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皇後娘娘的口中吐出,還真是讓磬兒著實一驚。想來,許是大殿下那釜底抽薪的狠勁兒,讓皇後娘娘徹底失去了鬥爭下去的實力,丟了希望,也就更多了些悲觀和感慨吧。她不知道黎淵的事情,想必也覺得令牌的事情太不靠譜,這些日子她沒再提及一句。更讓磬兒差異的是,皇後娘娘非但沒有責怪磬兒辦事不利,反倒對磬兒慈善許多。
她已經沒有能力扶持季默言做皇帝了,也許她知道是時候收手,不再為難季默言了吧?這樣的局麵,誰也說不清究竟是福是禍,但皇後娘娘的轉變,對磬兒和季默言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母後,失去的純真還是能夠找回來的,隻是我們所處的環境太重要了…站在汙穢的中間,是沒有辦法獨善其身的!”磬兒悠悠道,隻是闡述自己的觀點,沒有任何針對。
這話引起皇後娘娘輕抬眉眼,憂然地望向沉靜淑儀的磬兒:“本宮明白你的意思…本宮還知道,你和默言打算離開皇宮!”
“是!倘若不走,必死無疑!”磬兒認真回話,她知道皇後娘娘不會再阻攔了。作為一位母親,娘娘望向默言時候的眼神依舊那麽慈愛,她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有什麽不測。
“磬兒,倘若出不了宮,亦或是天天過著被人追殺的日子,這樣的結果你可曾認真想清楚?”皇後娘娘提醒道,深深地望進磬兒的雙眸,滿眼的擔憂。
磬兒聞聲抬頭直視著皇後娘娘:“最美的刺繡,是以明麗的花朵映襯於暗淡的背景。因此,一切厄運也絕非沒有希望的死胡同!這世上有些事正是如此,想的越多,顧慮越多,於是就什麽都做不成了。若是不想就做,反而說不定能有好的結果;若是仔細想過了,便會畏首畏尾,哪裏還有拚一次的勇氣?”
“你這是,在拿默言的性命賭麽?”話語中隱隱有些憤慨,皇後娘娘愛子心切,盡管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更確切地說,是我們一家三口的性命!”對於皇後娘娘的質問,磬兒並不否認。她質疑這樣的選擇也在情理之中,磬兒並不生氣,但也無法忽略這樣一個現實:“就算不賭,我們一樣會死!”
娘娘突然沉默了,暗暗垂了眸子,良久才自嘲般笑了笑,悠悠道:“這股闖勁兒,真像你的母親!有些事情,本宮認為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頓了頓,她接著說道:“本宮和雅兒並不是親姐妹,本宮是雅兒的母親領養的孩子,卻深得養母的照顧。其實,皇後的位置本來是她,是養母讓我代替了她。那一對手鐲也是養母傳下來的,那時候本宮和雅兒還親如姐妹。就尊了養母的遺願,在雅兒碧玉年華,將鐲子交給她。你知道麽?每當見到這鐲子,本宮總會想起她,這讓本宮沒有辦法對你下狠心…”
磬兒有些詫異地望著皇後娘娘的病容發愣,隨即平複自己的失態,靜候娘娘開口。
“知道本宮為什麽費盡心力也要得到那塊令牌麽?雅兒的母親對本宮有恩,然而她卻沒能得到善終。隻因為那個時候她幫助淩曄國的一個皇子出逃,卻生生被他出賣。那個皇子就是現在淩曄國皇帝的父親,本宮要吞並淩曄國,要讓那個恩將仇報的小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皇後娘娘緩緩將身子坐正,再慢慢地癱軟在明黃色的軟榻上,沉沉地閉上了眼簾,不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得知了原因,磬兒才知道,皇後娘娘其實並不像她表麵上看起來那般冷漠無情,隻是她不願承認罷了。磬兒悵然一歎,心愈發地壓抑躁動,仿佛一塊千鈞重的巨石壓在心頭,無法挪動分毫。
回了永和宮,依舊不見小月的身影,索性也就不找了。走進寢宮,磬兒環顧四周,無名的一聲長歎。而後緩步走到床榻前,將重要的物品收拾進一個小包裹裏,心中盤算著離開皇宮的日子一天天臨近,該是早作準備了。
晌午時候,小月從門外匆匆跑了進來,氣喘呼呼的:“磬兒姐姐,不好了…”
“怎麽了,看你急的…”磬兒不緊不慢地翻著書頁,忽聞小月一聲驚吼,嚇得手下一顫,書角都捏皺了。
隻見她握著一封泛黃的信件就衝了過來,下意思地定了定,才道:“這封信,是一個陌生的侍衛塞給我的,讓我一定要轉交給姐姐。小月好奇,就先拆開看了,居然是繡姨的信啊!”
“繡夫人?”磬兒將信將疑地接過信件。心下暗暗思索了,繡夫人沒理由找一個陌生的侍衛送信啊,而且頤方一直和他們保持聯絡,就算有什麽緊急事情,也該是頤方來送信才是?
再看這封信件,信紙依舊是考究的質地,拆開來看,卻道是出了大事,繡夫人有要事相商,在城郊別野亭一見。說的不清不楚,但看來該是緊急之事,磬兒想了想,還不忘瞄了一眼信紙右下角的那一個小小的梅花印記。
見磬兒半晌不說話,小月兀自喃喃道:“我看到信上說,繡姨出事了,這一慌神兒就趕緊跑過來給你。”
“頤方侍衛在麽?”磬兒摩挲著信紙,悠悠道。
小月想了想,好似恍然大悟般應聲回話:“今兒一早,我看見他和三殿下一起出宮的。”
磬兒挑眉,心中就像一團亂麻糾結著。好似總有些什麽事情,一時間卻也想不明白。於是,沉聲隨口應了一句:“哦…”
“我們現在怎麽辦?”看著磬兒姐姐愁眉不展,小月一時間也沒了頭緒,怯怯地問道。
腦袋很亂,磬兒也拿不定主意了。再看一眼這梅花印記,磬兒沉默半晌,對小月說道:“拿上我的令牌,我們出宮一趟!”
“嗯。”小月急急忙忙轉身進了寢宮,再出來時,手上已然多了一塊碧玉鑲金的令牌。
因為皇後娘娘不會再來幹擾她們的生活,現在,磬兒可以隨意地出入皇宮。隻是這一路上,磬兒都眉頭緊鎖著。搖晃的車廂微微有些顛簸,顯然已經出了城中平坦的地段。窗外一望無際的原野很是遼闊,偶爾還能見到一群群牛羊、馬匹在原野上奔跑。
這裏是遊牧民族的天下,曾幾何時,磬兒多想帶著她跟默言的孩子生活在這樣的藍天之下,無憂無慮地放牧、奔跑。然而,逃離皇宮意味著什麽,磬兒再清楚不過了…
無意間的一瞥,磬兒望見小月望向窗外的那雙微微有些緊張的眉眼,不由得渾身一顫。暗暗思索一番,這才發覺自己今日的焦慮不安並非空穴來風,越想就越覺得心寒。望著安靜落座的小月,磬兒沉聲問道:“小月,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忽的,小月猛然抬頭,那驚嚇的模樣,讓磬兒徹底失望了。可她還在盡力回避道:“沒有啊…”
“這封信到底是誰給你的?”磬兒認定了,於是張口再問道。
“一個侍衛。”小月依舊嘴硬,但眼神遊移不定。她在欺騙這個世上僅剩的最親近的人,心中很不安。
這丫頭怎的就是不聽勸呢?難道非要這樣被人利用,看著她的親人一個一個死去麽?
磬兒實在生氣,不由得語調也提高了幾度:“這信是偽造的,對不對?那天,我和嘉怡公主的談話你都聽到了,你知道我和繡夫人來往的信件上會以梅花作為標記,所以你也參與了偽造信件一事,對不對?”
小月的雙手交握著,不停地掐著手指,神情看起來很是焦躁,聲音也越來越沒有底氣:“我沒有…”
“是誰讓你這麽做的?”磬兒沒有絲毫放過她的意思,這丫頭,是該得到點兒教訓了。
“我…對不起,姐姐!”見磬兒真的對她吼了,小月的心七上八下,最後的一點防線也很快崩潰了。垂著腦袋,眼淚都在打轉了,小月的嗓子啞啞道:“小月不會真的害姐姐,我隻是需要姐姐來幫我轉移視線。我無法接近大殿下,隻有姐姐和大殿下在一起的時候,小月才有機會手刃仇人…”
就好像一道堅固的堡壘,卻被一把水果刀輕而易舉地戳穿,磬兒目瞪口呆地望著小月低垂的眉眼。這丫頭居然學會了臥薪嚐膽,學會了利用,學會了爾虞我詐?這還是我曾認識的那個單純善良的小月麽?磬兒暗暗搖頭,真是難以置信!
“大殿下?這封信是大殿下讓你給我的?是他讓你把我引出來,而你,又想趁著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刺殺他?小月,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一點功夫都不會,拿什麽去和他鬥啊?”磬兒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明白才好,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如何能殺得了季雲寒,這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我可以給他下藥!蕭雨涵已經幫我準備好了毒藥…”小月倔強地抬起頭,那模樣真真兒的好似已然看見了季雲寒倒在她麵前時痛苦哀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