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煩躁,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聽說前兩天皇上咳血了,這讓整個乾清宮一時間慌亂不堪。盡管,磬兒隻是在冊封大殿上見過皇上一麵,如今也能想象的到,那時候就已經疲憊不堪的龍體,現在許是已經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吧…

而默言更是鬱悶萬分,皇上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好似自知自己時日不多,他要將季默言培養成下一代國君。默言一方麵要考慮皇上的龍體安危,不能直言拒絕再刺激到皇上;另一方麵,他還在和磬兒小心翼翼地策劃著逃離皇宮的每一步。

在人前,季默言永遠是溫文爾雅、謙卑納諫,然而深夜,他也隻能是在寢宮裏和磬兒絮叨自己的煩惱。任由磬兒將他攬在懷裏,給他最溫暖的懷抱和安慰。聽著磬兒總是各種理由的“忠孝”論,讓人無力反駁,雖然無奈,卻隻得聽從!

磬兒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縱使他們千般不好,也不該太過傷害。感情太脆弱,一旦破裂就很難愈合。

磬兒還說,日後你也會為人父,難道想讓你的兒子像你一樣與我們決裂麽?

季默言癡癡一笑:“為什麽不是女兒呢?我覺得我們會生一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兒!”

“貧嘴!”磬兒假嗔道:“不煩心啦?不覺得累啦?你舒服了就來鬧騰我,睡那邊兒去!”說著,磬兒就把季默言往床外麵推。

“我不!兒子還想聽我講故事呢…”季默言死死攬住磬兒渾圓的肚子,將腦袋貼在上麵,就是不撒手。

磬兒“噗嗤”一聲笑了,撇撇嘴道:“你不是說會生女兒麽?”

季默言溫柔地撩起磬兒一絲長發,眉眼含情道:“兒子、女兒我都愛!我會用我一輩子的時間去好好愛他們!”

這是他最期待實現的承諾,不管此刻的磬兒聽懂幾分,他已然下定決心離開這個吃人的皇宮,讓他們的孩子在山野中自由成長。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陪在他們的身邊,這輩子,他要給予他們最恬靜的生活!

皇宮裏,有著太多腐朽的東西,常年籠罩在那種沉重萎靡、奢侈庸俗的迷霧裏,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半個月之後,皇上終究是病倒了,這一次,是真的一病不起。

這個國家恐怕要換天了,似乎每一個人都嗅到了這種氣息,頓時,整個皇宮都不再寧靜。皇後娘娘和陳貴妃兩人的勢力漸漸嶄露頭角,卻也相互牽製著,如此一來,朝野上下倒也沒有太大的權力爭奪問題的出現。

倒是磬兒,自從聽到皇上的龍體一日不如一日,磬兒的心就七上八下地沒有安定過。若不是邊疆形勢吃緊,皇上也不會日以繼日地操勞國事,致使龍體嚴重虛脫。這生生打亂了磬兒的計劃,眼看著皇上將不久於人世,而一旦大殿下發動政變,磬兒和季默言怕是在劫難逃了…

皇上將他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季默言的身上,這個時候怎能再打擊他?更何況,大殿下每日都在壯大的勢力更是不容小覷,皇位他勢在必得,這個時候不管季默言放不放棄王位,都必須和大殿下正麵較量一番的。

“看來,我們的計劃要提前了…”季默言攬著磬兒立在觀景閣的窗前,望著整個皇宮裏,小婢女和侍衛們躲在各個角落偷偷摸摸絮叨著什麽,他若有所思道。

磬兒更是一臉的愁容,悵然一歎道:“不僅如此…默言,我實在不想看到黎淵的軍隊和大殿下的士兵生死相搏,倘若讓戰士們為了我們離開皇宮而這樣白白犧牲,真是毫無意義。”

季默言垂眸,好似明白了磬兒的想法,隻是他不願去相信這樣的事實:“你的意思是,我們逃出宮去?”

當初磬兒說,她希望季默言的選擇能夠得到皇上的認可,可是現在,一切都在變,他們的計劃已然到了瀕臨拋棄的境地。季默言擔心,若是選擇秘密地逃出皇宮,這輩子他們便不再是自由身了。一旦季雲寒得了皇位,一定會千方百計找到他們。如此一來,他們的生活便永無寧日了…

磬兒知道季默言在擔心什麽,隻是,磬兒也有自己的苦衷:“我知道,倘若逃出宮的話,我們就必須隱姓埋名地生活了…可是,我實在不想看到那些人為我們死去,這樣的負罪感,我實在…”

磬兒還想說下去的,季默言伸手攔在了磬兒的唇邊,暗暗長歎一聲。盡管心裏很不是滋味,可磬兒的擔憂不無道理,稍稍平複了一番自己淩亂的情緒,季默言沉聲道:“磬兒,我都懂!都聽你的,所以不用跟我解釋這些。隻要有你、有我們的孩子,天涯海角,我都隨你去!”

擁有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承諾,磬兒還奢求什麽呢!紅著眼眶,磬兒將臉頰深深地埋在季默言的胸口。

倘若,皇上病倒還不能算做天塌地陷的大事,那麽最讓磬兒揪心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隨即而來的一場“大屠殺”,這是大殿下季雲寒的傑作。

十日之內,李浩宇帶著季雲寒的精英死士來往於勃關各個要塞之地,斬殺皇後娘娘的探子近百餘人。正如那夜季雲寒所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去了皇後娘娘的左膀右臂,令她連卷土重來的機會都沒有,任人宰割!

娘娘氣極,這麽一看才知道,原來大殿下的勢力早已經超她而上,隻是他隱藏的實在是太好了…他掌握了皇後娘娘所有的線人和重要脈絡,短短幾日的功夫,皇後娘娘就被季雲寒徹底限製住了,無法動彈。

鬱結攻心,娘娘徹底病倒了…

這日,磬兒隨季默言一起來鳳儀宮探望娘娘。剛進門,就見著一臉病容的皇後半倚著軟榻,憔悴的好像一張紙片,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眼角的餘光恰瞄見季默言的表情,他的眼底有著很深的傷痛,磬兒暗暗沉了眸色。

兩人被賜了座,磬兒靜靜地坐在季默言旁邊,聽著皇後娘娘和季默言你來我往的對話,大抵就是些噓寒問暖、添衣吃藥的客套措辭,讓磬兒感覺不到一絲家人的溫暖。皇宮裏泯滅了太多的隨性和自由,讓親情也變得尊卑分明、虛禮客套。

這一次的探病,有著好幾層的意義。借著娘娘生病,磬兒便拉著季默言來了。首先就是考慮到一旦他們逃離了皇宮,季默言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親娘了,磬兒不想讓他留下太多的遺憾。其次,便是磬兒自己的原因,不知為什麽,磬兒對皇後娘娘總有一種莫名的疑惑。這些日子,這種感覺尤為清晰。

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季默言因著有事,不得不帶著磬兒離開,卻被皇後娘娘叫住了。

“讓磬兒留下來再陪陪本宮吧!默言,你有事就先忙著去,晚點兒本宮會派人送她回去。咳咳…”說著,皇後娘娘掩唇咳得厲害,磬兒回眸凝望,看著她儼然一副氣息奄奄的憔悴摸樣,磬兒憐憫之心不由得又泛濫了。

季默言走後,磬兒回到椅子上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等著皇後娘娘發話。方才那些客套話,該說的也已經說完了,這會兒磬兒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說些什麽。

皇後娘娘屏退了身後所有的婢女,這還是第一次,她居然將這麽多年的心腹擋在了門外。她動動身子,想微微坐正一些,就這麽稍稍挪動一下就好像耗費她很大的氣力一般,折騰的滿頭大汗。磬兒本打算裝作沒看見,撇撇嘴,還是決定上前扶上一把。

許是對磬兒的好心攙扶有些驚訝,皇後娘娘投來的那雙詢問的眼神告訴磬兒,她想知道磬兒為什麽要這麽做。

“娘娘,請保重玉體!”磬兒不知該說什麽,隨便揪了一句話說道。而後,畢恭畢敬地退到椅子上坐好。

“磬兒,知道為什麽本宮想將你單獨留下麽?”皇後娘娘沉聲詢問,卻是並不等磬兒的回答,而後兀自說道:“本宮,想聽你一句肺腑之言!”

磬兒始終低垂著眉眼,心中暗暗衡量她對於想要的肺腑之言,究竟有幾分承受程度。就聽見皇後娘娘再次張口:“本宮對你和你的母親做的這些事,你恨過本宮麽?”

說不恨,可能麽?磬兒眨眨眼,她是真的想聽實話麽?聽到了又能怎樣,恨她難不成就能殺了她為娘報仇麽?

磬兒不著痕跡地輕歎,僅僅回了兩個字:“恨過…”

這樣的答案,並沒讓皇後娘娘的麵容有多大的轉變,依舊是平淡的慘白,而後悠悠道:“人,真是應該活得簡單一點啊!欲望太多會讓人迷茫,找不到自己…”

這話從皇後娘娘的口中吐出,還真是讓磬兒著實一驚。想來,許是大殿下那釜底抽薪的狠勁兒,讓皇後娘娘徹底失去了鬥爭下去的實力,丟了希望,也就更多了些悲觀和感慨吧。她不知道黎淵的事情,想必也覺得令牌的事情太不靠譜,這些日子她沒再提及一句。更讓磬兒差異的是,皇後娘娘非但沒有責怪磬兒辦事不利,反倒對磬兒慈善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