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的時候,吳嬸陪著我和寶寶一起去外麵逛街,家裏麵孩子的東西應有盡有,可是為孩子親手挑選衣服和玩具是一個母親最快樂的事情。

“夫人,我在停車場等著,您隨時給我電話。”許靖軒安排的司機一直這樣喊我,我說了幾次他們還是這樣。

商場裏的大品牌琳琅滿目,一上午的時間,寶寶不喜歡看衣服,拉著我往有玩具的地方走過去。

“小可愛,你真漂亮!”導購的小女生,遠遠地對著孩子笑。寶寶的眼睛很像我,但是眉宇間的感覺還有鼻子嘴唇像極了他的父親,膚色很白,在我看來,這天下間,就沒有比寶寶更好看更可愛的孩子了。就連李美旭的兒子,我也覺得比起自己的寶寶相差甚遠,這可能是全天下的母親共同的想法吧!

“小姐,您的寶寶真可愛,上電視肯定會紅呢!”她伸著手,“來,寶寶,到阿姨這來!”寶寶扭過頭,抱著我的腿,衝著她撇嘴。

我欣慰地笑了笑,孩子到了外麵,寸步不離我,連吳嬸也不讓抱,這樣倒讓我雖然有些累,但也省了不少心。

家裏的玩具已經很多了,許靖軒為了彌補對孩子的虧欠,恨不得把國內國外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兒子搬來,可是孩子對玩具卻永遠無法免疫,此時他走到一架電子琴的旁邊,導購小姐連忙替他打開音樂。寶寶很興奮,隨著鼓點有節奏的扭動著小屁股。可愛得恨不得讓人抱過來狠狠地親上幾口。

“咦,這個孩子真逗!”

“真漂亮!”

“太有意思了!”

好多人看到了寶寶,都忍不住駐足,孩子看到我鼓勵的眼神,跟著音樂扭得更歡快了,聽到周圍的笑聲,他也衝著我咯咯地笑著。在周圍人的誇獎聲中,我由衷地體會到了一個做母親的自豪感,有這麽一個漂亮可愛的孩子,是老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他們眼中喜愛的目光,竟是比別人誇獎我自己一萬句,還來得高興。

“媽媽!”小孩子畢竟是沒長性,玩了一會,他伸著小手撲到了我的懷裏。我把他從地上抱起,在他的臉上親了幾下,好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媽媽,我要吃冰淇淋!”這家夥,好像做了什麽大事要獎勵一樣。“不行,天太冷了,寶寶乖!”

“壞媽媽,好爸爸!”他撅著嘴,還拿小手打我的胳膊。大出我的意料,他以前從不會這樣,這些壞毛病都是從哪學來的?

“沒人喜歡打媽媽的壞孩子!”我一板臉,把他放在地上開始教育,“跟媽媽道歉!”

“爸爸不凶,給糖!”

我這才明白,前幾天的時候,許靖軒為了討好孩子,投其所好,以前我不許的事情,他都滿足了寶寶。才幾天的時間,孩子就被他給慣壞了。

以前都是他教訓寶寶,我在一旁護著。現在他因為總也見不到孩子,因為我總是和孩子一起排斥他,他才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們母子兩個高興。

怪不得夫妻兩個感情不好,會把孩子教壞,以前覺得孩子有了什麽壞毛病及時糾正就行了,可是卻忽略了有些東西是潛移默化的。你以為孩子沒有感覺,其實很多心思和習慣不知不覺就已經養成了。

“孩子還這麽小,他懂得什麽叫道歉啊。”吳嬸一旁接過來寶寶。

回到家,就看到許靖軒黑色的車子停在門前。今天是正月十三,離我們上次見麵一晃十來天過去了。心情有些低落,可是想了想,我心裏歎息著,把寶寶放下,平息了心中的怒意,溫和地對許靖軒說:“你來了?”許靖軒一愣,明顯地有些受寵若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我對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他的眼中流光湧動,看到孩子更是滿眼含笑,打開後備箱,我向裏一看,不由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寶寶才這麽小,隻要是一開口的,哪怕是他說的亂七八糟,許靖軒竟也全記在心裏,讓人去找。像許靖軒以前那麽威嚴的一個人,現在為了討好孩子,竟也成了這樣。他是有心彌補,可是遲早會把孩子慣壞。

“爸爸和媽媽都很愛寶寶,但是這些糖果吃過了,牙裏會長爬爬蟲的,我先收起來,等長大再吃好不好?”

寶寶現在語言表達還不清楚,可是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明白的,見我把後備箱重新蓋上,任性地哇哇大哭。

“寶寶聽媽媽的話,吳嬸,把玩具拿到樓上去。”許靖軒心情大好,把孩子抱起,直接讓寶寶騎在自己的脖子上。視覺上突然開闊,孩子揪著許靖軒的耳朵,腳一蹬一蹬學著電視裏騎馬的動作,咯咯地笑出聲來。

他們進去了好一會,我還站在大門前發呆。現在已經是春天了,雖然天氣還很冷,可是地上的青草已經微微泛綠,我心中的堅冰也像是湧過一陣春風,慢慢地開始融化。

到了三樓,看見許靖軒正和寶寶坐在地上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熊叫卡西,他從小一個人生活在山洞裏,靠吃周圍的野果為生。春天來了,卡西特別孤單,他站在高高的山洞前眺望,看到原野上羊媽媽摸著小羊的頭,親吻著小羊的臉頰……卡西羨慕極了,他也想有人愛他,他決定離開山洞,到遠方去尋找愛……”

陽光從窗外照透過來,他的臉上孩子的小手上也覆著一層光影,生動得好像是一幅最美的油畫。

我突然覺得無論今後遇到什麽樣的苦難,哪怕許靖軒有負於我,當我想起此情此景的時候,心頭也一定會湧上脈脈的溫情。

晚上的時候,我輕輕地哄著孩子,哼唱著幼時的歌謠,孩子還沒有睡著,頭發半幹的許靖軒已經發出來微弱的鼾聲。窗外夜色彌漫,幾點星光閃爍。他英俊的臉上,眉頭即便鬆開時,也有了痕跡。把睡實的孩子放下,仔細地蓋上被子。轉過身來,許靖軒的被子卻被他扔到了一邊。春寒料峭,他是想感冒了,歎息著把被子給他蓋上。當手碰到他的手背時,卻被他一把抓住了。

去看他的眼睛,竟然還是閉著的,呼吸均勻,仍在沉睡中。在這個時候,我才真實地感覺到,一向在人前無所不能的許先生,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會疲憊,會生病,或許也隻是一個渴望被愛的小熊卡西。無數的人都依賴他,依靠他,可是他又去依靠誰呢?

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麽,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我忍不住用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地去替他撫平。多久了,好像是隔著一萬年的時間,我似乎都沒有仔細地看過這個男人了。

不知道他天天在做什麽,不知道他有沒有生病,有沒有發脾氣,有沒有吃飯,有沒有熬夜?

指尖像是不由控製,慢慢地順著他的臉頰摩挲著,然後慢慢地摸上了他挺直的鼻子,然後是他深刻的嘴角。

突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又微微眯起。我麵紅耳赤,想抽開手已經來不及,不過是睡了短短四十幾分鍾而已,他一掃疲態,嘴角勾起了惑人的笑紋,像是有蓄勢待發的力量可以隨時爆發。

轉眼間我已經不能掌控局勢,他手掌一用力,我被他拉進了懷裏,他桎梏著讓我躺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茜茜,你相信我嗎?”

“怎麽相信?”

夜格外寂靜,孩子的呼吸聲,縈繞在我們彼此的耳邊。

“信與不信,你都是我孩子的父親!”我放鬆了身體,不再繃住自己,讓所有的重量依靠在他的身上。

許靖軒摸著我的長發,把我的頭輕輕地移在他的心口上,讓我聽著他的心跳。

“就是因為這個?”

輕輕一笑:“是啊,現在除了孩子以外,我也沒有什麽好在乎的了!”

事到如今,我不能完全不信任許靖軒,但是也根本做不到一點也不防備他。可是即便是會懷疑他可能騙我,我也是不知不覺地會思念他,心疼他。

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我沒法不把別人想得複雜一點,連我馬上就要和許靖軒結婚的時候,他的未婚妻都能變成別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隻是無法預測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他的思路,一直走下去。不是他不夠強大,而是對手太過無恥瘋狂;不是他對我情淺,而是感情的事情往往很難經受考驗。徐斌也是愛我的,依舊能上了盧曉倩的床。許靖軒對著一個自己愛過那麽多年的舊情人,是否能隨時把持得住自己,這個我實在是沒有信心。

可是我不想讓自己太過糾結,我需要一個強健的身體去麵對未來發生的事情。也不想讓他太過辛苦,愛一個男人不是想要通過折磨他來判斷他是否愛你。

我更不想讓寶寶在一種不健康的環境下生長,作為一個母親,以後的事情我無法確定,可是眼下,我都希望他能身心健康地度過每一天。

我改變不了別人,為了孩子,我隻能改變自己。

我這樣催眠著自己,這一夜,我們沒有身體上的“親密”,卻是我這許久以來,睡得最踏實安穩的一夜。

元宵節,許靖軒也沒有回香港,而是留在杭州和我們一起過節。寶寶有了幾次我帶著出去的經曆,他想起來的時候,也會纏著我讓我帶他出去玩。正月十五的一大早,拿著我前天給他買的新衣服,哭鬧著要出去玩。我看了許靖軒一眼,抑製住想要發作的脾氣,柔聲地勸著寶寶:“寶寶乖,你去換衣服,媽媽帶你出去看花燈!”

“爸爸去!”孩子用小手指著許靖軒,眼巴巴地盼著。

“爸爸有事情要忙,媽媽帶你去好不好?”我的火氣已經衝到了頭頂,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能否控製的住。

“不要,不要……”寶寶越來越任性,坐在地上哭鬧起來。

“你給我起來……再不聽話,我打你屁股了!”我氣得嘴唇直哆嗦,知道不該和孩子發這麽大的脾氣,可是就是沒有控製住。寶寶很聰明,之前我發脾氣的時候打過他一次,看到我真的冷下臉來,他害怕地止住了眼淚,可是我一側臉,他就對著許靖軒又哇哇地大哭起來。我一回頭,他又止住了,然後找個機會又衝著許靖軒哭。我被他搞得又氣又笑,索性不理他,自己坐回了沙發上。

“別和孩子生氣了,我們一起出去!”許靖軒站起來走到孩子身邊,把他抱起,然後朝我走過來,柔聲說。

我抬起頭,看到他眼睛裏的不忍和難過。站起來,接過孩子,哽咽著說:“不用了,我們自己去好了!”

他的未婚妻是李蘭馨,就算他不介意,和他站在一起,我也覺得難為情。

寶寶聽到我說的話,又不高興地哭起來。許靖軒更難過了:“走吧,我們一起出去玩!”

孩子現在已經有了意識,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不過是想爸爸媽媽一起陪著他。這麽一想,心裏酸澀的難受,把孩子抱上車子的時候,我的心還在一抽一抽地疼……

寶寶很興奮,坐在我和許靖軒的中間上竄下跳。我摸著他的頭再也不忍心對著他發脾氣。許靖軒看著我的時候,我有意避開他的眼睛,他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我不留痕跡地躲開。

車子到了燈會的街景外,寶寶的目光早就被吸引了過去,尤其是看到舞龍舞獅的節目,興奮得手舞足蹈。

“我在車上等你們!”心裏猛然一沉,之前自己想清楚了的,可是和從許靖軒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畢竟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是啊,這個時候真是耀揚關鍵的時刻,他不該冒這個險,畢竟他一直都是那麽有理智的男人。

現在他同李蘭馨人前伴著恩愛,如果被人發現同我和孩子在一起,一定會形象全毀……

“嗯!”我沒有再看他一眼,淚水無聲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我抱起孩子,跟著吳嬸一起下車。

“茜茜……”許靖軒在身後叫著我,我頭也不回,徑直地往前走。

我們逛了一個多小時,寶寶又笑又跳,也累了,對麵是一家茶飲店,寶寶鬧著要便便,我抱著他,快步向裏麵走去。

吳嬸帶著孩子去洗手間裏,我要了一杯紅茶,歇一會,沒過多久,孩子就自己走到了我的身邊。

“茜茜,我們回去吧,先生還在等著我們呢!”

“好!”

我站起身的時候,寶寶拿著書報架上的雜誌胡亂翻開一頁,喊著:“爸爸,爸爸!”

“那不是爸爸,我們走吧!”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我無奈地搖著頭,蹲下想要抱起他。

“爸爸,爸爸……”寶寶還在認真地用小手一邊指著一邊喊。我無奈之下順著他隻的畫麵看去,大腦一陣轟鳴。

寶寶沒有胡鬧,望著孩子清澈的眼底,我的心愧疚得發疼。他那麽辛苦,才來到這個人世上,我發誓要給他最好的一切,可是現在他才那麽小,就要親眼見識,大人世界中的醜惡。

這是一本香港的財經雜誌。刊登的正是許靖軒與李蘭馨訂婚的場景。

“爸爸,爸爸……”寶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仍舊用小手幸福地指著。

吳嬸在一旁也嚇壞了,一疊聲地勸我:“茜茜,我們走吧!”

拖著如同灌鉛的雙腿,我的心情不是憤怒,也做不到之前的瘋狂,我之前一次一次勸告自己的結果,就變成了此時無比的壓抑。

回到家裏,我把孩子丟給了許靖軒,一個人回到臥室把自己深深地埋進了被子裏,不想讓許靖軒和孩子看到我痛苦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許靖軒接到一個緊急的電話,必須馬上返回香港。我從他講話的餘音中聽出,電話一端的不是別人,正是李蘭馨。隱約地還聽到,幾日後還要一起去美國。

“茜茜,我得馬上回去了!”

“知道了,其實這段時間你要是很忙的話,不用往這裏跑。”我淡淡地說了一句,沒有怨也沒有氣,口氣很平靜。

“還有半年的時間,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快走吧,路上當心!”寶寶就在我們的身邊,我強裝歡笑,和孩子一起去送他。

“爸爸,再見!”孩子湊過去在他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咯咯地笑著,可我隻覺得心酸……

在許靖軒走後的第五天,寶寶生病了,高燒39度。輸液、打針,體溫一直下不來。說是病毒性流感,孩子體質偏弱,有大腦炎的危險。我一下子崩潰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醫院,可是偏偏就是無法徹底退燒。體溫階段性地降下來,然後幾個小時後又燒上去。

我活了26歲,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孩子昏昏沉沉地喊媽媽,我握著他的小手,不讓自己哭出來,如果能讓我的孩子現在立刻馬上好起來,哪怕讓我折壽20年,或者立刻死去,我也願意……

“爸爸……”

一把尖刀插進了心裏,孩子的叫聲讓我心痛到極點。我哆哆嗦嗦地拿出電話,想著自己遠方的丈夫。

靖軒,我好怕……

靖軒,寶寶在喊你呢……

靖軒,你在哪,為什麽還不來找我們……

孩子在生病,我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如果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如果我已經犧牲了這麽多,付出了這麽多,孩子還是要麵對這麽多的苦難,那我還為什麽要陪許靖軒繼續走下去?

一咬牙,按下了他的電話。這是我來到杭州以後,第一次打給他。

鈴聲響了很久,終於接通了,可是裏麵說話的卻不是許靖軒,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

“我找許靖軒!”

“你是……茜茜?茜茜,是你嗎?”本來的粵語,一下子變成了普通話,聽筒裏的女人聲音急切地叫著我的名字,我沒有想到,竟然是她。

接下來,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在換地方,我剛要開口,已經被她打斷:“茜茜,你在哪?他們把你送到哪裏去了,我一直都在打聽你的下落,你現在還好嗎?”

淚水一下子模糊了眼睛,14年的積怨瞬間爆發,我不知道她那邊是什麽環境,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更不知道許靖軒的電話,怎麽會在她的手中。咬破了嘴唇,大聲地吼著:“你還有臉問我過得好不好?我的孩子要是有個好歹,你就是最大的罪人,我的悲劇還有我孩子的悲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配做一個母親,你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孩子怎麽了?茜茜,孩子怎麽了?”

我極近瘋狂,前塵往事全部浮現在麵前,唇齒間已經有了血腥的味道,我本來不想再提及任何往事,本來我隻想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我的孩子現在高燒不退,我的丈夫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我的親生母親就是謀殺我幸福的幫凶。你為什麽要生下我,為什麽不在小的時候掐死我算了?為什麽要帶給我這麽多的苦難?”

“茜茜,是媽媽不好,可是你的父親,那麽疼愛你,我知道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否則我也不會狠心丟下你不管。”她在那邊哭著說。

“很疼我嗎?你應該盡到的義務,卻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告訴你,你走後,他經常打我,我自己學著煮飯吃,學著做家務,賣廢品賺零用錢。娶了繼母,他們一起欺負我……那個時候你卻在享受榮華富貴……”

“怎麽會?怎麽可能?”母親在電話裏嗚咽著。

“哈哈……”我所有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隻有我和寶寶的病房裏,我大聲地哭笑說,“怎麽可能?是啊,怎麽可能?十七歲那年,我去C市**酒店找你,然後被惡魔強暴,因此被父親毒打,後來被未婚夫拋棄……如果那天我看到穿著裘皮大衣的女人真的是你,將來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