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美仁所住的廂房,向昕一直追著藍夫人到了中院的蓮花池,那藍夫人便直直地一頭栽進蓮花池中,嘩的一聲濺起老高一陣水花。

這時,守衛多時的馬安亮和幾個兄弟從前院紛紛而至。

“老大,要不要我們下去撈她上來?”馬安亮問道。

“不用,去請藍老爺。”向昕深鎖著眉頭,對正要去請藍老爺的馬安亮又道,“等下,我讓你們帶來的繩子呢?給我。”

“這兒。”

“快去請藍老爺。”向昕吩咐著,接過那十餘米的粗麻繩用力揮甩幾下,隻見那麻繩強而有韌勁,直擊水麵,穿過水層,眨眼之間,藍夫人便被甩上了池岸。

看得幾位捕快心中暗暗直叫“好身手”。

藍夫人被撈上岸卻一動不動,經向昕小心翼翼地探其鼻息之後,確認她隻是昏迷。

未久,藍德宗領著一群人出現。

藍德宗見二夫人謝小環一身濕衣且被麻繩捆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頓時惱羞成怒,道:“向總捕!你這究竟是什麽意思?你帶人夜闖我藍府,還如此對待我夫人,簡直是欺人太甚!來人!還不快去給夫人鬆綁。”

“慢著!藍老爺,令夫人涉嫌與本縣這兩個多月十幾起孩童失蹤的案件有關,我們必須要帶她回衙門審訊。”向昕以劍攔住了兩名下人,“至於整個藍府,我們也要好好地搜一搜。對不住了,藍老爺。兄弟們,給我去搜!”

“是。”數名捕快蠢蠢欲動,在老大的一聲令下,便一個個散開辦事。

“都給我站住!向昕,你不要太過分!枉老夫把你奉為上賓,你竟然抓凶手抓到老夫家人的頭上。這裏是藍府,老夫要去衙門告你三更半夜私闖民宅。”藍德宗火冒三丈,一旁新納的小妾不停地勸著,撫著其胸口。

向昕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藍德宗的眼前抖開,道:“藍老爺,雖然今夜月色不錯,可您也得看清楚了,這張是我們信陽府的搜查令。”

藍德宗連看了幾眼那蓋著紅色官印的搜查令,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咬牙切齒地道:“好!好!很好!老夫就看看,向總捕能搜出個什麽來,若是什麽都搜不出來,別怪老夫不客氣!”

一心記掛著美仁,向昕交代了所有事之後,便往美仁的住處飛去。

未料,人不在。該死的!怎麽可能?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人就不見了,美仁不可能隨意向外亂跑的。

然而他命人四處搜查,就連謝小環的屋子也反複仔細搜查了好幾遍,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急得他懊惱地狠捶桌子。

原本已經睡下的藍希淩,在聽到青紅的稟報之後,便匆匆穿了衣裳趕來。

明景升也穿戴整齊,不急不徐地出現在眾人集聚的地方,冷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藍希淩滿是不信,於是對向昕提出疑問:“向大哥,二娘怎麽可能是害那些小孩失蹤的凶手?你是不是弄錯了……”

“是我親眼見她雙手掐著美仁的脖子,差一點殺了美仁。我一路追著她到了這裏的蓮花池,我的幾個手下也都清楚地瞧見了。”向昕板著一張臉,雖然語氣冰冷,但他終究覺得還有什麽地方不對。

“我娘不可能是凶手!”藍希群大聲地衝著向昕吼道。

向昕以唇反譏:“不是凶手?不是凶手,她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美仁房裏做什麽?若是談心,需要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死命地按在桌子上?若我晚到一步,美仁便會一命歸天。”

藍德宗沉聲道:“群兒,去守著你娘,別讓那些不長眼的東西傷著你娘。還有你,一個女兒家知羞不知羞,穿成什麽樣?給我回房去。”藍德宗瞪著藍希淩數落。

藍希群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但藍希淩堅持守在一旁,咬著櫻唇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一直冷眼旁觀的明景升,此時也不禁皺起眉頭,那小孩究竟是什麽身份,何以自他來到藍家之後,莫名攪出這麽多事來?

一個多時辰之後,藍府上下全都搜過了,所有人也都問過話了,但美仁依然不見蹤影,向昕越發焦慮。

她究竟上哪兒去了?藍夫人一直是他跟著的,想要殺她的人,如今已經捉到,為何她還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失蹤?除非……除非那藍夫人隻是一個障眼法,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難怪他總覺得哪裏不對,他怎麽給忘了,與他交手的是一位高手,但絕非是像藍夫人那樣拙劣的身手,隻顧著逃跑。雖然有著同樣的香氣,但也可能是凶手用以迷惑他的。對了,他還差點兒忘了那怪異的笛聲。

他突然大聲地對馬安亮問道:“還有什麽地方沒搜到的?”

馬安亮回道:“後院的明靜堂。”

明靜堂,又是明靜堂。今日若不將真正的凶手繩之以法,他向昕便對天起誓永不當捕快。

“為何不搜?”向昕怒問。

“藍老爺不允,那是藍家祭祀茶神的聖地。”

“不允?不允也得搜!走!”

向昕領著眾捕快快步走向後院的明靜堂,藍德宗正與兩個捕頭激烈地爭吵著,口口聲聲說是他們揭了門上的封條,破壞了他們藍家的祖訓,揚言要整死他們,而兩個捕頭卻聲稱門上的封條不是他們揭的,雙方爭吵的聲音響徹整個藍府後院。

藍德宗一見向昕帶著人過來,便指著向昕的鼻子怒道:“向昕,事情別做得太過火了,即便是魏大人親自出麵,也須讓老夫幾分薄麵。”

“藍老爺,這兩個多月來,信陽縣附近失蹤的孩子還少嗎?藍夫人已經讓向某當場捉住,但美仁仍是不見蹤影,這事又如何說?”

“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講。賤內當下還在昏迷當中,事情的來龍去脈老夫尚不清楚,不可能隻憑你一麵之詞便認定賤內是凶手。你那侄兒說不定是膽小怕了,許是躲在何處等著你去找他也有可能。”藍德宗強忍著怒氣。

“既然藍老爺認定令夫人是無辜的,那向某便更要搜一搜這裏。”向昕堅持。

“向昕,我警告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堂堂藍家是有頭有臉的,受曆代皇帝委以重任,你們別欺人太甚了。”藍德宗怒道。

“爹……”藍希淩十分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你給我滾開!你的賬我還沒和你算。”藍德宗一把推開這個不爭氣的女兒。

頓時,藍希淩的眼眸裏噙滿了淚水,隻能委屈地背過身去抹著淚。

“您為何一直刻意攔著我們不讓搜?莫非這裏麵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是那十幾條人命全數葬送在這祠堂內?”向昕反譏。

藍德宗氣得渾身發抖,冷冷地道:“好!向昕,今日老夫就讓你搜,但你可聽清楚了,你今日弄得我藍府顏麵無存,若是待會兒進了這祠堂,搜不到你要的人或是什麽證據,休怪老夫對你不客氣!”

“謙讓。”向昕下令,“進去搜!”

偌大個祠堂,一下子湧進這麽多人,變得擁擠不堪。燭台被重新點亮,整個祠堂頓時變得明亮起來。一眼張望過去,除了供奉著藍家列主列宗的牌位和象征著茶神神位的翡翠玉葉之外,什麽都沒有。

“向總捕,你可看清了。我能理解你們近日來為了那十幾宗孩童失蹤的案子費了不少神,但也不能冤枉我藍府,冤枉老夫的妻室。”藍德宗的聲音一階比一階高。

向昕睇了藍德宗一眼,並未答話,轉首對馬安亮幾人吩咐:“敲敲有沒有什麽暗格或機關,給我查仔細了。”

“哼,老夫既然允許你們進來,那就搜吧。”藍德宗甩了甩衣袖退居一旁。

一行人趴在牆上、地上仔細查探,將每一塊牆磚、地磚都仔細地敲了又敲。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搜尋了一圈,甚至連藍府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藍德宗陰黑的臉龐下,都仔細地盤查過了,仍然一無所獲。

向昕眉頭深蹙,胸口宛如被巨石壓住一般,若是凶手如他所猜測的一般並非藍夫人而是另有其人,該如何是好?美仁究竟上哪兒去了?她絕不可能是因為害怕而躲起來了,絕不可能。她到底在哪兒?!

“向昕向總捕,若是再搜不到,就請給老夫滾出去!滾出這裏,你汙辱我藍府這筆賬,老夫會慢慢和你算。”藍德宗厲聲道。

“慢著。”向昕不死心。

經過兩個多月的追查,他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棄。昨夜與那人在這裏交手,絕非是他在做夢,今夜美仁從出意外到眼下失蹤也絕非偶然。他對美仁的承諾,即便她是睡著的未曾聽見,那也絕非隻是說說而已。

對著滿臉黑氣的藍德宗,他堅持道:“失禮了。”

顧不得藍德宗的怒吼,向昕已然立於神案前,一掌下去,將神案上的牌位全數拍起,眨眼之間,數個牌位又安安穩穩地落回了原位,紋絲不動的隻有那片翡翠玉葉。

向昕的手剛欲觸碰那片翡翠玉葉,藍德宗便叫了開來:“你給我住手!”

沒理會藍德宗,向昕拿起那片翡翠玉葉,卻什麽事情也沒發生,讓他失望了。神案的背後隻有一塊殘破的石碑,上麵布滿了淩亂的齒口,並無異樣。他詢問藍德宗,得到的答複是這塊碑乃他們祖輩用來曬茶的殘石,他摸索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

明景升一直雙手抱胸,默默立在門口之處靜觀事情進展,見著向昕毫無收獲,與藍德宗兩人麵對麵僵持著,不禁挑眉,垂下眼簾。

倏地,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一道異樣的光芒刺入他的眼眸之中,定睛一看,卻見著門縫中嵌著一個白色發光的東西。他彎下身,撿起了那個東西,竟是一顆珍珠。

這不是一顆尋常的珍珠,這是一顆在不久之前他剛見過的珍珠,一顆極為珍貴的南海珍珠。

捏著這顆珍珠,他抬眸望了望這間屋子,不禁深皺眉頭。

不論是被人綁來,還是自己走來,那個讓人頭痛又麻煩的小子一定來過這裏,否則這顆珍珠不會這麽平白落在這裏。向昕為何執意說這裏有問題?還有那小子能以一粒珍珠擊碎他的藥碗,武功定當不弱,而能讓那小子丟了這南海珍珠的人,武功隻會在那小子之上。

他望了望藍德宗,雖是滿臉怒氣,但比起之前聽說向昕要搜祠堂時的神情要理直氣壯很多。他沉思片刻,再看向藍德宗,心中判定藍德宗一定撒了謊。這間屋子一定有暗閣或是密室,而那個地方卻是藍德宗不願示人的秘密地方,或許也是他要找的東西所藏之處。

雖說他不會喝下那碗毒藥,但那小子以珍珠擊碎那碗藥,定是知曉那藥中有毒,算是想要救他一命,即便是嘴巴上得理不饒人。那小子看起來那麽心疼這南海珍珠,而今這顆珍珠卻隨意遺落在這裏,想來如向昕所說,他是出了意外。

捏著手中的珍珠,明景升暗自有了決定。

自美仁失蹤的那一刻起,向昕已經失去平時的冷靜。他不會放棄,這裏查不到,還有那藍夫人呢,他一定會問出個所以然來。

向昕再度掃視四周,最終攥緊拳頭,不甘心地咬著牙沉聲道:“走。”

從明景升身邊擦過的那一刹,一個細微的聲音傳進向昕的耳中:“這間屋子尚有問題。”

這聲音小到也隻有向昕一人能聽見而已。

向昕頓住腳步,轉身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明景升,而他則是微笑地看著他,不似開口說過話。

向昕暗吸一口氣,再度轉首掃視四周,開口對那幾名捕快道:“最後一次,給我搜仔細了!”

〔十四〕《天一聖經》

下了石階,不知都恒按動了什麽機關,兩塊磚頭又自動合上。原以為這裏會是一片黑暗,孰料,甬道的兩壁之上點著以動物油脂所製的長明燈。

“走。”都桓仍舊以手鎖住美仁的咽喉。

“大哥,都說了要手下留情的嘛。”美仁依然嬉皮笑臉。

甬道不是很長,盡頭是一間密室。意料之外,美仁未曾想到這明靜堂下麵竟然暗藏了這麽一個寬敞的密室。

這間密室,說大不算大,說小也不算小,四周整齊地堆放著十幾口木質的大箱子。美仁想努力多張望幾眼,無奈脖子被都桓死死卡住。

驀地,昏暗的燈光下,一道刺目的光芒吸引了美仁的視線,在密室最右側的角落裏,擺放著兩三口敞開的箱子,裏麵堆滿了金銀珠寶。

哇!這藍德宗還真是有錢。她知道賣茶葉很賺錢,但沒想到原來賣茶葉可以這麽賺錢。出去之後,她可以告訴悅姨以後不用開妓院,也不用殺人越貨那麽辛苦了,有法子一樣可以賺大錢。

最意想不到的是,那幾口箱子上方的牆壁上竟還掛著一幅畫。眈了一眼,美仁忍不住發笑,因喉嚨被都桓卡著,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因為那幅畫的內容非常**刺激。這東西,當初她可是在倚笑樓裏天天欣賞、天天觀摩呢,孰料在這種情形下,竟還能見著這久違的春宮圖,真是倍感“親切”。

美仁忍著難受,笑道:“意外!真是意外!沒想到都大哥有此特別嗜好,早知小妹在來此之前一定多備幾份‘厚禮’,這樣交易起來也方便些。”

“這不是我弄來的。”都桓高聲反駁。

美仁不禁壞壞地笑了笑,不是他,那就是藍德宗咯。她在腦中快速搜尋,想起生辰宴上,兩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對藍德宗“貼身伺候”,就差沒一人坐一條腿。真是沒想到,藍德宗竟然有這種特殊癖好,連密室裏都要掛上春宮圖。

都桓忽然鬆手,迅速點了她的穴道。

頓時,美仁像一攤爛泥一樣,軟軟地跌落在地,所幸身後還能倚著一口木箱,否則便隻能沒形象地躺在地上了。

忽然,她瞪大雙眼,驚恐地瞪著都桓身後。他身後箱子的隔檔裏,竟倚著一具屍骸。依那具屍骸的體型來看,是個與美仁身型差不多大小的孩童。幹癟枯萎的麵容以及空掛在屍身上的衣服,告訴美仁,那是一具被吸幹了精血的幹屍,她的身側還躺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孩,麵容十分憔悴消瘦,仿佛得了什麽重病。

都桓蹙著眉心撫著胸口,見著美仁看到夾縫裏的幹屍,嘴角便浮現出一抹可怕的冷笑,猛地轉身,他單手運功將她身旁的小孩抓在手中,咧著嘴狂肆地笑著,那半張被火燒過的猙獰麵孔變得更加扭曲陰森。

那小孩不知在何時突然醒來,驚恐地望著都桓,拚命地掙紮,卻隻能微弱地發出嘶啞的聲音。

“哈哈哈……”都桓黝黑的雙眸在一瞬間變得猩紅,整個人抑製不住地興奮。

美仁料想不到都桓接下來會做什麽,但整顆心都跟著懸了起來,喉嚨裏仿佛堵了一塊鉛似的。

倏地,隻見都桓雙掌扣住那孩子,在美仁的對麵坐下,轉眼間,便再也聽不見那孩子的聲音,因為他也已成為一具幹屍……

美仁嚅動嘴唇,難以置信地閉上眼,用力地咬著嘴唇。雖然早在此前,她就知道都桓修煉的是一門極其殘忍的邪功,會拿孩子來練功,但再怎樣,也遠遠沒有親眼所見來得更為震驚和惡心。

事情還沒有結束。

都桓露出瘋狂而猙獰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打開倒出粉末撒在那兩具幹屍上。

那是化屍粉,從十餘種毒蟲毒花中提取毒液煉製而成。很快化屍粉浸入屍體,不停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慢慢地,屍骨上升起一陣淡淡的煙霧,衣衫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未久,那兩具幹屍便化成一團黃水,散發出又酸又焦的腥臭氣。

美仁知道自己雖不是什麽好人,但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孩子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最後連屍首都被化了,心中生起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和惡心。

她喉嚨微微動了動,顫著聲道:“都大哥,把《天一聖經》交給我吧,別再練這麽邪惡殘忍的武功了,找個地方隱居,好好過下半輩子吧。”

倏地,都桓瞪著猩紅的雙眸,陰冷地道:“哼!把《天一聖經》交給你?哈哈哈……交給你?連你都能找到我,何況是他們?”

美仁難以忍受地低吼一聲:“你已經殺了那麽多的孩子,究竟要殺多少個孩子才能練成這種殘忍的邪功?就算他們不找你,官府也會追查通緝你。向昕已經查到了藍府,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查到秀姑的頭上。你看看你這副模樣,再練下去,你一定會走火入魔的。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何況還是一個不屬於你的女人。”

“你閉嘴!值不值得用不著你來告訴我。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若是再練不成這絕世武功,怎麽去將我的茹兒奪回來,怎麽一雪前恥?茹兒,我的茹兒……”都桓忽然吐了一口鮮血。他捂著胸口,以手輕拭嘴角的血跡。他不明白為何按著《天一聖經》上的內容修煉,吸的小孩精血越多,他便傷得越重。起初剛開始修煉的時候,功力明顯大增,但這幾日何以不但沒有效果,反而……再這樣下去,他怕是要撐不下去。昨日與那個該死的捕快交手受了傷,今日傷得更重了,為何會這樣?

美仁看著都桓,不禁有些擔憂,之前擔心他會練功練到走火入魔,依眼前看來,情況不太樂觀。

都桓強撐著虛弱的身子,跌坐在美仁的身旁,從懷中掏出一本經書遞到她的麵前,一頁一頁地翻給她看,嘴中喃喃地念道:“你看看,這書中記載的有什麽是我沒練到的地方?有什麽地方是我練得不對的?”

美仁萬沒想到都桓這樣輕易就將《天一聖經》拿了出來,不禁有些激動。

他是瘋了嗎?他怎麽練的,哪裏練了,哪裏沒練,有沒有練錯,她怎麽會知道?美仁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就是這家夥已經練得走火入魔,瘋了。

麵對主動送上門的《天一聖經》,她的雙眸中露出狡黠的光芒。她可不是什麽救世主、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自她被點穴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暗自運功,穿經過穴,周天行走,之前她封印了內力,所以可閉穴,移穴換位,很快便可以衝開穴道。

眼下,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安撫住神誌不清的都桓:“你等一下。我來幫你看看,你一頁一頁地翻,嗯,就這樣。”

她從未想過要看這本邪惡的武功秘笈,但是越往下看去,她的心便越寒。身體終於能動了,她一把奪過那本《天一聖經》仔細地翻看,卻發現手中這本《天一聖經》隻是上卷。難道還有下卷?可悅姨從未和她說過《天一聖經》是分上下兩卷的啊。

快速翻到最終一頁,但見上麵的記載,美仁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她終於明白為何這本《天一聖經》隻傳給本族的聖女了。

《天一聖經》,傳女不傳男,女子在修煉時一定要保持完璧之身,修煉當中會有所阻隔,但因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而變化,代價便是全身流血汗,痛苦難忍,若是強行修煉會適得其反,走火入魔,暴斃而亡。

全身流血汗,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可怕武功?

因此,少有女子能支撐下去,若是想減輕身上的痛苦,唯一的法子便是與男子**,將一身功力散去,而與之**的男人將會功力大增。之後此女子與常人無異,但永不能再修行任何武功,若要強行扭轉,便會不得善終……

原來,他們天一族選拔聖女不是為了能生下優秀的族長繼承人,而是為了讓曆任族長能獲取絕世武功,替他們挑選最佳的修煉工具……

難怪娘臨終前讓她對天起誓,不得成為天一族聖女……雖然那個誓言她並有完成。

最讓她驚愕的倒不是這個,而是這種邪功根本就不是讓男子修煉的,若是有男子想要強行修煉此邪功,唯一的法子便是自宮,然而自宮並不一定會有所成,修煉不好同樣會適得其反……

必先自宮……那……那麽……木矅使者都桓若想修煉此門武功,也必須先走這一步?難怪她之前覺得他的聲音有些不對。

美仁喉嚨裏咕噥著,艱難地抬眸望著神情專注的都桓,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什麽滋味都有,卻分不清什麽味是什麽味。

她啞著嗓子,對都桓道:“寧茹將這本《天一聖經》交給你的時候,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

“什麽意思?”都桓愕然望著美仁,那雙眼眸不知在何時已變回黑色。

“你……”你是否已經自宮,美仁始終問不出口,遂改口,“這本隻是《天一聖經》的上卷,下卷在哪兒?

忽然,都桓大喝一聲:“我怎麽會給你看這本《天一聖經》的?你何時能動的?你們怡家的女兒果然狡詐,把它還我!”

“都桓大哥,這種邪惡又殘忍的武功,你不要再練了,再練下去,結局隻有死路一條。”

“若不是看在你娘的麵子上,我不會對你一忍再忍。別逼我,信不信我即刻就將你吸幹?”

“都桓大哥,我此番前來的目的便是要拿回這本《天一聖經》。既然《天一聖經》在手,我是斷然不會再讓你拿去。若不是為了完成任務,我一定會毀了它。”美仁將它塞進懷中。

都桓的眼睛又變了,變得比之前更為猩紅,似要噴出火來,右手挾著一股勁風,直襲美仁左肩的缺盆穴,這一招正是他的絕學“龍水凝天十三式”的拿雲式。

美仁見招,身姿靈敏地連連向後退去,無奈很快便抵住身後那幾口木箱,心想:他已經走火入魔,若是與他硬拚,最多不會超過五招必敗,那樣自己便是死路一條。

她掏出懷中的那本《天一聖經》,用力地向身側左方的一口木箱上拋去,迅速拔下頭上的發簪一擲,將那本《天一聖經》穩穩地釘在那口木箱之上。

都桓見著,便及時收了手,轉身去取。

這時,美仁大聲地說道:“當年的木矅使者,可是一位頂天立地的漢子,若是你最深愛的女人寧茹在泉下有知,知道你為了她成為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她長埋九泉之下的靈魂是永遠得不到安息的。”

都桓的手剛觸及那支簪子便頓住了,身子猛地一僵,許久才僵硬地緩緩轉過身,難以置信地問:“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什麽?我說她死了!”美仁高聲道。

那身影猶如疾風一樣,驟然間,已然立於她的跟前。他的眸色又恢複了正常,抬手便用力掐住美仁的脖子,顫著聲問道:“你……之前不是說她與陰豫成婚了嗎?為何……為何這會兒又說她……她死了?”

“之前……都是騙你的……”美仁隻感覺他的力道越來越大,生怕他一時激動真的將自己掐死。

“你的話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都桓怒吼一聲,手上的力道加重。

“先放……手……我……才能……說……”美仁又在賭,賭他不會掐死自己。

都桓盯著她的雙眸,終於,鬆了手。

美仁猛咳數聲,深吸了幾口氣,道:“你逃走的當晚,她便被抓了起來,因為一直不肯供出你的下落,三日之後便被處以血刑,祭祀台上到處都是她的血……”其實,有關寧茹被處以血刑的場麵,她並未親眼見到,都是後來聽悅姨說的。不過想象一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挑斷筋脈,直至血流盡為止,想必那個祭祀台上也不會幹淨到哪兒去。

“你明明知道這是一本邪書,根本不適合男子修煉,卻還執意要這麽做。我想她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你這樣糟蹋自己,一定死不瞑目。都桓大哥,就讓我把這本《天一聖經》帶走吧,你找個隱蔽的地方隱居吧,就當我們從未見過,回去之後我自有辦法交代……”美仁自顧自不停地說,一直未見都桓開口,這時,她忽然發覺都桓異樣。

“噗……”他噴了一大口鮮血,身子便軟軟地倒向美仁。

該死的!

美仁懊惱自己的身形太過矮小,費力地撐住都桓,扶他倚著木箱坐下,然後輕拍了拍他的麵頰:“都桓大哥,都桓大哥,你還好吧?”

都桓麵色煞白,顯得極為虛弱,神情痛苦,仍不忘追問:“寧茹……她真的不在人世了?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沒有騙我?”

美仁有些難過,吐了一口氣答道:“嗯,這次我沒有騙你,我方才說的全是真話。”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些過於冷血,本來不打算告訴他寧茹已死這件事,但為了自保,不想做一個枉死的冤魂,她還是說了。或許她是有些卑鄙,但是她始終認為卑鄙得有理。

倏地,都桓的嘴角綻放出一抹苦笑,怪異地笑了起來。

“是詛咒嗎?為何老天要讓我們相愛?為何又要選她作為聖女?這是詛咒嗎?是詛咒嗎?難道身為天一族的女人,就不可以有愛?若是動了真情,必是以生命作為代價,這是什麽荒謬的事情?哈哈哈……”都桓口中嘟噥著,笑意極為苦澀。

美仁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悅姨說過,她能教的全都教了她,唯一一樣沒有教她,那便是如何愛一個人。悅姨說,她不會亦無法教她,身為天一族的女人便不能有愛,否則必以生命作為代價,不得好死。她娘,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我真是個傻子……她把我救出天一穀,她怎麽可能還活得下去?陰家的,還有寧家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匹夫,他們都不是人,都是吃人的惡鬼,怎麽可能還會讓她再活下去……哈哈哈……”都桓一直不停地大笑著,不知不覺中他的眼角溢出了淚水。

漸漸地,笑聲止住,他閉上雙眼傷心地痛哭起來。

第一次見一個大男人痛哭淚流,美仁霎時手足無措:“都桓大哥……”

為了救自己心愛的人,卻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得知心愛的人早已不在人世,他的雙眸裏滿是絕望。他不僅殘了,就連還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族人還在四處追殺他……美仁不由得對他心生憐憫。她是不太懂怎麽安慰一個人,或許讓他好好地痛哭一場,他就會好過一些。

她站起身走向那口木箱,拔下那支發簪,取下經書,塞進懷中,將之前散亂的頭發順了順,重新綰了個髻豎於頭頂。

不知何時,都桓止了哭聲,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前方。

美仁走過去,輕聲道:“都桓大哥,我還是那句話,《天一聖經》我帶走了,就當你我從來未曾見過,你要好好地活著。”說完,她深吸一口氣,往甬道邁去。

剛邁出一步,身後一股勁風跟過來,美仁下意識地想躲開,但速度不夠快,還是被都桓扣住了肩頭。

她在心中慘道:難道這個男人當真是練功練得走火入魔,寧茹的死還沒能讓他清醒?難道她賭錯了?

穴道再次被點,讓她驚愕的是,忽然一股源源不斷的內力注進了她的丹田,她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都桓這是想要把全身的功力都傳給她?!他怎麽會好端端地將全部的功力全數傳給她?

她無法開口,也無法動彈,隻能被迫接受這股強勁的內力在全身筋絡四處遊走。

未久,都桓便將他全身的功力全數傳給了她。

“噗……”都桓又吐了一口鮮血,跌坐在一旁,虛弱地對美仁道,“丫頭,今日算你命大,雖然你能說會道,鬼點子也比較多,但你要好自為之。他們讓你出來尋《天一聖經》,便不是什麽好差事。茹兒同我說過,《天一聖經》確實是分上下兩卷,你拿的便是上卷,而下卷早在十八年前就失蹤了……”

原來真是這樣。原以為拿到這本就可以回倚笑樓交差,看來她還要再到處漂一段日子。難怪悅姨說給她兩年的時間,原來她早就知道,不愧是隻又奸又詐又美豔的母狐狸。

《天一聖經》是悅姨叫她來找的,至於族內的長老們是怎麽同悅姨說的,與她無關,至少悅姨不會害她。

“十八年前就失蹤了?那你可知下卷在何處?”

“不知道……”都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茹兒之後,新任聖女是哪家的女兒?”

“新任聖女?”美仁搖了搖頭,“未曾聽說。”

基本上,她不怎麽涉足族內的事,亦很少回去,誰當族長、誰當聖女,那些人愛怎麽折騰都不關她的事,隻要她活得自在又舒適就好。不過,自從接了悅姨的這樁活之後,她整個日子就過得不太舒服。

驀地,都桓輕笑了起來:“各家的人都搶著把自家最優秀的女兒送去做聖女,殊不知這背後是多麽肮髒的一件事。”

是啊,都桓說得沒錯,隻有被選為聖女之後,才有資格看到這本族內至寶。

美仁皺著眉,望著麵前一臉平靜的都桓,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丫頭,我時辰不多了。自從修煉了這門武功,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差。一到夜晚,便會變得神誌不清,不敢出這密室,生怕自己見人便殺。想來,離開天一穀,這世上唯一對我算好的人也就是那謝小環,若不是她救了我,就算我活著離開天一穀,也沒命再活下去,隻是可惜了她……”都桓的眼中呈現出一絲絲愧疚之意,“咳咳咳……我自知命不久矣,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能在有生之日可以再見茹兒,豈知……她已不在人世,我一人拖著這副不男不女的殘敗之身,獨活在這世上又有何意義?丫頭,若是你能尋著那下卷《天一聖經》,記得去天一石念給我聽……”

天一石是天一穀中唯一一個美麗的傳說,傳說有情人在天一石下互訴衷情,便能長相廝守,然而那塊巨石對天一族的人來說隻是一塊廢石,相傳會去那裏許願的情人幾乎沒有。

幽幽地說完,都桓便從懷中掏出了化屍粉。

美仁瞠大了雙目,難以置信地急道:“都桓大哥,你、你冷靜些,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螻蟻尚且偷生……”

為何事情會演變到這一步?他莫不是想要自盡?

都桓輕搖了搖頭,打斷了美仁的話:“丫頭,雖做不成你的師父,但我這一身好容易得來的內力卻不能白白浪費了,所以我將我一身的功力悉數傳給你,也算了了我的一樁心願。記住!陰豫與寧家絕不是什麽好東西,也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你將《天一聖經》帶回去交給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你。以後,你可就真的看造化了,別汙了你娘的名號。來時的通道已經不能再出去了,那隻是入口,開啟出口的機關,在那幅春宮圖的後麵。”

“都桓大哥……”

頓了頓,都桓又道:“找著了下卷,記著一定要去天一石,無法燒給我看,就念給我聽。丫頭,你多保重。好了,時候差不多了,我要去找茹兒了……”說著,他便將那化屍體粉撒在自己的周身,然後舉起自己的右手,用盡全身餘力,一掌擊向自己的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