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很抗拒寫這一篇，但有個朋友看了前麵的篇章過來笑話我，說我是來替美帝策反的，讓我心有惶恐。

其實無論在怎樣的社會怎樣的環境中生活，總會遭遇生活的兩麵性。有好人自然會有壞人，有陽光必然會有陰暗麵。隻是我一直是一個積極的人，越是痛苦和不開心的事情，越是不願與人提起。

我曾經在淩晨兩三點的時候叫過警察，也曾遇到天上有直升機在追、疑似嫌犯就出現在我三五米遠距離之內、我扔下所有東西就跑的情況，也曾因為朋友叮囑“電線上掛著跑鞋的地方可能是毒品交易場所”，經過一些地方地格外地警惕，也曾在一群開著擋風玻璃上還有彈孔的車子、表情冷漠的老黑麵前故作鎮定…

相比起這些，今天所要說的這個“被揩油”事件，實在不過是人生坦途中的一個小踉蹌。

前麵提到，在我之前我們部門曾經來過一個很厲害的中國女人，一路高歌做到了管理層，競選類似 VP （副總裁）的角色失敗後才憤然離開我們單位。可惜年代久遠，除了緬甸哥這樣的老資曆，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我偶爾聽約翰叔提到過一次，除了大大的讚賞和敬佩之意外，也沒有透露太多細節。

一次我正在會議室外複印資料的時候，一個皮膚黝黑、滿臉是皺紋的老者過來跟我攀近乎：“你聽說過迪迪吧？我就是她老公！”

迪迪就是那位傳奇的中國女人。

我當時心裏還覺得巧，趕緊問他：“是嗎？ 迪迪現在在哪裏工作啊？我很佩服她的！”

“以後有機會一起吃個飯聊聊吧，她的單位就在附近！”老者眯著眼，很和善的樣子看著我。

“好啊！對了，我叫 Yan，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能跟機會跟牛人接觸我很開心。

“哈哈，我就是黑皮啊，我們一個部門的呀！你來第一天你老板就帶你們來介紹過。”他一笑就滿臉褶子，還是眯著兩條縫的眼睛看著我，卻也不惱怒。

“實在實在不好意思！你前段是不是休假去了？”那時我已經到單位有幾個月，經過一番接觸，部門裏的人已經基本都熟路了，卻沒想到這裏還有一個漏網之魚。於是就想他是不是那種在單位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員工，積累的假期休不完，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那種。

“對啊，我前兩天休假去海邊玩了。”黑皮還是眯著眼睛看著我，笑盈盈地給我台階下。

我已經有些無地自容，按照這個意思，眼前這位同事是幾乎天天在部門出現，也許已經在我麵前出現過很多次，我卻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我正尷尬著，不知道要說什麽來解釋一下時，大衛從旁邊走過，輕巧地跟我們打招呼：“嗨，Yan! 嗨，黑皮！”

黑皮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走過去的大衛，跟我說：“還沒想起來嗎？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說完就走了。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靠窗的位置”，那就是部門的 senior（小組的領導）啦！這下麻煩大了，先前不知道人家是領導不說，竟然還完全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單位大樓是玻璃外牆，靠窗的位置視野都非常不錯。我們部門的隔間排布非常有規律，靠窗坐的都是領導，各組的同事就跟在各自的領導後麵一字排開，要判斷一個人的職位高低，通常隻要看座位就行。

正當我暗自懊惱的時候，大衛又走回來了，見我還在，就過來問：“剛才黑皮跟你說什麽來著，你這幅表情！”

“別提了，悔死我了！我剛才完全沒有認出他是我們部門的 Senior，還問他名字了！”我還在繼續懊惱著。

“哈哈，這個太經典了！”大衛最喜歡看我出糗，忍不住要笑話我一通的。但看我真犯愁，又安慰我：“你也別太自責，他這個人平常在單位都跟隱形人似的，沒有人知道他做什麽的。你以後仔細留意一下，基本聽不到他的聲音的。每次跟他打招呼，他也隻是衝你笑一下，我有時候都懷疑他喉嚨有問題，沒辦法說話。剛才看到他跟你說話，我還覺得奇怪呢！”

“因為他老婆是迪迪，他也算跟中國有點關係吧！”我想著應該是這個關係黑皮才過來跟我說話的。

“沒想到啊！這種八卦，昂哥怎麽沒提起過？”大衛顯然對這些“曆史人物”也不是特別了解。

“嗯，也奇怪了！約翰叔竟然也沒跟我提起過。”我也滿心的疑惑，但想著不會有人隨便冒充別人的老公吧。

再一次見到黑皮的時候，是在喬伊的隔間外，我正跟喬伊聊完天出來，黑皮突然出現，跟我說：“Yan，我給你看點東西。”

原來自始至終黑皮就坐在喬伊的旁邊，我不禁為自己的遲鈍而瀑布汗，頗有點誠惶誠恐的意思。不過黑皮大爺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情緒，一上來打開電腦給我看了很多照片，大多是他們全家出去旅行的留影，還有一些日常的照片。

“你看，這就是迪迪。這是蘇菲，我們的女兒，今年八歲。這是我們的房子，這是我的車子， 迪迪的車子，我的另一輛車子，我們的另一棟房子。。。”黑皮大爺一麵翻照片一麵給我介紹。

“哦，這就是迪迪啊！哦，你女兒好可愛啊！哦，豪宅嘛！嗯，車子不錯！嗯，這個房子也不錯。。。”我很配合地逐個誇了一遍。

雖然我對黑皮突然給我看照片有些奇怪，但想著自己之前這麽無視領導，人家竟然還對我這麽熱情，就也顧不上多想。

“你想升 XX （我當時職位的上一級）嗎？我跟比爾很熟的，隻要我跟他說一句，這事好辦！”看完照片，黑皮大爺突然湊近我，很小聲地說。

比爾是我們部門的大大領導，平常都在最高那層樓坐著，參與單位重大項目的決策什麽的，很少有機會見著。

“哦，不是都靠能力競爭上崗嗎？”剛工作不久，我對辦公室政治什麽還不是特別清楚。

“嗬嗬，有人的地方就有關係，能力固然重要，關係好自然升得更快！”黑皮眯著眼盯著我，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微笑。

“我聽說要工作滿一年才能參加 XX 的考試，我現在還早著呢！”我其實對這種走後門的事情有些反感，總覺著靠自己的能力要升上去也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也隻是隨口搪塞著。

“你先準備著，我能保你時間一到就升上去。”黑皮還是詭秘地笑著。

“哦哦，您太好了！到時再說吧！”我對於黑皮突然這麽熱情地想要“提撥”我表示有點“受寵若驚”，當時的天真想法就是－－這個中國女婿太熱情了，難道是因為我太優秀了？

“周六有空嗎？”黑皮再一次過來跟我打招呼時，又是在複印機旁，他還是笑眯眯地看著我。

“有些小計劃。”別人不說明什麽事情的時候，我不喜歡輕易的回答有空或沒空。

“迪迪說我們請你吃飯，有興趣嗎？”黑皮笑嗬嗬地看著我，一副慈祥的模樣。

“是嗎？這麽好，去哪吃呢？”我當時已經跟約翰叔核實過，黑皮確實是迪迪 的老公，而且鑒於人家之前對我這麽友好，所以也沒大多的戒心。

“去我家，吃大餐，我主廚。”黑皮很熱情的樣子。

“你們人太好了！您給個地址給我，我按時過去就是了。”我有點受寵若驚，雖然沒大想明白迪迪這位前輩為什麽突然邀請我，也許還是覺得中國人親吧，我當時這麽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