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雖然毒舌,但興趣愛好廣泛,狩獵、木工、電子、汽車...樣樣弄到很懂行的樣子。隔間裏掛著打獵得來後自己處理的羚羊頭骨,四處擺放著世界各地搜羅來的小物件,妻子和孩子的照片隨處可見 ...凡此種種,在我們單位都是友好的示意,是我們開玩笑說“掛著看不見的標誌寫著‘來,我們交談吧’的示範案例”,所以大衛在單位的人氣呼聲還是頗高的。

跟很多老美一樣,大衛對名字有著極高的領悟力,單位上上下下六層樓裏的幾百號人,凡是接觸過的基本都能記住人的名字,第二次見麵的時候還能掰乎出幾個跟第一次聊天相關的話題來。比起對記住名字完全無感的我,實在是火箭和牛車的距離感。

其實剛上班的時候,遵循“記住別人的名字是對人家最最基本的尊重”的職場禮儀,我還是做過很多很多嚐試的。

比如人家自我介紹以後總是試圖在心裏默念幾遍。剛到單位報到那渾渾噩噩的幾天,我展現給人的狀態多少有點神遊太虛,很熱心很真誠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話,但又好像沒聽進去多少。(當然,在心裏默念,強化記憶名字呢!)

好在大家對我這個外國人都是持極友好態度的,總擔心我聽不懂,問話沒有得到回應會耐心的再問一遍,後來意識到影響正常交流,遂放棄此法。

又比如先試圖記住人家的首字母,而且把首字母跟某樣東西聯係起來。隻可惜單位的很多人的名字都是其他外文過來的,並不是我熟知的那些英文人名,所以常常記住了首字母也沒有辦法正確的記住別人的名字。

再到後來,我想到了一個笨辦法,就是每次遇到個人,便在小便貼紙上記下人名和一些比較突出的人物特征,比如高、金發、愛笑之類的,有一段時間頗為受用。

隻是被大衛發現秘密以後,經常時不時來偷窺一下我的便條,看看我今天又遇到了誰,讓人不免有些難堪。

當然再勤奮我最終也抵擋不住單位的眾人的熱情 -- 中國人啊,不是美籍華人而是中國人啦,女生啊,剛畢業啊,年輕啊,被老板看好啊 ...這一堆的因素加起來就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剛上班的時候,在電梯裏隨時隨地都能碰到人,說:“啊呀呀,你就是那個中國女孩呀!很高興認識你呀,我是某某部的某某某。”

更甚的是一次一部梯裏除了我其它人都相互認識,首先跟我搭話的人還好心的介紹了一遍其他所有的人。可憐的我再用功也不能回過頭使勁的打量人家吧,頓時覺得腦容量有限,楞是一個名字也沒記住。

呃,又扯遠了。但坦白我在名字記憶和麵孔識別上的迷糊,正是為了襯托大衛在此項的高超。

大衛常常不僅能記住別人的名字,連別人家裏的小孩,老婆/女友,甚至人家的狗的名字也能信手拈來,直讓我慨歎人與人之間的大腦是如此的不一樣。

除了嘲笑我名字記憶和麵孔識別上的低能外,大衛在其他時候也都是逮著機會就取笑我。完了還會拍一下我的肩膀說:“哥完全是看得起你,其他人我都懶得理!”

單位有文件要填緊急聯係人,還有類似如果出現昏迷要授權給某人簽字決定搶救措施什麽的聯係人。到後來熟悉後,我也加上了大衛的名字,比起遠在千裏之外而且又三個小時時差的何加凱,大衛似乎更靠譜一些。

後來我也和大衛開玩笑說:“我對你信任可是把生命托付給你的那一種,你可不要做出背叛我們友情的事情來!”

大衛翻翻白眼,故意說:“誰跟你是朋友,我們隻是同事!僅此而已,不能再多了!”

雖然是說笑,大衛還是認真的記下了何加凱的電話,以備不時之需。

直至後來,我們一夥人一起對著路邊的帥哥美女垂涎欲滴的時候,大衛總會要挾說:“哎呀,你們說 Yan 的這幅神情被 JK 知道了會怎麽樣啊?要不現在拍個照片發過去吧,可能分分鍾被被甩了吧?”

可憐的我,隻好許諾月底聚餐的時候給他買杯啤酒才算作罷。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部門內部一夥人開始了每月一次下班後聚餐的傳統,基本上都是定在發工資的那天所在的周五下午。雖說是聚餐,卻是每個人自己出錢買自己的食物和酒水,不像中國的聚餐那樣總是能找到冤大頭買單。

比起午餐的隨意,晚餐一般要豐盛些的,大抵是在 Famous Dave’s 這種有吧台有電視機的餐廳裏,一夥人一邊吃飯閑聊一邊喝著小酒,聊著辦公室的八卦、官員的花邊新聞、各種體育賽事、各人生活上的一些瑣事...

後來越發的演變成一項比較大的慶祝活動,所有平日裏積累起來“恩怨情仇”都要在月底的餐會上結算。比如你得罪了我承諾要給我買杯酒,我幫了你忙你答應要請我吃頓大餐之類的。所以結賬分割賬目的時候總會有人說,誰誰誰的那杯酒算在我頭上,誰誰誰的那一份飯我來付。

因為涉及條目眾多,而且分完賬單還有稅和小費,計算量是非常大的。隻要沒有喝暈乎,這項重任每每都是落在被稱為“亞洲人裏的佼佼者,心算數學裏的天才”的我身上。

而自從第一次聚會知道我不勝酒力,喝完酒後沒辦法獨立開車回家以後,好鄰居大衛就養成了每次聚會的早上來接我上班,晚上吃飽喝好後再送我回去的良好習慣。

當然付出總是會有回報,有時候大衛第二天要一大早開單位公車出外勤時,我總會乖乖地提前十幾分鍾起床,去大衛家接他一塊上班,這樣他晚上就可以把單位的車開回家。

大衛對我的車技一直持保留態度,每每坐我的車,停好車下來的第一句都是:“謝天謝地,總算活著到達辦公室了!”

有時候在路上碰到同事問:“大衛, 你又蹭妍的車上班啊?”

大衛還會做出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我這是用蠅命在坐車啊!你看,我的手心到現在還在出汗呢!”

我呢,因為自己開車技術確實不怎麽樣,也就由著大衛各種表演。

隻是私下裏聊天也忍不住嘲笑他一下:“大衛兄啊,如果我們單位評表演獎的話,估計你應該能拿奧斯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