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本座敢!
碧波**漾,湖邊的水草拂動,竹排靜靜地漂浮在湖麵上。
澈王爺一襲龍雲紋雪白錦袍靜坐在竹椅上,如同入定的僧侶一般,手中的竹竿彎成一道弧度,微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暈。
鬥笠下墨發輕揚,柔順的披於身後。
田荷花斜靠著小亭的柱子坐下,沒想到這麽一等就不知不覺中睡著了,醒來時已是明霞滿天,薄媚染開,燦燦的橘黃色陽光鋪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
抬眸向小湖中央望去,澈王爺依舊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田荷花站起身來四處環顧了下,湖邊上遺棄著一個散掉的竹排。
走向竹排田荷花踢出一腳,一根竹子如同離弦之箭般破水衝了出去,足尖輕點踏上竹子從水麵上輕盈飄過,留下道道水波紋。
靠近竹排的時候,竹子宛如一葉扁舟漂浮在水麵上,田荷花負手而立,“你不相信我的醫術?”
“你嚇著本王的魚兒了。”溫潤如玉的聲音卻是死寂無瀾的聲線。
不濃不淡的劍眉似青山黛遠,看似柔弱卻內斂鋒芒,膚白如雪,唇色如櫻,鼻若懸膽。
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眸無波無痕如一口死寂的枯井,又仿若看破紅塵,任何事物都進不得他眼中。
田荷花蹲下身子,挽起袖子將手伸入湖中,輕輕拂動水流,不一會兒,魚兒紛紛遊向這邊,輕啄田荷花瑩白纖柔的手指。
田荷花看向澈王爺,唇瓣微勾,揚眉,“如何?怎會是被我嚇走的,魚兒分明是被你氣走的,用個空魚鉤來糊弄它們。”
“你倒是膽子大,也對,本王這個閑散王爺無權無勢,也奈何誰都不得。”澈王爺動作不緊不慢的收起魚竿,語氣淡淡的。
“王爺此言差矣,京城誰人不知聖上最寵你了,又有誰敢對你不敬。”田荷花輕輕一跳躍上竹排,“我若是不膽大,也不敢答應皇上替你醫治雙腿了。”
治好了薑天澈的腿疾,龍顏大悅,從今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絕,治不好龍顏大怒人頭不保,有多少名醫不敢誇下海口。
“你可知道給一個病人希望又親手將它掐滅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澈王爺取下戴在頭上的鬥笠,墨玉一般的長發隻用一根銀色繡紋的絲帶束起來,一半披散,一般束縛,優雅貴氣。
“若是怕失望而沒有希望,那麽人生就充滿了絕望。不過這次你放心,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腿疾。”
田荷花言語間的自信讓人不由的去相信她。
未等澈王爺說話,田荷花將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我來給你把把脈。”
“雙腿血脈不通,體有餘毒——”秀眉微皺,田荷花動了動手指。
“如何?”澈王爺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脈象很是奇怪。”田荷花眼睛微眯,薑天澈的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內力在擾亂脈象,恐怕他的雙腿沒有他表現出的那麽嚴重,果真是不是表麵的那麽簡單。
薑天澈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腕,掩下眼眸深處的鋒芒,隨意問道:“能治好嗎?”
“能!”田荷花沒有猶豫的答道,“我可以讓你完完全全的站起來。”
聽到田荷花斬釘截鐵的說能時,澈王爺眸光略帶訝然的細微波動了下,而後聽到她刻意咬重的完完全全帶著某種意味深長,寬袖下的修長五指驀地收攏。
明明是枯井一樣的雙眸卻仿佛從中射出倆道銳利的寒芒,讓人無處遁形,田荷花坦然的直視著澈王爺的眼睛,不躲不閃。
良久,澈王爺收回目光,朝著田荷花伸出手腕,白玉肌膚下的淡青色脈絡依稀可見。
“不必了。”田荷花腳底用力竹排便朝著小湖邊駛去。
竹排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澈王爺輕喚了一聲,“阿寧。”
被喚作阿寧的男子黑衣勁裝,劍眉朗目,身材健碩,步履穩健,氣息內斂,推著一把紫木輪椅停放在小湖邊的平坦處。
阿寧彎身將澈王爺從竹椅上抱起動作嫻熟的把澈王爺放到輪椅上。
“阿寧,你過來。”田荷花站在一棵芭蕉樹下衝著阿寧招了招手。
阿寧看了澈王爺一眼後推著他走到了田荷花的身前。
“就這個地方鋪一條二尺寬的石子路,倆邊做一個護欄,高度到王爺的腋下就差不多了,然後你就扶著王爺每天在這個石子路上來來回回走個十遍百遍的。”田荷花指著一條小路說道,“對了,記得讓王爺脫了鞋脫了襪子赤腳走。”
見阿寧一副眉頭深皺的樣子,田荷花解釋說:“前幾次走會覺得膈應的慌,有點疼,但是走習慣了就會非常舒服的,對王爺的雙腳隻利不弊。”
“就依她所言。”澈王爺靠著椅背閉上眼睛,眉宇間似有倦色。
田荷花也不作多停留了,“王爺,我先告退了,這幾日裏定會給王爺配出藥來。”
看著田荷花離去的背影,阿寧輕聲問道:“王爺,是否要……”
澈王爺輕抬手臂,聲音從唇縫間飄出,“你以為可以殺得了她?”
阿寧點了下頭,推著澈王爺離開小湖邊。
——
田荷花推開雕刻著童子戲鳥圖的窗戶,暖暖的陽光傾灑進來。
走至桌子旁翻過一個倒扣的茶杯,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清茶,淡雅的茶香伴隨著嫋嫋的熱氣四散開,“嬤嬤,請喝茶。”
秦嬤嬤接過田荷花手中的茶杯,臉上堆滿了笑容,“荷花小姐,你真是折煞老奴了。”
略帶歉意的看著田荷花,“這麽早來找你,叨擾了你的清夢,還望荷花小姐莫怪罪老奴。”
“嬤嬤哪裏的話,我還怕自己這衣冠不整的讓嬤嬤笑話了去。”田荷花整了整衣襟,低頭係著腰帶。
秦嬤嬤喝了一口茶水後連連讚歎,“荷花小姐泡的茶當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如此心靈手巧的人兒,難怪皇後娘娘時常念起你,還托老奴特意給你送來西域進貢的珍珠粉。”
秦嬤嬤打開桌子上的禮盒,“這珍珠粉可是宮裏的嬪妃娘娘爭破了腦袋想要皇上賞賜的東西,皇後娘娘的肌膚宛如少女可都是靠它養顏美容的。”
“是嗎?”細膩的珍珠粉用精致的小圓盒子裝起來,田荷花將頭湊了過去。
“老奴所言句句屬實,皇後娘娘是真把你當親生閨女看。”秦嬤嬤討好的笑道,眼睛朝外看了一眼後附在田荷花的耳邊竊竊私語,“皇後娘娘讓我問你昨日去了澈王府,那個小雜種的情況如何?”
“對於澈王爺的雙腿我也無能為力,他恐怕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若是醫不好澈王爺的雙腿,皇上一定會怪罪我的,秦嬤嬤,皇後娘娘能保我沒事吧?”田荷花將頭縮了回來,撓了撓耳朵,緊張不安的問道。
“我的小祖宗,你輕點。”秦嬤嬤朝窗外看了幾眼,眼神微閃,“皇後娘娘可是一國之母,她想保你那還不簡單。”
“你要記著皇後娘娘是你唯一可依靠的人。我今日來還有一事,皇後娘娘吩咐,到時候讓你幫忙指證三王爺,無論事實如何,你要堅信給太子中蠱的定是三王爺。”秦嬤嬤的雙眸中迸射出狠戾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
“謹遵娘娘吩咐。”田荷花似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彎。
秦嬤嬤滿意的點頭,而後笑得一臉曖昧,那樣子像極了的老鴇,“對了,太子殿下現在正在溪湖遊船,托了老奴帶話來邀你一同上船遊玩。”
“這個……”田荷花為難的抿了抿唇瓣,“嬤嬤,我今日身體不適,可不可以不去?”
要她去陪薑天睿遊船,還不得被他身上的脂粉味嗆死。
秦嬤嬤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田荷花,“太子一番好意,你怎可推脫?又不是讓你陪太子騎馬射箭,你隻要坐在那裏陪太子聊聊天,下下棋,看看湖景便成。”
見田荷花無動於衷,秦嬤嬤一把拽起了她,“多少女子燒香拜佛求不來的好事你若錯過了,嬤嬤都替你可惜,來,嬤嬤親自將你送到溪湖去。”
掃了一眼田荷花還未來得及梳好的長發,秦嬤嬤笑聲悚然,“嬤嬤我一定將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田荷花揉了揉手臂上被秦嬤嬤一把掐疼的皮肉,這手勁可真大,搖了搖頭,“不用了。”
“怎麽能不用了?三分靠麗質,七分靠打扮,嬤嬤可是這麽多年的化妝技術,別說你,就是我自己,經過我的手這麽一塗一抹,年輕二十歲不成問題。”秦嬤嬤得意的說道。
不由分說的按著田荷花的肩膀坐到了梳妝台前,“嬤嬤一下子就化好了,保證讓太子殿下舍不得從你身上移開目光。”
田荷花本來還想著從秦嬤嬤這裏學個幾招,以後也可以讓夜千狐看看她化妝的樣子,結果秦嬤嬤的動作極快,讓人目不暇接。
“你看看這些胭脂水粉都沒有動過,這些珠花還是嶄新的。”秦嬤嬤連連無奈的搖頭。
這些胭脂水粉還是錦娘買的放在田荷花的屋裏,若不是今日秦嬤嬤拿出,她都已經忘了。
將碧玉玲瓏簪插入發髻中,秦嬤嬤道:“好了。”
田荷花驚歎的微啟紅唇,連她自己都快認出不來自己了,這若是人皮麵具下的麵容化妝,該是何等的難以想象。
“你看看,原本隻是清秀,現在就是傾城之貌了。”秦嬤嬤得意的讚歎了一句。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
而溪湖中一艘奢華的遊船上絲竹之樂飄出,歡聲笑語不斷,舞姬穿著透薄的裙紗,扭著曼妙的身姿,猶如靈活的水蛇。
薑天睿左擁右抱,吃著美人遞來的葡萄,喝著美酒,好不快活。
“太子,你身上這件新衣服可真好看,端的是那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旁邊的美人軟若無骨的靠在薑天睿的身上,手指輕柔的在他的胸膛上打著轉。
“是嗎?”薑天睿微瞌著眼睛看著搖擺著身姿的舞姬,灌了一口酒後拍手叫好,“好!”
哼!他要讓那個田荷花知道他薑天睿的魅力,有多少女人眼巴巴的等著他的寵愛。
煩躁的將手中的空酒瓶子扔掉,田荷花怎麽還不來?
遠遠地一艘小船悠悠靠近,船頭亭亭玉立一女子,墨發輕舞,靜美而靈動,宛若一副雅韻唯美的畫卷。
田荷花給了船夫錢幣後跳上遊船,酒味彌漫,各種味道的脂粉混雜在一起,一副犬馬聲色的景象。
見薑天睿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緊緊盯著田荷花,身旁的美人氣衝衝的嗬斥道:“大膽,竟敢擅自闖入太子殿下的遊船,肯定是刺客,來人啊,將她抓起來!”
薑天睿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推開身邊的美人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敢問小姐芳名?”
“田荷花。”
“什麽?田荷花!”薑天睿上上下下將田荷花打量了一番,不可思議的脫口而出道,“你怎麽突然變這麽好看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薑天睿清了清嗓子,對著身旁的美人吩咐道:“去搬個凳子來給她。”
美人心不甘情不願的瞪了田荷花一眼。
看著打扮一番後與之前判若兩人的田荷花,薑天睿心下一喜,女為己悅者容,看來田荷花對他也有意思,之前那樣做隻不過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欲擒故縱。
一番心猿意馬之後,薑天睿目光炙熱的看著田荷花,上前幾步靠近了她,指著湖邊依依楊柳含情脈脈,“荷花,你看這裏的景色如何?”
貼著田荷花的身子薑天睿手臂抬起欲搭上她的肩膀。
田荷花向後一步避開了薑天睿的身子,不鹹不淡道:“太子,船我也遊了,美景我也看了,若沒有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薑天睿的右手尷尬的停留在半空中,臉色青紫交加。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對太子如此無禮!”另一個美人趾高氣揚的指著田荷花,飽含敵意。
“田荷花,有些事情適可而止,過分了就會失了情趣,隻會適得其反。”薑天睿也正了臉色說道,欲擒故縱的把戲有點意思,但是玩多了隻會讓人心生厭煩。
“莫名其妙。”田荷花白了薑天睿一眼,真是自作多情,見過自戀的沒見過如此自戀的。
“你那是什麽眼神?”薑天睿氣得手指直哆嗦,還從來沒有人敢對他翻白眼過。
“太子殿下,別生氣了,犯不著為這種女人氣壞了身子。”一個紅衣美人扭著腰攀上薑天睿的身子,拎著酒壺,“來,喝點酒消消氣。”
薑天睿一掌揮開了紅衣美人的手臂,酒壺中的美酒倒了出來,灑了他一身。
“太子殿下饒命,奴家不是有意的。”紅衣美人惶恐的連忙跪下身子。
正欲發火的薑天睿突然笑了,伸出鞋尖,“來,給本殿下舔幹淨,本殿下就不怪罪你了。”
“是,太子殿下。”紅衣美人匍匐著身子,低頭伸出舌尖舔著靴子上的酒漬。
“還有上麵也要舔幹淨。”薑天睿挑眉看向田荷花。
紅衣美人依言趴在薑天睿的雙腿前將袍子上的酒漬一點點舔上去。
“好喝嗎?”薑天睿拍了拍紅衣美人的腦袋問道。
“好喝。”紅衣美人一臉癡迷的模樣,媚態橫生的看了薑天睿一眼。
見田荷花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即走,正準備跳上在一旁等候的小船上。
薑天睿握拳喝道:“站住!二弟是和尚,三弟是莽夫,唯有本太子最懂風花雪月之事,你若好好跟著本太子,本太子是不會虧待你的,我看除了本太子誰會要你,誰還敢要你!”
“本座敢!”一道桃花瓣妖嬈中含著刀鋒般凜冽的聲音淩空傳來,“如此精妙之人,本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