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隨景升離開夷山,美仁就知道了一切她想知道的。把玩著手中的黃金麵具,她滿心想的都是八月初五那晚會怎樣,她還不能離開,八月初五關係著太多人的性命,但她真正關心的似乎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怡素,一個是向昕,可是想著想著,內心擔憂的似乎不隻是兩人,還有明家的人……
她多麽希望八月初五那日永遠不要到來,讓時間就此停止吧。
日子好似度日如年。
這日才到七月初七乞巧節,傳說中牛郎與織女相會的日子。
今晚會有煙花,景升派人來請美仁一同去賞煙花。她直接回絕了,牛郎和織女相會與她何幹?她又不是織女,他又不是她的牛郎,她幹嗎要陪他去賞煙花,她寧可靜靜地守在竹芙園裏。
夜幕降臨,原本大家都期待能夠在這樣的節日去賞煙花,侍書和奉劍卻見著少主毫無動靜,也不敢多嘴,隻能私下裏按傳統儀式拜織女。
朦朧的月光下,在這個充滿浪漫氣息的夜晚,兩人抬了一張竹桌,在桌上置了茶酒,擺放了水果、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將白日裏采摘的幾朵鮮花,束以紅紙,插在瓶子裏,花前還置放了一個小香爐。
她們悄悄地拉了藍希淩一起齋戒一天,沐浴停當,一人焚上一炷香,在桌前跪下,虔誠地禮拜,向天上的織女仙子默念自己的心事,祈求織女仙子能賦予自己聰慧的心靈和靈巧的雙手,讓自己的針織女紅技法嫻熟,更祈求自己的姻緣巧配,能夠嫁個如意郎君,早生貴子,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美仁在見著這番情形後,覺得可笑至極。
侍書與奉劍強拉著她在桌前跪下,遞給她一炷香,要她在心中許個願。
不知為何,她手中高舉著香,拜了三拜,許了個願,插在香爐上,一陣晚風吹過,卻莫名地滅了。侍書與奉劍的臉色一黯,瞪大美目,兩人抓緊雙手,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什麽狗屁拜織女!若是上天的神仙真能聽見凡人的心聲,為何人間還有這麽多的癡男怨女?”美仁冷嘲熱諷一番,伸手便將插在香爐內屬於自己的那炷香拿出來掐斷,隨手一擲,怒氣衝衝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安然無事也不敢無理取鬧的藍希淩,終於忍不住了,追著美仁回到屋子,大罵她:“你根本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自私,卑鄙,虛偽,陰險,狡詐,殘忍,又怎麽會懂得牛郎織女愛情的真諦,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愛。”
她不懂什麽叫愛?她不配得到愛?
“我不懂他們愛情的真諦?那牛郎與強搶民女的惡霸有什麽分別?偷藏織女的衣裳,令織女不能回天庭,為他生兒育女,這算什麽偉大的愛情?論自私卑鄙,他牛郎一點兒都不弱,根本就是一個猥瑣小人。織女喜歡被囚禁受虐,還怨王母娘娘棒打鴛鴦?這簡直就是個笑話!你們還信以為真,竟然向他們祈求什麽狗屁愛情!”
“你……”藍希淩一時間無言反駁。
“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滾出去!”
藍希淩含淚轉身而出。
侍書和奉劍兩人守在門口嚇得大氣不敢出,想安撫美仁卻不知如何開口是好,忽然又覺得她的那番話很有道理。
藍希淩的一番話,猶如一枚火石投在美仁的心窩,一時間炸了開來。她怎麽不懂了?她曾經問過悅姨,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怎樣的,悅姨說她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不知道那樣的感覺,但是聽別人說過,那就是心中每時每刻都充滿著你喜歡的人的身影。
她要是不喜歡昕大哥,為何心裏念的總是他?為何一遇著與他有關的事,她就會失去常性?她一直擔心他的生命安危,擔心他有沒有風餐露宿……這難道不是愛?那這是什麽?
或許是這兩日封閉壓抑的日子,讓她終覺得厭倦,還有方才的拜織女讓她幾近瘋狂,所以她決定今夜出去走走,去見識一下牛郎織女之間所謂的愛情真諦。
既然牛郎織女一年一度才能相會,或許她也可以碰上她想見的人。
最開心的莫過於侍書與奉劍。
藍希淩被美仁罵哭之後,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也稍稍露出一絲笑容。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沒了向昕的保護,如今無依無靠,被仇人深鎖在這個園子裏,還要裝成一個時醒時瘋的人,她的痛苦誰能明白。
一行四人,到了全京城最熱鬧的市集。整個京城的上空被萬家燈火映照得通明,仿佛白晝一樣。
到哪裏都有小販們的吆喝聲,人頭攢動。
美仁俊朗的公子扮相,讓很多姑娘家頻頻回首,以扇子遮麵圍作一團暗暗嬉笑,遇著有些大膽的姑娘,甚至故意佯裝被擠得撞向美仁。藍希淩、侍書和奉劍則引來很多男子的目光。這樣她們四人身邊的人越擠越多,美仁再次皺緊眉頭,她很不喜歡這種人擠人、人貼著人的感覺,不喜歡被這麽多人以這種放肆的眼光盯著看的感覺,也不喜歡被女人趁機東摸西摸的感覺。
她寒著一張俏臉,殺出重圍,走到一處人稍稍少一些的地方。
“乞手巧,乞容貌,乞心通,乞容顏。
乞我爹娘千萬歲,乞我姐妹千萬年。”
好幾個小孩子一邊奔跑著一邊唱著兒歌,將美仁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十多年前。每逢這樣的日子,娘總是會教她唱一遍,當時她不明白,這歌裏究竟是在說什麽,說來說去都是在乞求容貌,真的很傻。
漸漸地,她也忍不住跟著輕哼起來。
一旁的侍書和奉劍見了,都抿著嘴偷笑。
美仁意識到自己失態,當下板起臉。
奉劍嗤笑一聲拉著侍書跑開了,突然,便聽她大叫起來:“快看快看,穿針乞巧。”
美仁順著奉劍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一群女子圍著一個老婦人,每人手中都端著一個大紅的針線包,每個針線包上都插著一排針。
“走,我們也去穿針乞巧。”奉劍拉著侍書興奮地大叫著,回頭對美仁曖昧地笑,“‘公子’,你要不要也來試試?”
如今她是女兒身的事,在明家也不算是什麽秘密了,隻有少數的一些人不知道,而這些人也在前不久被一一遣散了。
奉劍這個小丫頭,明知故問,她如今一身男裝,跑去穿針,不被人罵有病,也會被人當怪物給轟走。
美仁抬起右手,做了個要揍奉劍的姿勢。奉劍笑著跳開,順手拉上藍希淩,衝進那群女子之中。
美仁立在不遠處,凝望著她們三人又笑又叫地穿著針,覺得很匪夷所思,這穿針引線就這麽讓人著迷?很好玩嗎?
正想著,奉劍她們三人回她的麵前。奉劍像變戲法一樣,將一個大紅針線包呈在她的眼前。她盯著那個大紅色的針線包,這才看清,上麵插了七根針,相鄰的兩根針的距離在半寸左右。
“幹嗎?你這是什麽意思?”美仁皺著眉頭,冷漠地將奉劍的手輕輕揮開。
“試試嘛,若是你連著穿過七根針,上仙一定會保佑你找到如意郎君的,今後一定會有幸福美滿的姻緣。我、侍書和藍姑娘都穿過了,你也試試嘛。這裏人又不多,沒人會看見的。”奉劍**美仁。
美仁愣愣地望著奉劍手中的針線包,莫名地有些心動。
“這是紅線,試試吧。”奉劍再次將線與針包舉呈在她的眼前。
接過奉劍手中的兩樣東西,美仁顫著手,將那紅線對準了第一根針,約莫半盞茶的工夫過去了,那紅線始終還停在針孔之外,每一次在她以為就要穿過去時,卻總是滑過針孔的邊緣。
“不穿了,無聊的東西!”美仁猛地將針線包和紅線塞回奉劍的手中,轉身往前方人潮中走去。
“怎麽會這樣?少公子劍使得那麽好,為何小小的一根繡花針她卻應付不了?”奉劍望著手中的針線包,又望了一眼身旁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藍姑娘,連她都是一穿而過,為何少公子卻不可以?
侍書以手掐了掐奉劍的粉腮,道:“瞧,少公子生氣了,都怪你多事,誰說劍使得好,就一定會穿針,或許少公子從小就沒有拿過針線呢!”
“唉!痛!怎麽會呢?前陣子你說你肩痛,公子為你施針的時候,我可是看她為你施針的手法很靈活的。”奉劍疑惑。
“針灸的針和繡花針的針是兩樣東西,怎麽可以相提並論?你真是夠笨。”侍書再次以手敲了一下奉劍的頭。
“唉,若是少公子真的是少公子,該多好……”奉劍喃喃地念著。
奉劍從第一眼見著美仁的時候,心中便欣喜萬分,能侍奉這樣一位俊朗的公子是上天對她的眷顧。三公子雖好,可是她心知肚明,三公子會收留她與侍書,完全是因為見不慣四小姐老是欺負她們倆。三公子處處留情,對主動投懷送抱的丫頭更是來者不拒,這樣的男子不是每個女人都會愛上的,最起碼,她不會愛上三公子。可是少公子不一樣,若是沒有二公子被打被罰的那件事,少公子簡直就是她心目中的神。也正是前兩日無意中知道她是女兒身的時候,她才明白,那個時候的少公子為何會那樣無情地對待二公子。
“走啦,發什麽愣?再不跟上,我們就要和少公子走散了。”侍書拉過發呆的奉劍,再拐上藍希淩的手臂,往人潮洶湧的地方擠去。
果然,被侍書給說中了,美仁與她們真的走散了。
在人群裏呆呆地走著,被人撞了很多下,美仁卻毫無知覺。
她的思緒還沉浸在方才那七根針上,為何那麽簡單她卻穿不進去?難道這預示著她根本就不會有好的姻緣結果?因為她們族的女人都是被下了詛咒的,永遠都不會得到真愛。
她自嘲地冷嗤一聲,什麽姻緣天注定,穿不過那七根針不過是因為她從未學過針線活而已,她始終相信任何事都是事在人為,自己爭取了就沒有得不到的。
“磨喝樂!磨喝樂!這位公子要買一個嗎?”麵前的小販拿起一個小泥偶遞至美仁的眼前。
美仁把玩著這個身穿荷葉半臂衣裙、手持荷葉的小泥偶。前幾日,她在潘樓街東宋門外瓦子內,看到販賣的磨喝樂很精致,是以龍涎佛手香雕成的,以彩繪木雕為欄座,紅砂碧籠當罩子,手中所持的玩物或飾物也多以珍貴的金玉寶石來裝飾,要價更是驚人,一個小小的磨喝樂居然高達百兩銀子,那樣奢侈的玩物也隻有富貴人家才能買得起。不過眼前這個磨喝樂是用泥土燒製而成,外表是彩繪的。
“多少錢?”美仁笑著問道。
“這位公子,隻要五十錢。”那中年小販笑道。
“五十錢?”美仁疑惑,平時隻要五文錢就可買到,今夜卻翻了十倍,難道是因為乞巧節,所以物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嗬嗬,這位公子,看你有所不知,我林家的磨喝樂與別家的可不同,別看這小小的磨喝樂,每逢七夕節,意義也與往日裏大不相同。每年七夕快要來臨之際,我與我家娘子隻會做五百對磨喝樂僅供七夕這晚販賣,五百隻男娃娃、五百隻女娃娃,我與我家娘子會在七夕的前一日去月老祠求姻緣簽,這對姻緣簽我們也會放在一對娃娃裏。隻要你的情意能感動上天,那麽你與你的心上人一定會得到那對放著姻緣簽的磨喝樂。我與我家娘子做這個也有二十年之久了,每一年都會成就一對佳偶,這在京城是家喻戶曉,今夜是多少公子姑娘家祈禱姻緣的好日子,看我這攤上也隻剩下這最後的幾個了。”中年小販細心地解答。
聽聞,美仁好奇地又細看了一下手中的這個男娃娃小泥人:“若真有你說的真這麽神,而我又想與我心上人喜結良緣,那我在你剛擺攤的第一刻,就將你所有的磨喝樂全買了,這樣豈不省心?”
“公子此言差矣。人人都知道我老林,一個磨喝樂隻賣一個客人。”
“那我花錢找很多人來幫我買不也一樣?”
“嗬嗬嗬,這位公子,今夜是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寓意是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公子若是真的有心求姻緣,又何須勞他人之手?若公子真的那樣做了,又豈會是真心對待那份感情?月老的姻緣簽隻給有心人。”那位中年小販說到最後,一臉很不歡迎美仁的樣子,將美仁手中的磨喝樂收回,小心翼翼地擺放好。
中年小販的話讓美仁的心陡然一涼,她到底在害怕什麽?
她的心猛地一揪,緊張地抓住自己的袖擺,麵色蒼白地立在小販跟前一動不動。
這時又來了三人,兩女一男,指著那最後剩下的幾個磨喝樂,開心地笑著,對那中年小販指明要哪個哪個。
還剩下最後一個女娃娃了……
又來了兩位姑娘,剛要出手,卻被美仁搶先一步。
兩位姑娘見著這麽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卻與她們搶一個女娃娃,不由得一陣驚愕、鄙夷。
“借過。”美仁匆匆丟下五十錢,低著頭快步離開。
身後依然能聽見兩位姑娘的鄙夷聲。
美仁手中緊攥著那個磨喝樂,一直猶豫不決,是否要打開這娃娃底座下的那道泥封。若是沒有,那麽她與昕大哥是有緣無分,她會很失望;但若是有那個姻緣簽,可是又不能確保昕大哥一定也買了這磨喝樂,就算他買了,那磨喝樂裏難道就一定有那個姻緣簽嗎……
她素來不相信這種東西,怎麽會衝動地買下這個磨喝樂呢?
算了,還是扔了它吧。
她舉起手忽地又放下,歎了一口氣,將它緊緊地握在手中,舍不得扔掉。回首,她這才發現,侍書、奉劍和藍希淩,早已不見了蹤影。
真是要命,這麽多人,上哪兒去尋她們?
“你看這個,‘千裏挑一,百裏挑一’,猜一個字,什麽字?好難哦。”
正當美仁凝眉發愁之際,聽到一位姑娘家軟語,她偏過頭,數步之外,一個掛滿了燈籠的字謎攤前立著一男一女,兩人一看便是情人,手中正拿著從燈籠上扯下的謎題。
美仁走過去,望見這一盞盞紅燈籠,不禁想起小時候上元節這天,娘親會教她紮好多好多的燈籠,每個燈籠裏麵都會放著一道謎題,猜中一題,娘親就會做一道菜,猜中得越多,上元節那晚的菜就越多。後來隨悅姨去了倚笑樓後,悅姨也會以一道道燈謎來做行酒令。
“千裏挑一,百裏挑一,什麽字千裏挑一又百裏挑一,沒這個字吧?”男子道。
“怎麽會沒有?人家出了燈謎就肯定有。”女子道。
“是伯字。”美仁淺笑出聲。
“千字少一橫,百字又少一橫,都‘挑’了一,對,是伯字。”那女子興奮地叫著,抬眸見到美仁這般俊秀的一位公子,頓時羞澀起來,然後回首衝著那老板大聲道,“老板,是伯字。”
老板年紀較大,笑著將一柄水墨絹扇作為獎品贈送給了那位姑娘。那位姑娘接過扇子,掩口含笑,對美仁頷首道謝,便隨著心上人一同離開。
美仁抬眸,望著滿滿掛著的燈謎,笑著問老板:“請問謎題怎麽猜?”
“哦,一題兩錢。”
“若是把所有謎題都猜中了有何獎賞?”
“老朽這裏一共有二十道題,若是公子全猜中了,老朽不但分文不取,還會返給公子紋銀一兩。”
“哦。”錢倒是小事,她隻是想玩一玩。
“哥,你看,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還妄想將所有題全數猜中。”
一個刺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隻要一聽到那個聲音,美仁就會渾身不舒服。
這世上除了她最討厭的人明景璿之外,就不會再有第二人,而那個被她稱作哥的人自然也就是景升了,兩人的身後還跟著明飛。
說什麽邀請她賞煙花,真是可笑,明知道她最討厭那個丫頭,還好意思約了這個丫頭再邀請她。最可笑的是,還想她護送那個丫頭去杭州,簡直是癡人說夢。
景璿倚著景升,出口便凶道:“又是你!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到哪兒都能見著你。”
美仁扯了扯嘴角,笑著反譏:“彼此彼此,說到陰魂不散,似乎你更像。這離七月半還有幾日呢,沒想到姑娘你這麽早就出來嚇人,真是罪過罪過,敢問姑娘今夜臉上抹了幾斤麵粉?”
“你——”景璿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每次遇到這個向美仁,她總是吃癟。
上次的事不但沒讓明經堂趕她走,反倒讓她成了什麽‘義子’,這對景璿來說,是永遠難以消去的奇恥大辱。
“好了,在外麵就一人少說一句吧。”景升皺著眉頭,攔住景璿。
景璿方想再說什麽,卻被那老板斷了話:“幾位客官,若是想敘舊,可否別擋著老朽做生意?”
“沒見著我們正要猜嗎?不然來你的攤子做什麽?”景璿對著老板大聲說道,見著美仁要離開,伸手攔住她,譏道,“方才不是要猜出所有謎題嗎,怎麽這麽快就想走?”
美仁挑了挑眉,瞅著盛氣淩人的景璿,懶得跟她囉唆,正欲離開,景璿卻不依不饒:“我爹整日誇你飽讀詩書、文采斐然,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奇才,我就不信你真能如他說的那樣。你敢不敢與我二哥比試?這裏有二十道題,你若是勝了我二哥,我便從此叫你三聲好哥哥。”
好哥哥?
“承蒙明家小姐厚愛,你就算叫我一千聲一萬聲好哥哥,我也不會多長一塊肉。借過。”美仁以手推了一下景璿。
景璿一臉怒氣,未待發作,景升倒是搶先攔住了美仁,以隻有兩人方能聽見的聲音輕道:“遮遮掩掩地都跑出來了,突然要走,很矯情。”
景升忽然一把將她攬在胸前,美仁驚慌地抬眸看向他,他似笑非笑,很難想象方才那句話是從那雙好看的薄唇中吐出的。
她掙脫他的懷抱,慌亂地跳至攤前,平複怦怦不停猛跳的心,對景璿道:“不用你叫我三聲好哥哥,以後見著我自覺地滾遠一點就行了。”
景璿趾高氣揚地回道:“好!若是我哥贏了,你要對我行大禮,並且要叫我三聲好姐姐,還有,立刻離開我們明家。哥,你一定要贏他。”回首她便扯著景升的衣袖撒嬌。
美仁見著頓覺惡心,抬首望著那二十盞小燈籠,方想扯下一條燈謎,卻被景升攔住了。
美仁不解,蹙著眉,道:“幹什麽?不是要比試嗎?”
“換個玩法,我挑題,你說答案;你挑題,我說答案。”
“有病。”美仁白了他一眼,一掌揮開他的手,從眼前扯下一條燈謎,大聲念道,“一個字,淚,猜四個字。”
美仁將那張字謎遞至景升的眼前,景升輕勾了勾唇角,道:“顛三倒四。”
收回手,美仁便將那張字條揉爛了丟還給老板。
“該我了。”景升微笑著取下一個,柔聲念道,“七仙女嫁出去一個。”說著將那謎題遞給美仁,又是猜四字。
“老伯,看你的樣子有點‘六神無主’,放心好了,猜完找他們兄妹倆結賬,順便再多要一些打賞錢。”美仁從那老板手中接過團扇,扇了幾下,又扯了一個字謎,正準備要念,卻被景璿打斷。
“等一下,你方才那個‘七仙女嫁出一個’還沒有回答呢,怎麽又輪著你問了?”
撲哧一聲,明飛笑了開來。
“明飛,你好好的笑什麽?”景璿怒瞪了明飛一眼。
“四小姐,七仙女嫁出去一個,不就是還有六個沒嫁嗎?那不就是六神無主嗎?方才少公子已經說過謎底了。”明飛說完,又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死明飛!你敢笑我,看我不打你。”景璿揚起手,便追著明飛喊打,明飛反應快,跑開了,景璿不依不饒,追了上去。
美仁嘴角輕勾,接著念:“這個簡單,猜藥名,‘頻哭上蒼何不應’。”
“苦參、天麻。”
一來一往,還剩下五道謎題,突然,景升在看到那道謎麵之後,望了一眼美仁,突然將那張謎題捏在手中,失了神。
突覺異樣,美仁抬眸對上他那雙幽深如潭神情複雜的眸子,緊張道:“怎麽,好好的為何不念了?”
回過神,景升揚著唇,輕輕念道:“眼前但得一分鬆。猜一稱謂。”
聽聞,美仁臉色大變,慌張得雙眸不知望向何處。
這時,那位老板突然開口:“咳咳,公子,這謎題——”
景升微微抬手阻止那位老板開口插話,直視著美仁,柔聲戲謔道:“答不出來,你可就要叫景璿姐姐了。”
這時,景璿揪住明飛的耳朵正好趕了回來,聽到這句話,立即鬆開揪住明飛耳朵的手,高聲叫道:“哥,你真的贏了?給我看看是什麽字謎她答不出來?”
景璿從景升手裏搶過那謎題,興奮地打了開來,她好奇究竟是什麽謎麵讓美仁敗了陣,急急地念著那字條上的字:“駝背老公公,趴在河上弓,人從背上過,船從腹中行。啊?這個謎題他答不出?這謎底不就是我們經常過的橋嗎。”
“是啊。明明就很簡單。”明飛也跟著應和,兩人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美仁狠瞪了一眼景升,咬了咬下唇,憤然轉身,卻不想撞上一人,那人當場大叫出聲:“你眼瞎了?走路不長眼?就算人多,也要看著點。”
“我隻不過轉個身而已,一步也不曾邁出,是你先撞著我的,理當賠不是的人是你,你竟然還先出口傷人。”美仁全身火氣頓時被激起,發覺這人剛才撞她的時候有問題,隨手摸向腰間,大喝一聲,“把錢袋給我交出來!”
那人臉色一變,結巴道:“你在說什麽?你別血口噴人。”
周圍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那人想要趁勢逃離,美仁出手就要教訓他,不料手腕卻被人緊緊攥住。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人是誰。
“你何時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景升道。
“愚蠢!他偷了我的錢,你難道就看不出來嗎?”美仁怒氣衝天,想抽回手揍那人一頓,景升卻不放手。
那小賊一見是明家的二公子景升,十分驚慌,想趁機溜走,突然被什麽東西一擊,膝下一軟,當下便跪倒在美仁腳下。
看著美仁,景升笑問:“近日開封府大牢內的老鼠、蟑螂、蜘蛛都太過寂寞了,你說它們是不是太可憐了,是不是該找個人去陪陪它們、安慰它們?嗯?”
美仁衝他翻了翻白眼,氣不打一處來,他居然還有閑情開這種玩笑。
那小賊本以為撞著一隻肥羊,孰知遇上個不好惹的角色,一聽要將他送交官府,定少不了挨板子,當下磕頭連聲求饒,急忙將偷來的錢袋雙手奉還。
“求公子饒命,小的再也不敢冒犯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黃口小兒,求公子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馬——”
美仁冷嗤一聲:“我還有十幾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要養呢。”
小賊驚愕地抬頭看向美仁,嘴角忍不住地抽搐。
拿回錢袋,美仁狠狠地給了那人一腳,大罵一聲:“滾!”
她捏了捏錢袋,銀子未少,方想離開,卻不知突然哪裏又冒出來許多人,她被擁擠的人潮擠得正好跌進景升的懷中。
一陣低柔且淺淺的輕笑自頭頂上方傳來。
景璿見著兩人抓著一個小賊,正在爭執,看著手中的謎題,總是覺得哪裏古怪,於是問那老板:“他真的連這樣簡單的謎麵也答不出來?”
那老板也是一臉的莫名,看了美仁和景升一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不停地搖著頭。
急於知道事情始末的景璿,命明飛掏出一錠銀子來丟給那老板:“方才發生了何事,你快說,說了這錠銀子便是你的。”
那老板一見這白花花的銀子兩眼放光,笑眯眯地對景璿說:“這位小姐,其實那位公子答不出的那道謎題根本就不是老朽出的。”
“什麽?不是你出的?那是誰出的?”景璿疑惑。
“不是老朽出的,那謎麵是你家兄長自己出的。”
“啊?”景璿驚叫,“他出的?那他出了什麽謎麵?”
老板笑看著銀子回道:“眼前但得一分鬆。打一稱謂。”
“這是什麽謎題?猜稱謂?他真的答不出?”
“這……”老板的眼神有些閃爍。
“說。”景璿又摸出一錠銀子。
老板眉開眼笑,接過銀子,道:“依老朽看,倒不是那位公子答不出,而是不願答。”
“那謎底究竟是什麽?”
“相公。”
“相公?!”景璿驚叫著,這是什麽謎題?
景璿望向還在牽扯的二人,一種不敢確定的可能在她的腦中盤旋,不可能,不可能的……心中一種莫名的恐慌升起,她想要衝過去拉開牽扯的二人,卻被擠攘的人群擠退了數步,一個踉蹌,尖叫出聲,不慎跌倒。
越來越多的人湧來,美仁被景升緊緊地護在懷中,憋紅了臉,從他的懷中站穩身體,方要掙脫他的手臂,卻不想這時空中幾聲巨響,眼前忽地一亮。
頓時,周圍全都沸騰起來,一聲接一聲,好些人驚呼著湧了過來:“快看,是煙花,多美的煙花啊!”
美仁怔怔地抬首,望著夜空中絢爛無比的煙花,一時間忘了掙紮。
砰砰砰——
漫天的煙花在上空一朵接一朵地盛開、散去、消逝,絢麗多彩的光芒映照在每一張幸福的麵容上,這一刻人們感受不到煙霧繚繞的刺鼻味道,感受不到震耳欲聾的吵鬧,感受不到人潮的擁擠,有的隻是洗卻了世間繁華的繽紛美麗的光芒。
蒼莽天穹,唯有這樣繁華的一瞬,有著令人心碎的哀傷……
待最後一朵煙花散去,人群再度喧鬧起來,美仁才覺得有些燥熱,回過神,人已經被景升拉到一個不算擁擠的地方,整個人都窩在他的懷裏,臉龐離他的胸前不過寸許,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
人雖少些,但還是時不時有姑娘家以扇掩麵往兩人這邊擠來,隻為了更近地瞧清兩位俊俏公子的模樣。
美仁挑了挑眉,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沒有離開他的懷抱,抬眸隻是怔怔地望著他發起了呆。
今夜的他,發墨如漆,隻以一個玉麟髻束著,身著一件白色雲紋錦袍,麵如美玉,身若長柳,一雙黑眸清清澈澈,宛若夜空裏的明星。
除了一副看似有些病歪歪的身子之外,他有著讓人捉摸不透的腦袋、俊美的容貌、顯赫的家世、卓越的才華,以及一身暗藏得很好的武功,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完美,惹得那麽多姑娘家情愫暗生,芳心相許。
這人……根本就是一個禍水……
而她自從沾上了這個禍水,就沒法撇得清,越攪越亂,越攪越渾……
那炷香不是滅了嗎?不是滅了嗎?為何織女還會聽到她的祈禱?
在那炷香沒有滅的時候,在她沒有跪下的時候,她就許了願,她希望織女賜她一個可以共賞煙花的心上人。可是她在心中期望的那個人並不是他,為何偏偏上天賜給她的卻是他陪她賞煙花?難道織女是耳聾眼花了嗎?
他是她的哥哥呀……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景升被她瞧得有些不自然,以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回過神,她忽然又想到什麽。
她拿起一直捏在手中的磨喝樂,揭了底下的泥封,身子仿佛被定住一般,因為那裏頭正露出一折簽文的紙角。
“你買了這個泥偶?!”景升鬆開手,拿過她手中的磨喝樂,抽出那紙簽文,方要展開,卻被她奪了回來。
“不許看,這是我的。”她顫著手,打開那個簽文,那姻緣簽上赫然寫著:“世間情緣一語間。”
拜神香滅,穿針不過,在她看來,她的姻緣是受到詛咒的,他們天一族的女人是不會有好姻緣的,但上天就好像和她開了個玩笑一樣,五百對娃娃裏僅有一對姻緣簽,居然出現在她搶到的最後一個女娃娃裏。
這怎麽可能?那另一個男娃娃要是隨便被什麽人給買了去,那她的姻緣豈不是“千裏姻緣一線牽”?萬一被一隻狗兒叼走了,難道她還要被一隻狗兒牽著走……
她在亂想什麽?在亂擔心什麽?她真是夠愚蠢,怎麽會買這種不可信的東西。
“哥,你在哪裏?哥——”
望著景璿與明飛奔過來的身影,她將手中的簽文一揉,砸向景升,瞪了他一眼,凶道:“禍水。”
禍水?
景升皺了皺眉,不明白她何以這樣叫他。
推開景升,美仁也不知生的哪門子氣,決定回竹芙園,至於侍書、奉劍、藍希淩她們,玩累了自然就會回去。
很快,她的身影就淹沒在人潮之中。
景升望著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怔怔地發著呆。
禍水……禍水應該是在說她自己吧……
他彎身撿起地上那紙簽文,展開:“世間情緣一語間。”
“哥,你怎麽跑到這裏?方才人真的好多,我被擠得都跌倒在地,又看不到你,人好多,我好害怕,就怕找不到你了,還有兩個該死的登徒子趁機意圖對我不軌,還好有明飛在……”景璿語中帶著哭腔,說著就往景升身上撲來。
景升的雙手一時之間不知往哪裏放,猶豫之下扶住她的雙肩,拉開些距離,道:“都說了這麽多人不要出來,你偏偏不聽,這會兒被擠著了,又叫人多。”
“哥——”一滴淚從景璿的眸中滑下。
“唉,好了好了,有沒有傷著?”
“傷倒是沒傷著,就是心裏不舒服。”
“回去吧。”
“嗯。”景璿哽咽著,緊抓著景升的手臂不放。
漸漸地,人潮散了,景升任由景璿抓著他的衣袖,緩緩走回府裏。
“哥,你手中抓的是什麽?
“磨喝樂?哥,你什麽時候又買了一個?
“哥,怎麽還是個女娃娃?
“哥,這是什麽?
“‘世間情緣一語間。’哥,這是那個娃娃裏的簽文嗎?
“哥,這個娃娃你哪裏來的?
“哥,你自己的那個娃娃扔了嗎?有沒有扔啊?
“哥,你究竟在笑什麽?為何不回答我的話?”
一路上,景璿的問話一直纏繞著景升,麵對她接二連三的問話,他選擇沉默不語,臉上一直洋溢著一種幸福的笑容。
陪景璿買磨喝樂隻是偶然,聽完那小販的話後他也隻是一笑而過,孰知,隨手挑了一個男娃娃,那封泥裏竟然有一張簽文,上曰:“千裏姻緣一線牽。”
他何其有幸,竟然買到了封有姻緣簽的磨喝樂。
景璿手中的磨喝樂隻是普通的泥偶,裏麵什麽都沒有,見他的磨喝樂裏有這張簽文,異常緊張,甚至要扔了那個泥偶。以往他都由著她,這一次,他卻留下了那個泥偶。
揚著眉,嘴角輕彎,笑意盡現眼底。
千裏姻緣一線牽,
世間情緣一語間。
“公子,你去哪裏了?嚇死奴婢了。”剛過德勝橋,在回竹芙園的路上,奉劍見到美仁異常激動。
美仁輕捏了捏她的下頷,笑道:“找了個好地方賞煙花了。”
奉劍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與侍書二人同美仁笑著說了走散之後的一些窘事,誰叫三位姑娘長得美若天仙,惹了好些蒼蠅,好容易才擺脫,還好有驚無險,沒遇上什麽歹人。
美仁笑著,看了藍希淩一眼,笑意微斂,將之前從燈謎攤上拿來的一把團扇遞給了她,道:“送給你。”
藍希淩微愕,轉瞬之間,便傻嗬嗬地笑了兩聲,看似興奮地接過扇子,不停地到處扇。
“回去吧。”美仁輕道。
離人群愈漸愈遠,四人走在幽靜的巷內,踩著腳下的青石板,遠遠地,隻有侍書和奉劍手中提著的燈籠亮著。
忽然,美仁頓住腳步。
“怎麽了,公子?”奉劍問道。
侍書和奉劍來不及驚叫出聲,美仁已迅速點了二人的睡穴,瞬間,兩個丫頭就軟軟地倒在地上。
向昕失蹤有好些日子了,以他查案的經驗,不可能不知道藍希淩在她手中,既然他想救藍希淩,也勢必會找準最佳的時機才會下手。
不遠處,正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身影越來越近。美仁終於看清了,多日不見,此時的向昕一身黑色夜行衣,滿麵胡楂,頭發也有些淩亂,看上去十分憔悴,疲憊不堪。
“向大哥!”藍希淩在看清是向昕之後立即奔上前,“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向昕未應,以複雜的神情看了看她,未待開口,她便主動將那日的事急急道來。
原來那日她醒來未見著向昕,也不管什麽危險不危險,便出去尋他,卻沒料著,被兩個地痞流氓盯上了,若不是那兩人欠了賭莊一屁股債,想將她賣去青樓多拿些銀兩,她可能早就清白盡毀了。之後遇到美仁的事她也如實一並道出,說著說著便淚如雨下。
聽完,向昕輕點了點頭,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徑直走近美仁,道:“謝謝你。”
美仁嫣然一笑,道:“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是我抓的人,也變成我抓了人,眼下,人還你了,若是再弄丟了,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向昕抿緊唇,想了想,方道:“事情的始末你都知道了?”
“嗯。”美仁輕點了點頭。
“八月初五是王欽若的生辰宴,你……會不會去?”
“不知道。”美仁說的是實話,雖然她知道明經堂與王欽若交情匪淺,但八月初五那晚,即便是去賀壽,明經堂也未必會帶她去,帶景升去的可能性倒是比較大。
其實她也在想著八月初五那晚該怎麽混進王府,到時戒備鐵定森嚴,腦中雖清晰地記住了王府的地圖,但也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在知道整件事後,她估摸著怡素會是他們的一顆棋子,可是她不明白怡素為何甘心淪為一顆受人擺布的棋子?她會堅持到八月初五,除了要看著那個妖孽一樣的妹妹怡素,還有就是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自從認識他之後,他便讓她整日思念。
“離開那裏吧,離開京城,有多遠走多遠。”向昕道。
多日不見,他再也找不著往日那個滿眼笑意的她了。她變了,無論是神情還是語調,都變了,她不快樂,沒有了在信陽城那些日子裏的生氣勃勃,神采飛揚。這是他不願見到的,都是他們害了她。
“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美仁苦澀笑著,“那日話說得那麽絕情,何苦今日又這麽關心我?”
“我……”向昕語塞,許久方道,“在信陽,為了抓凶手,我曾利用過你一次,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想連累你。”
他的黑眸之中盡是真誠,這句話憋在心中好久,此時此刻說出來他整個人頓時輕鬆了好多。他怕再不說,日後就沒有機會了。
美仁挑了挑眉,凝視著他不語。
他又道:“萬花樓那晚,我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的,絕無半句虛言。”
盯著向昕許久,漸漸地,美仁的眉梢、眼眸、嘴角,都飽含著濃濃的笑意:“我知道。”
“或許我沒有立場叫你離開明家,也許你會恨我,但是請不要把自己牽扯進這件事中。”
“昕大哥,都別說了,我不怪你。”
“我……”向昕還想再說什麽,卻聽見打更的聲音傳來。
“向大哥,有人來了,我們走吧。”藍希淩拉扯著向昕的衣袖。
他對美仁示以抱歉的眼色,美仁苦澀一笑,看向藍希淩,他走近她,以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道:“牛郎與織女,即便是一年隻能見一次麵,即便兩人之間隔著天地,但相互思念的心也永不會停止。”
倏地,藍希淩的臉色變得蒼白。
向昕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舍,他還是帶著藍希淩離開了。
對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美仁忽然大聲道:“八月初六清晨,我就會離開這裏,永遠地離開這裏,我會在東水門渡口乘船。”
她的話,向昕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在心中立誓,若是八月初六的清晨,他的命還在,那就東水門渡口相見。
美仁靜靜地立在巷中,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半晌,方想起還倒在地上的兩人。她解了侍書和奉劍的穴道,等著兩人醒來,對於藍希淩的離開與二人突然的昏迷,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侍書與奉劍沒有多問,隻是默默地緊隨著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