。
侯一桃坐起來,才發覺自己是**的,有些害羞地抓起滑落地上的桔黃色毛巾被掩蓋住下身。他四處尋找衣服,她說:“衣服全洗了。你吐得很髒,我昨晚上就洗了,晾在陽台上一會兒幹了。”
她穿著很薄的睡裙,隱隱透著嫩紅的肌膚。他覺得自己的身子都快僵硬了。
他說:“你的男人呢?他看見我這樣,還不把我給殺了。”
她也坐起來,說:“我同你一樣,過去還有個一起吃一起喝一起上床睡覺的男人。可幾天前,他把我給扔了。我們扯了離婚證,他就提上他的東西滾蛋了,誰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他說:“所以,你才請我喝酒,聊天,散散心?”
她說:“你太混蛋了,幾杯酒就醉成了一個鬼。我跟鬼還聊什麽天呢?”
他哈的一笑,說:“現在聊吧,我又從鬼變成人了。”
她說:“現在聊,又沒什麽意思了。”
他問:“為啥?”
她說:“你同我一樣,都是別人扔掉的破垃圾。”
侯一桃心內又一陣隱痛,說:“你別這麽說,我可能又要變成鬼了。”
她仰躺著,窗外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更顯蒼白。她又回頭,對他;神秘地一笑,說:“你同梅潔玩了多久?”
他開始回憶,從剛進大學門到現在,扳著指頭算算,剛好三年了。他說:“三年多了,我們已玩得太累了。”
她便忍不住笑起來,說:“真了不起呀,三年多了,你還是個童男身。”
他想問她是怎麽知道的,但看見她眼裏有許多奇異的東西,又不好問了。他不知道昨晚的事,真怕自己有什麽失態的舉動,渾身不自在起來。
“你是童男身,我知道。”她肯定地說。
他倆沉默了好一會,她又問他:“還想不想喝酒?”沒等他回答,便跳下床,在櫃子裏拿出一瓶老窖酒,倒了兩杯端過來。她看他喝了兩口,才咂著舌頭舔了一口,眼內又紅了。她說:“有句話叫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看來這酒還真喝不得。”
有了酒勁,侯一桃便對她講了與梅潔的事。其實很簡單,下午他剛與左莉分手,回到報社就有人叫他接電話。他一聽就知道是梅潔的聲音。
“這麽久了,你為什麽就不給打個電話?”梅潔說。
“我打了,許多次了。每次我還沒往下說,你就掛了電話。”
“是嗎?那段時間是有人天天冒充你來騷擾我,我心煩了,什麽電話也不想接了。”她又說,她是向李大個子打聽到他的電話號碼的。
“你好像有什麽急事?”他問。
她輕輕一笑,說:“我要出國了,實習完後也不回學校了。我的總經理是香港的企業家,他願出資讓我去美國深造。”
他說:“祝賀你呀!可惜這裏的鮮花送到你的手中,早已生黴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一桃,你要好好保重,可別悲傷呀。”
他笑了,說:“你在說什麽呀,好像我在伴著哀樂為你送葬。”
她沒笑,聲腔仍是那麽沉重:“一桃,我去美國讀書是有條件的。”
他問:“有條件?什麽條件?”
她忍了忍,還是說了,聲音很低:“總經理想讓我做他的太太。”
他一臉的苦笑,聲腔也有些變了,說:“好事喜事呀,搖身一變,成了闊太太,我悲傷什麽呀!祝賀巴結還來不及呢!”
那邊卻是一陣傷心的嗚咽聲。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祝你好運不斷。”就掛了電話。那一刻,他腦袋內嗡聲不絕,周圍的一切都在飛快地轉動。他靠在牆壁上,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侯一桃講完了,把杯裏剩餘的酒全倒進了嘴裏,紅著一對眼睛瞧睡在身旁的馬芸芸,很想聽她說幾句勸慰的話。她什麽話也沒說,眼眶內注滿了淚水。他想是觸動了她埋藏心內的傷心往事吧,心一酸,就把她攬進了懷裏。
他感覺到懷中的她癱軟如水。
他就把她當作了水,魚兒似的在水裏盡情地遊**起來,很自然也很笨拙……
過後,她直起身子,拍拍疲憊無力的侯一桃,責怪說:“你真是個童男子。”
她又倒了一杯酒,端過來剛要喝,又憤怒地大叫:“變態,變態!”
她跳起來,把厚厚的窗簾拉上,怒氣還沒平息,擂著牆壁大叫:“變態,變態!”又罵了一串極難聽的粗話。
侯一桃直起身子,記不清自己有什麽舉動讓她這樣的生氣。她意識到了什麽,回頭對他說:
“我是在罵窗外那個愛偷窺別人隱私的變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