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朋友聊起出去旅行睡一個房間,就想起自己的一件糗事,那就繼續來說說瑪麗亞的故事吧。

那是一次,我和瑪麗亞一塊去參加一個總部組織的培訓。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瑪利亞是蕾絲,大衛雖然暗地裏各種笑話我卻沒有跟我明說。而因為我不喜歡一個人住賓館,想當然地以為跟在學校出去開會一樣,兩個女生可以住一個房間,於是興致勃勃地去問瑪麗亞:“是你定房間還是我去定呢?”

“呃,會務組不是指定了酒店嗎?我們自己定自己的房間比較好報銷!”

“咦?你不跟我住一間嗎?”我奇怪地問。

誰知道瑪麗亞反應激烈:“No no no, young lady (年輕的女士),我需要一些 privacy (隱私),我才不跟你住一個房間呢!”

好在當時我也沒有強求,隻是有些奇怪瑪利亞為什麽反應這麽大。當然酒店事件之後不久我就知道了真相,想起自己的後知後覺也是非常汗顏。

大衛諄諄教導我:“已經上班了呢,就不要再拘泥於你看到的表麵現象了!同性異性已經不是簽定安不安全的標準了。這年頭,你不但要提防男人,也要提防女人!”

“對了,你們那次去開會,在賓館的時候,瑪麗亞有沒有去找你?”喬伊不懷好意地衝我眨眼睛。

“嗯,她每天都過來叫我起床,特別早的那種!”因為我跟瑪麗亞是一起開了單位的公車去的,每天從賓館往返培訓基地也需要拚車,所以她每天都起得特別早,總是等不到鬧鍾響就過來叫我起床。

“這就說得通了!我之前聽瑪麗亞在辦公室裏說事,隻聽了一半,她說 Yan 沒睡醒的時候,眼睛眯得隻剩兩條縫,嘴裏嘟囔著也不知道是英語還是中文。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史蒂芬恍然大悟。

“史蒂芬,說說你最開始聽到這些時想的是什麽?”大衛衝史蒂芬楊揚眉毛。

“因為非常確切地知道 Yan 是直的,我在想如果發生了什麽,Yan一定是被迫的。”史蒂芬說著也忍不住笑了。

“你們都什麽跟什麽啊?女人和女同誌之間就沒有純潔的友情了嗎?”我抗議。

“不過,Yan,瑪麗亞對你確實比對我們都要好。你看,她從來都給我帶過吃的。”如赫也笑笑著加入討論。

我想瑪麗亞確實跟我關係更好一點:“朋友之間應該都是相互喜歡的吧!但這種喜歡肯定跟愛情不是一回事!”

“Yan, 那你也喜歡我們吧?”喬伊指指大家問。

“我們是朋友嗎?大衛不一直說我們隻是 coworker (同事)而已嗎?”我拿出大衛當擋箭牌。

“哇,我們隻是同事,隻有瑪麗亞是朋友呢!”大衛故意酸溜溜地說。

對於大衛的刁難,我直接選擇了無視:”羨慕吧?嫉妒吧?羨慕嫉妒就明說哈!”

瑪麗亞其實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雖然表麵上各種苛責,其實私下裏能幫忙的她都非常願意幫。隻是跟其他人都不在一個組裏,除了我之外唯一跟她同組過的喬伊,因為太隨性常常挨批,自然也都沒怎麽有機會感受她的好。

我和瑪麗亞起初是因為她的“結婚事件”開始有交集,從跟馬裏奧的晚餐開始知道她們的一些私事,就慢慢變成了她在單位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且我兩都超級喜歡宮崎駿的漫畫,講到《千與千尋》,《魔女宅急送》這些經典的片子,常常能找到很多共鳴。瑪麗亞的小狗名字就叫 Kiki,足見她有多愛《魔女宅急送》這部片子。

跟所有養狗的女生一樣,Kiki就是瑪麗亞的孩子,給她買衣服、給她梳洗紮小辮,手機上也到處是 Kiki 的各種照片。言談中也常常是:“Kiki 學會撿球了!”“Kiki 竟然自己把安全柵欄的鎖打開了!”“Kiki 這幾天情緒不是很高,我要多陪陪她才行!”

雖然瑪麗亞口中的 Kiki有時還會鬧情緒,但我眼中的 Kiki 卻是一直是隻精力旺盛到有點狂躁的小卷毛。第一次去她家的時候,剛進屋,一團白色的小東西就從瑪麗亞身後的樓梯上忽地竄下來,直接往我懷裏撲過來。我雖然看過很多次它的照片,但這麽突然的歡迎儀式還是讓我猝不及防,往後一退差點沒摔在地上。

瑪麗亞連忙伸手過去抓它:“Kiki,老實點,你嚇到 Yan 了。”

Kiki卻不理會瑪麗亞,轉瞬又竄到我的腳邊,圍著我快速地轉來轉去,尾巴歡快地搖晃著,還不停地伸長舌頭*的腳。我本來蹲下來想要摸摸它,卻被它直接舔到了臉上,一臉的口水。

瑪麗亞的爸媽在旁邊看得哈哈大笑,直說難得看到 Kiki 這麽熱情。瑪麗亞沒轍,隻好強行抱起扒拉在我身上的 Kiki,把它放在院子裏去關禁閉。

聽說這是瑪家最嚴厲的懲罰,我坐在沙發上跟瑪麗亞他們一家聊天的過程中,Kiki一直趴在廚房旁邊通往後院的鐵柵門上,隻是用幽怨的小眼神盯著我們,也不敢抗議。

瑪麗亞的媽媽看著於心不忍,在瑪麗亞去廚房的時候開門把 Kiki 放了進來。歡快地蹬著兩條小短腿進門的 Kiki 小朋友朝廚房看了看,忽地一下子又竄到我身邊,開始圍著我的腿各種舔。

“Kiki~~”瑪麗亞出現在廚房門口,很嚴肅地叫了一聲。

Kiki 瞬間趴在我腳邊,做出一副溫順的樣子。

“馬裏奧如果知道 Kiki 對你這麽熱情,肯定要妒忌死了。他每次來的時候,Kiki 連眼皮都不願意抬一下。現在見到你,連我這個娘親都完全不要了!”瑪麗亞有些哭笑不得。

“我從小就跟狗狗比較投緣,我小時候有隻大黃狗,養了很多年,跟我一起長大的。”我伸手摸了摸 Kiki,她就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趴在那。

“我覺得她是喜歡你的大白腿,我們家從來沒有人穿熱褲的!”瑪麗亞一針見血,聽得我直汗顏。

“像 Yan 這樣穿多好看呀,這樣才有養女兒的樣子啊!”瑪麗亞媽媽笑眯眯地說。

“現在才覺得我不好看啊,太晚了。你們從送我去女校穿那麽醜的校服開始,就應該知道我不會長成像 Yan 這樣子,如果時間倒回去幾十年,也許還有機會。”瑪麗亞語速極快地跟她媽抱怨著。

不論天氣如何,瑪麗亞都是長衣長褲的裝扮,而且她偏愛那種有點工裝性質、帶牛仔質地、胸前有兩個口袋的那種上衣,扣子也從來是一直扣到最上麵的一顆。關鍵她還從來不穿涼鞋,感覺就是除了手和臉,再多一分多肌膚也不願意暴露在空氣中。

而像我這種 T 恤熱褲加夾腳拖板、扔美國大街上隨手抓就是一大把的裝扮,對於瑪麗亞來說卻似乎是一種不可能的挑戰。

瑪麗亞的媽媽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個頭小小的卻非常能幹,之前我嚐到過的很多美食都出自她之手。也因為他們的寵溺,瑪麗亞卻對廚房和家務完全不精通,在家裏也基本上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雖然瑪麗亞也許不是他們設想的那樣子,也可能並沒有按他們期許的方式生活,但看得出來他們卻在用無盡的愛包容著這個唯一的女兒。

瑪麗亞的爸媽很久之前就接受了女兒是蕾絲邊的事實,自從瑪麗亞的前任離開後,也從來沒有要求過女兒尋找伴侶或者領養小孩,就這樣帶著瑪麗亞的外婆一家三代人生活在一起,盡量地給女兒家的溫暖。

當然也因為瑪麗亞爸爸媽媽不能開車,常常是外婆或者爸媽其中一個人有什麽病痛,瑪麗亞就要請假,開車帶他們去醫院。剛開始的時候,瑪麗亞休假我還會跟對待其他人一樣,問她去哪裏度假。到後來了解了她家到情況,便會改問家裏誰不舒服了,然後送上問候。

瑪麗亞其實是個骨子裏需要溫暖的人,但本身朋友不多又不願在人前示弱,便總做出一副刻薄和嚴肅的樣子,讓其他人沒辦法親近。

“瑪麗亞就是塊硬骨頭,不但啃不動還會磕到牙!”大衛曾經這麽評價。

雖然瑪麗亞已經四十多歲,但因為個頭小,每次我們去吧裏點酒水的時候,服務生都會向她要 ID (身份證)。

在美國,隻有成年人才可以喝酒,所以買任何帶酒精的飲品都要求出示 ID查驗年齡。但通常對那些明眼一看就是成年人的,一般就不會被要求出示。所以如大衛之流,一旦碰上有人跟他查 ID,就會沾沾自喜:“哦哈哈,我長得像未成年人嗎?超開心哈!”

當然長相偏娃娃臉如我之流,肯定是逃不脫被查的命運的,所以每次一邊點就會一邊把 ID 準備好。

雖然每次也算例行公事,但每次查到瑪麗亞的時候,她都會很上火,總能瞬間開啟“瑪式”進攻模式:“我說,young man (年輕人),你哪一點看我像未成年人啊?我這歲數,都可以做你媽媽了,怎麽一點眼力都沒有?我一中年大嬸,我要今天真沒帶 ID 你難道還不賣酒給我了?”

剛開始我們都隻是憋著笑看著那個被嗬斥的侍者,到後來跟瑪麗亞熟悉以後,我也會上去打圓場:“沒事,看著你我就能想像我二十年以後被查 ID 的情形了。”

不過後來,瑪麗亞明顯比之前溫和了很多。

“呀呀呀,太陽是要從西邊出來了嗎?瑪麗亞今天竟然主動跟我打招呼了!”有一天早上大衛大驚小怪地跑來跟我匯報。因為大衛太毒舌,平常瑪麗亞看到他都直接無視。

“有什麽好奇怪的,你最近沒說人家壞話了,人家自然對你好點唄!”我很直白回敬他。

雖然這麽說,其實我也知道,瑪麗亞是在嚐試著放下自己的偽裝,慢慢做回真實的自己,那個偶爾會感到累、偶爾會有迷茫、偶爾會有憧憬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