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珞離開後, 唐鈴惠一直陷在自己老公不疼、兒子不愛的淒淒艾艾情緒裏難以自拔,眼淚斷斷續續掉了一個晚上。

陳文宇哄也哄了,勸也勸了, 抬頭望望天,看著天花板上那根梁就想捆根繩子上吊。

到了十點, 唐鈴惠好不容易喝了點粥躺下。

陳文宇不放心,也在旁邊病**陪著。

而在這時, 手機“嗡—嗡—”震了兩下,傅裴南一條微信彈了出來:【我媽吃飯了沒有?】

陳文宇頗有情緒地“噠噠噠”打下一句:【吃了,剛躺下。】

心想你再敢挑我一句不是, 我立馬撂挑子走人!

他今天把唐珞喊來是給他哥闖了禍,但他也是好心辦壞事的好吧, 他自己倒好,人在北京不管不問, 電話一來就開罵。

他雖然是個弟弟, 但他也有脾氣的好吧。

舅媽生病, 他好歹替他這個不孝的哥哥在床前盡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好吧!

正一肚子委屈, 看著傅裴南“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想著一會兒他哥在挑他毛病他要怎麽懟回去,卻見傅裴南發來一句:【辛苦了,改天請你吃飯。】

陳文宇:“?”

心情從雷雨一秒轉晴,陳文宇立刻回了一句:【沒事呢, 應該的哈~】

傅裴南:【嗯。】

陳文宇:“……”

嗯?

嗯……??

看著自己剛剛那句“沒事呢,應該的哈”, 還有後麵那個小波浪號, 又看著傅裴南淡淡回來的一句“嗯”, 陳文宇隻想抽自己兩耳刮子。

就是這麽賤!

就是這麽好哄!

媽的,寶寶生氣了,以後再也不會這麽好哄了!

放下手機,正準備出去抽根煙,床邊的唐鈴惠卻又翻了個身喊了一聲:“文宇啊……”

漆黑的病房裏,這聲“文宇啊……”,簡直比身後有個女鬼拍他肩膀還嚇人。

合著躺了這麽久,您還沒睡哇?

陳文宇立刻殷勤地應了聲:“哎!舅媽,我在呢。”

“你有沒有唐珞微信啊?”

嗯……

他應該是有還是沒有呢?

唐鈴惠兀自道:“你把她微信推給我。”

陳文宇聽了心態瞬間炸裂。

造孽啊!他一個封心鎖愛、遁入空門,三年了連個媳婦兒的影子都見不著的人,怎麽就卷進舅媽跟嫂子的這個這個婆媳關係,他就出不來了呢!

算了,債多不壓身。

不就是個微信,她們還能隔著網線打起來不成?

*

是在夜裏,陳文宇又一條微信彈了出來。

陳文宇:【嫂子。我舅媽問我要你的微信,應該也沒什麽惡意,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加個微信總是應該的。我把你微信推給她了哈?】

唐珞隻回了一句:【好。】

而沒一會兒,一個好友申請便彈了出來。

她微信名“鈴惠”,頭像是自己與傅裴南的合影。

那張合影她知道。

當時他高中畢業,爸媽飛去美國參加他的畢業典禮拍了許多照片,當然有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不過唐鈴惠微信頭像還是選了自己與兒子二人的合影。

看來老公再重要,也沒她這個寶貝兒子重要。

唯一的兒子,唐鈴惠怎可能不愛。

隻不過她總是對兒子的學業、事業及婚姻,都有著過強的規劃和控製欲。

唐珞點擊通過,而對麵立刻便顯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很快唐鈴惠一條微信彈了出來:【什麽時候去北京,和家裏人一塊兒吃個飯吧。】

唐珞回了一句:【好。】

唐鈴惠:【我希望我兒子幸福。】

唐珞:【他會的。】

*

唐珞在首都機場落地是在第二日下午。

北京已入了嚴冬,傅裴南穿了一件大毛領的黑色羽絨服刷著手機等在到達出口,見唐珞出來,兩人抱了抱便往地下車庫走去。

在上海重逢時還好,但不知為何,每次一在北京落地的前幾小時,唐珞心裏總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唐珞也穿了一身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卡其色的高領毛衣包裹著她纖細的脖頸。

她坐在副駕上一手插在羽絨服口袋,一手刷著手機,沉默了會兒開口道:“昨天你媽加我微信了。”

傅裴南目視前方地看著車:“哦,加了微信都說了什麽?”

唐珞義憤填膺地道:“加了微信又吵了一架,氣得我孩子都要掉了!”

前方紅燈,傅裴南把車停了下來,目光盡可能淡定地向她望去,隻見唐珞一看到他那頭疼的表情便衝他調皮地笑,顯然是在開玩笑。

傅裴南也笑了一下,伸手胡**了摸她頭頂。

唐珞把另一隻手也插進羽絨服口袋道:“她說我哪天來了北京一塊兒吃個飯呢。”

“厲害啊,這麽快就把我媽拿下了?”

“可不是?”

傅裴南後備箱和車後座上擺滿了各類禮品,兩人出了機場徑直往爺爺家老宅開去。胡同很窄,隻夠一輛車單向行駛,好在今天胡同裏沒車,傅裴南才把車子開到了四合院門口。

唐珞也算在北京生活了四五年,卻從來沒見過一個地方有比這兒更地道的北京味道。

青瓦上落著厚厚的白雪,窄窄的胡同。

還有穿著大羽絨服、戴著帽子、操著一口濃濃京腔的大爺看到傅裴南問了句:“回來了。”

傅裴南熟稔地回了一句:“回來了,來看我爺。”

“喲!旁邊這是……”

傅裴南淺笑著回了一句:“我媳婦兒。”

大爺拍拍傅裴南肩膀道:“你小子福氣不淺啊,媳婦兒長得跟電視上那大明星似的,水靈!”

傅裴南隻回了一句:“是,都說她有明星相。”

大爺又道了句:“你走你的,我去買包煙,順著遛彎兒去了。”

“您走好。”

等大爺走遠唐珞才纏著傅裴南問了一句:“誰呀?”

“隔壁一大爺。”

傅爺爺家的四合院不算很大很豪華,推開紅木門走進去,正在院子裏掃雪的陳阿姨立刻高興道:“裴南回來了!”

唐珞記得他爸媽家的幫傭阿姨都是喊他少爺的,但在爺爺這兒沒這個規矩,長輩喊小輩一律喊名字。

傅裴南問了句:“爺爺呢?”

“在屋裏呢。”說著,陳阿姨喜上眉梢地望著小南身旁的美人,心裏別提多喜歡,走上前來問了句,“這就是你媳婦兒吧?”

傅裴南的手自下了車便一直摟著唐珞,回了陳阿姨一句:“不是我媳婦兒我也不能摟她啊。”

陳阿姨道:“長得可真俊俏,不愧是大明星呢!”

唐珞兩手挽著傅裴南胳膊,恨不能整個人像個人形掛墜掛在他身上,聽阿姨這麽說不大好意思地往他身上靠靠:“謝謝阿姨。”

傅裴南與唐珞二人大包小包地提了進去,往茶幾上一放,對爺爺說:“都是唐珞孝敬您的。”

傅爺爺不笑時看著嚴肅,一笑起來卻又很和藹,和他爸爸很像。

爺爺年紀大了,視力也不大好,一言不發地走到唐珞跟前好生打量了一番,認出來後這才笑了:“唐珞我認識,電視上見過,新聞聯播前那個廣告。”

唐珞忍不住笑:“對,是我拍的。”

傅裴南在一旁道:“之前還嫌那個老牌零食廣告拍得土,奈何合同簽了,隻能讓它在電視上循環播了這麽多年。也好在是拍了這個,不然我爺爺都不認識你了。”

陳阿姨掃好地又進了廚房忙活,傅裴南衝著廚房道:“阿姨,別忙了,一會兒我們出去吃。”

爺爺卻堅持道:“都準備好了。都準備好了。”

陳阿姨菜摘到一半拿著一根芹菜走到了客廳入口,身子倚在門框上道:“昨天就開始念叨,說孫媳婦來了要準備這個,準備那個,泡的酒,凍的豆腐,把他那些個寶貝全搜羅出來了,說要給孫媳婦。我說現在年輕人都不興這個了。”

傅裴南道:“凍豆腐可以啊,老唐最喜歡吃豆腐了。”說著,看向唐珞,“我們家二十幾口人就你和爺爺愛吃豆腐,以後爺爺也有個伴了。”

唐珞有些靦腆地應和著:“對,我喜歡豆腐。”

陳阿姨人很利索,一個人在老宅子伺候了老爺子十多年,沒人幫襯,十菜一湯也很快端上了桌。

老爺子拿出了一瓶珍藏已久的酒,一邊開一邊比了個“八”的數字,說著:“這個酒,八十年。”

傅裴南怕唐珞沒聽清,又翻譯了一遍道:“爺爺說這個酒是八十年代的,四十年了。”說著,給爺爺倒了一杯,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爺爺又問:“你媳婦能喝點嗎?”

傅裴南看了唐珞一眼:“之前能喝,現在喝不了了,身子不行。”

爺爺關切地問道:“身子怎麽了?”

爺爺有些耳背,傅裴南同爺爺講話時會特意把聲音得很大、很慢。

隻聽傅裴南把酒瓶放到一邊,一邊比劃著肚子一邊大聲道:“她啊,肚子大了。之前愛喝酒,把啤酒肚給喝出來了。女明星,肚子大了不行,不能再喝酒了。”

唐珞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

爺爺一聽“肚子大了”先是驚訝得不行,直到聽了“啤酒肚”二字這才恍然大悟,認同地道:“是,明星上電視,肚子大了不行。”

聽得傅裴南在一旁哈哈大笑。

陳阿姨端來最後一道菜——酒釀圓子,而後在一旁沙發上坐下,參與著大家的話題:“你爺爺上回還問你媳婦兒都演了哪些電視劇啊,怎麽沒上春晚啊。我說現在年輕人都不興春晚了,現在都演那種古裝劇,您孫媳婦兒演得都是古裝劇,可火了。”

傅裴南在一旁道:“春晚不是不興,是上不去啊。”說著,看向老爺子,“爺爺,要不您使使勁兒今年把唐珞送上春晚吧,您就能在春晚上看到她了。”

一家人拿老爺子打趣,樂得開懷。

傅裴南又道:“她最近演抗戰劇呢,演空軍。”

爺爺問道:“開飛機啊?”

“是,開飛機,跟您年輕時候一樣。”

老爺子道:“開飛機好啊!”說著,又把自己年輕時以一敵三,最終開著飛機順利返航的光榮事跡又繪聲繪色描繪了一遍。

傅裴南又在一旁道:“她片子裏還唱喀秋莎呢,就是她不會俄語,爺爺,要不您教教她啊?”

都說隔輩親,爺爺今天見了孫子、孫媳實在是高興得不行,用筷子敲著桌麵演唱起一首喀秋莎,唐珞則用中文版跟唱。

陳阿姨在一旁看著,隻道自爺爺生了場大病,便第一次見他這麽開懷盡興了。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

老爺子歌聲慷鏘有力,首歌裏道盡了他的二戰記憶。

一曲終了,老爺子不禁用衣袖揩了一把眼淚。

唐珞看著這樣的爺爺也不禁掉起了眼淚——當年正是一個又一個這樣瘦小的身體,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住了侵略者們的鋼槍鐵炮……

唱完了歌,桌上氣氛些許傷感。

老爺子坐了一會兒又起了身,進房間拿了一個精美的紫檀木盒出來。

打開盒子,見裏麵是環環相扣的三件玉飾。

老爺子把盒子推到兩人麵前:“前幾年得了一塊兒上好的玉料,當時也糾結啊,這料子是給女兒還是給兒媳,給誰都舍不得。還好是留著了,給我孫媳婦打了一隻鐲子。孫媳婦這麽漂亮,也就孫媳婦戴才不算糟蹋了好東西。”

唐珞第一次見這樣好看的玉料。

顏色是凝脂般的白裏摻著煙紫色,幾道紫色紋路美得不可方物,連唐珞一個不懂玉,也嫌少會被玉飾吸引的人,也第一眼便被這成色吸引住了。

傅裴南問了句:“這是什麽玉啊?”

“和田玉。”

“和田玉還有紫色?”

老爺子和藹地道:“稀有啊,所以貴啊,有錢也買不到。”

一塊玉料,外麵一圈老爺子給唐珞打了一隻貴妃鐲,裏麵一圈又打了一隻寶寶戴的童鐲,最裏麵的一小塊剩餘料子則給傅裴南打了一隻平安扣,讓他係在車上。

看了此情此景,傅裴南隻想感歎一句——真是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三件玉器環環相扣,寓意也很美好。

爺爺合上紫檀木盒,把盒子遞到了唐珞手上:“送我孫媳婦一隻紫色鐲子,祝孫媳婦以後大紅大紫。”

唐珞眼裏泛起一絲水光:“謝謝爺爺。”

爺爺隻是和藹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唐珞戴著那隻玉鐲愛不釋手,裏麵那一隻小小的童鐲更是可愛。

唐珞一路觀賞把玩,連連感歎道:“這也太好看了吧!真的也太好看了吧!之前就覺得成色好的玉、差的玉能有多大差別,價格差距這麽大,這回算是明白了。”

傅裴南隻是看著車上搖搖晃晃的平安扣不說話。

這玉可真會長,外麵那一圈成色那麽好,到了平安扣,倒是一點紫也不見。

唐珞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好希望是個女兒啊,就可以和我一起戴鐲子了。”

傅裴南也挺想要個小女兒。

不過前一陣陳文宇問他想要兒子女兒,他還是說了句想要兒子。

他是獨生子,又生在這樣的家庭。

都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身為獨生子要扛起整個家族事業,身邊沒一個手足幫襯的滋味他全都切身體會過了。

這一生太漫長,也太孤獨。

他遇見了唐珞,隻是這樣的幸運又豈是人人可以擁有。

父母無法陪伴子女到老,夫妻更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不想讓自己的下一代體會這樣無盡的孤獨,他希望能生兩個,讓他們在血緣的紐帶之下陪伴彼此到老。

他知道唐珞想要個女兒,萬一頭胎是個女兒,他知道唐珞估計不會再生了。

頭胎是兒子,她說不定還會再衝一個妹妹。

生一對兄妹,是他抱得美人歸後,剩餘最大的人生夢想。

聽了唐珞那句話,傅裴南在一旁夾帶私貨地道:“是啊,這麽好看的鐲子怎麽也要有人繼承,萬一不是女兒,咱就再生一個。”

唐珞:“滾。”

作者有話說:

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