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希淩被放走之後,相應的麻煩也接踵而來。
明經堂為了這事特地“召見”了她,雖然美其名曰閑聊,但在美仁看來,實則是試探。明經堂淩厲的目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兩人各自想著心事。
那日試藥之後,景軒就一反常態,命人封鎖了夷山禁地的所有出口,似乎在查什麽人,但是當著趙王爺、駙馬爺等人的麵,他卻表現得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那是他的兒子,他從小看到大的兒子,加上景升異常的舉動,明經堂不難猜著。
明經堂知道他這個女兒很有手段,這麽多日以來,他知道她了解很多事情,也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卻摸不透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上次景軒差點傷了她,她居然還敢為了那個捕頭再次擅闖夷山,所幸她還算機靈,沒有當眾露出馬腳,否則他也不能保住她那條小命。說是為了那個捕頭,可是她所做的一切,卻並不與明家產生任何衝突,相反在某些事上,倒是幫了他們不少忙。
不愧是他明經堂的血脈。
如今,一切都已經不單純是他明家的事,不再是他一人說了算。當今太後、楚王、駙馬爺及朝中的部分重臣,他整個明家上下,還有幾萬名將士的性命都賭在八月初五那一夜。所以就算他再寵溺她,楚王登基的大計也不容許有半點差池。
她與璿兒不同,若她是個男兒身,必定是他的另一個驕傲。但女兒家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她與璿兒都是他至親的骨肉,終是要離開這裏的,他不能因為這件事,讓她們任何一人有所閃失,這就是他的私心吧。
兩人目光交流了很久,明經堂給美仁帶來了一個消息:明景璿要出嫁了。
這事倒是讓美仁吃了一驚,想到那日在水竹苑外聽到景璿與景升爭吵著說不肯出嫁,在夷山的時候,她也就是那麽隨口說說,沒料到,乞巧節剛過不久,婚事就已經定下了,明家做事可真是雷厲風行。
明經堂以今後生意都以南方為中心為由,希望美仁去南方幫他拓展分店,與迎親的隊伍一同南下。美仁隨口敷衍他,八月初五之前要她離開京城,根本不可能,更別指望她會護送那個臭丫頭上路。
對方是江南最大的綢緞商之子,這門親事一定下,明家就隻是隨便挑了個日子,送新娘子去杭州,對方也隻是派了人過來代新郎迎親,真正的新郎官都沒出現過呢。
外麵都在傳,明家要不行了,要靠賣女兒來支撐龐大的家業。
美仁輕撚一片花瓣,心中冷嗤,聯姻隻是幌子,將明家的家眷轉移出京城才是目的。
這幾日,美仁心情大好,因為從今往後,她就可以不用再看見景璿這個令她生厭的丫頭了,樂得她天天上萬花樓與姑娘們行酒令。
景璿每日都哭得肝腸寸斷,不吃也不喝,以死相逼,可明經堂不為所動,堅持要送她上花轎。
終於到了送新娘的當天,明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的喜字、大紅的燈籠、大紅的喜燭,眼到之處,都是一片喜氣之紅。
所有人都在忙碌著,最閑的莫過於美仁,一大早她就待在明府,不停地啃著今日出現最多的水果——蘋果。
好戲開始上場了,她已經記不得這是她今天啃的第幾個蘋果,咽下最後一口果肉,在園中隨手扔掉啃剩下的核,但願來年這裏能發個小芽,就當是她為某人送別的鑒證。
她拍了拍手,跟在明經堂身後去了景璿的閨房。
不顧景璿拚死拚活,明經堂命人強行給景璿換了嫁衣,喂了食物,怕她亂動或是半路跑回京城,他甚至封住她的穴道,命人一路看著她,而這人便是如媽。自然,那雙腿殘廢的葉聲泉,也要隨著迎親的隊伍一同南下。
美仁看到了另一個明經堂,絕情的他、冷酷的他,比起那副慈父的樣子,她反倒更欣賞這樣的明經堂,夠狠夠絕夠無情,想必當初他也是這麽對娘親的吧。
美仁有些壞心,在喜娘架著景璿出房門的時候,她早就退身立在園子裏不遠之處,待她們走近,她隨手丟了一樣不明物體,攙扶的兩名喜娘與嬌美的新娘子同時就這麽直直地摔倒下來。
蓋頭落了,景璿手中的蘋果和糕也跟著滾落。她臉上的妝早已因淚流滿麵而全花了,口不能言,躺在地上的身體又不能動。
一時間全亂了,女人的尖叫聲四起。
喜娘和丫頭們還沒來得及扶起美嬌娘,美仁已飛身至前,伸手扶起今日讓所有人都注目的新娘子。
明家小姐又怎麽樣,擁有完美安逸的十七年的幸福生活又怎樣,如今不過是個任人操縱的木偶,而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明家小姐”不僅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還可以強求更多的東西。
她將掉落在地的蘋果和糕撿起,重新塞進景璿的手中,揚著唇,附在她耳邊輕道:“好妹妹,東西可要拿好,這可是保你一路平安、到了夫家高高在上的好東西,可不能亂丟了哦。乖!好哥哥我這就送你上路。”
說完,她伸手捏上景璿花了妝的粉頰,稍稍使力,便瞧見眼前那雙漂亮的眸子裏一下子湧出淚花。邪惡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處**漾開來,看到景璿怨恨的目光和委屈的神情,美仁有一種報複後的快感。
眨眼之間,那個紅蓋頭就隔斷了一切。
在鞭炮聲中,新娘子被架著上了花轎,迎親隊伍開始吹吹打打。周圍的街坊,平日裏是不敢在明府門前多作逗留的,今日搶喜餅喜糖可是鉚足了勁。
依照之前對明經堂的“承諾”,美仁躍上一匹棗紅色的馬兒,回首之間,明家的人都已在身後。依照規矩,明經堂是不能出來送親的,所以送親的人換成了景升與景承。
人群之中,景承似乎對周遭的事都不太感興趣,他雙臂抱胸,低著頭,腳下不知在擺弄著什麽。
她望見了一身錦衣的景升,明明他立在最不顯眼的地方,可她就是一眼瞧見了。他蹙著雙眉正盯著她看。她知道他在想什麽,那日在夷山,他也叫她送景璿南下,可是她沒有應他,今日卻一反常態地主動送親,他不禁疑惑。
美仁衝著他嫣然巧笑,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然後回過首,夾了夾馬肚,跟著送親隊伍緩緩前行。
這番去杭州的路程約莫要半個月到二十天,若是途中遇上一些麻煩事,耽擱了,起碼要一個月,往返京城就要一個多月。再過幾日便是八月初五,她要算準了日子,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可以。
挑了個豔陽高照的日子,她順利地避開如媽和葉聲泉的視線,脫離了明經堂安排的送親隊伍。其實她能這麽快離開,多多少少要感謝葉聲泉,若不是他牽絆著如媽,或許還沒那麽順利——好似她想要做什麽,葉聲泉一眼便能懂她的心思。
快馬加鞭,她連趕了三天的路,終於在八月初五這晚趕回了京城。
京城的每一處,如今她都很熟,摸到王欽若的府上更是不在話下。換了一身夜行衣,她直奔王府而去。
憑著腦中記著的那張地圖,美仁很快便摸著了王府的位置。這王欽若受當今聖上恩寵,不過是四十歲生辰,排場卻很大,遠遠便望見整個王府外圍守衛森嚴。定睛細看,竟是殿前司禁軍,這護府的禁衛軍約莫有上百號人,原本她打算從後院混進,但那緊閉的後門門口居然也有不少禁軍守衛。
雖然王欽若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他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設防森嚴,但僅今日一個生辰宴就動用了這麽多禁衛軍,也是不合常理的。看來今日這裏的禁軍需要保護的不是他王欽若,而是另有其人。
這麽快這人就現身了,難道她來晚了?
避開兩處守衛最多的地方,她打算越牆進府,於是找了處隱蔽的地方,這時,剛巧聽見兩名挨得最近的守衛在閑聊。
守衛甲:“唉,你說這裏麵的人在那兒大吃大喝,我們卻要在這兒喂蚊子。”
守衛乙:“兄弟,上頭交代的事,咱就得做,別心理失衡。說不準咱幾個就立了大功,從此平步青雲呢。”
守衛甲:“啥?兄弟,我看你還抱著你老婆在做春夢吧。這守衛一個府邸,能立啥大功?還平步青雲?你當你是誰啊?”
“說了你都不信,”守衛乙四下張望,壓低了聲音道,“聽說今晚聖上會來。”
守衛甲:“什麽?聖上會來?你就吹吧。”
守衛乙:“瞧你,嘖嘖嘖,你沒見著那殿前司禁軍都在前麵守著嗎?”
守衛甲:“這倒是……是啊,他們都守在光明正大之處,就咱這不入流的小兵才會被派在這裏喂蚊子。”
守衛乙:“唉,兄弟,這是福,你懂嗎?總比守城的那些兄弟們好吧?我今日意外聽到都統領大人吩咐嚴守各城門,說是樞密院下的命令,調了很多兄弟去守城門,可能要發生什麽大事。”
守衛甲:“怎麽可能?啊——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今夜會有叛黨攻城?!”
守衛乙:“噓,小聲些,若是讓裏頭的人聽見了,那可是要斬首的。誰知道呢,管他呢。”
守衛甲:“也是,兄弟,咱哥倆還是好好地守在這兒吧,不求平步青雲,但求相安無事。”
美仁細細回味這兩人的對話,不對,這整件事都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她知道趙恒今夜一定會來,是因為王欽若的四十歲生辰,由此可以看出趙恒有多麽恩寵王欽若。而王欽若選擇在生辰宴上,將名噪一時的蘇素姑娘獻給趙恒,會更加博得趙恒的歡心。這樣說來,王府周圍會有禁軍出現實屬正常,但為何樞密院會下令派兵守城門?今夜楚王他們起兵叛變的事,怎麽可能會有其他人知道?
以她那日在夷山所聽到的及景升的回應,事情應該不是這樣。
不對,整件事都不對……
今夜的生辰宴怕是個陷阱!
糟了!這事肯定已經敗露了。
心中陡然一涼,她便提氣一個縱躍,迅速進了王府。她知道他們今夜一定會起兵,但不知道確切的時辰,她要盡快找到他們,要找到景升,一定要。
沒時間深究這王府比起明家格局怎樣,她遠遠地瞧見那些官員一個個談笑風生,她這身裝扮不能接近,無法確認明經堂、景升或是景承有沒有來。
她必須得找到一身衣服換下這身夜行衣,這時,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是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身後跟著幾個小丫頭。幾個小丫頭口中應著什麽夫人,應該是那王欽若的妻妾。
突然,那走在最後麵的一名小丫頭好像踩著什麽東西,一不小心將腳扭著了,手中捧著的鮮花全部散落在地。與之並行的另一名丫鬟停下低呼一聲,小聲責備她太不小心,幸好夫人沒有看到,囑咐她快快將東西拾起來跟上,說完自己先行跟上隊伍。小丫頭蹲在地上,將散落的鮮花一一拾起,並以手輕揉扭傷的腳踝。
美仁心中竊喜,真是上天助她。
她隨即將那個小丫頭敲暈,做賊似的將其拖至柴房,迅速脫了小丫頭的衣裳換上身,散了頭發,照著小丫頭的模樣,綰了兩個小髻,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突然,她的手頓住了。
這好像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穿女裝,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唉,算了,此時哪有時間欣賞自己的衣著模樣。
思忖著,她最終決定直接去正廳,跟上那位夫人,再做查探。將一切安排好之後,她捧著那籃鮮花,往宴席的方向快速走去。
這時,王府的人前來傳話,晚宴即將開席,攀談的賓客們一一入座。放眼掃去,美仁始終沒有見到明經堂與景升,她明明在明經堂的書房內看到了王府的請柬,也親耳聽見明經堂吩咐下人準備厚禮,沒道理不來啊。
在上席的位置,她見到了王欽若,身形瘦削的一個中年男子,眉眼間雖笑意盎然,但目光犀利如利刃箭矢。先前見著的那位雍榮華貴的夫人正坐在他身後右側的位置,之前跟著的一群小丫頭們都靜靜地立在她身後。
找到自己應該待的地方,她連忙垂下頭,快步上前,如其他婢女一樣,安靜地守在夫人身後,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四周,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明經堂或是明景升。
這次晚宴是在王府的花園裏,所有賓客都已入席,品嚐著美酒佳釀,欣賞著歌舞。在座的大多都是朝中官員,有幾位商賈美仁見過,都與明家有生意往來。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一位身著絳袍的男子,這人正是上次她親眼看到從明家的藥店裏走出來的第二個人,他一直苦著一張臉,總是一會兒偏頭望向正中上席的位置,一會兒偏著頭望向左邊,那方向正是王府大門的方向。
他好端端的在看什麽呢?
宴席上,幾乎每個客人的臉她都確認過了,沒有明經堂和景升,除了那日在藥鋪見過的熟麵孔之外,倒也瞧見了那位駙馬爺的相貌,從外表看上去他是一個儒雅的謙謙君子。不過宴席上,有幾個人的位置明顯是空著的,也就是說還有人不在席間,離開的人會不會有明經堂和景升呢?
她不相信明經堂與景升都沒來赴宴,想離開嘈雜的宴席四處去找找,忽然一個熟悉的麵孔閃過,是明飛。明飛來了,那景升一定在。
她沒由地鬆了一口氣,方想跟去,這時聽見一陣**,一聲尖細高亢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頓時,所有人都驚住了,誰也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出現在生辰宴上。他們一個個停止與身邊的姑娘調情嬉鬧,連忙從席間起立,出席跪倒一片,朗聲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終於來了。禁軍守了這麽久,當今天子終於出現了。
美仁跟著跪下,稍稍抬頭,瞄了一眼當今聖上,正是當時她在樹林裏救的“韓襄”。他一點兒都沒變,眉宇之間依然帶著一絲憂鬱,雖是一身便服裝扮,但仍然掩飾不住一身的貴氣,但也找不著一絲威嚴的王者之氣。在美仁看來,他是一個不像帝王的帝王,儒雅而謙恭。
回過神,美仁再往之前明飛的方向望去,明飛不在了。
糟糕!她處的位置離皇上和王欽若很近,稍有動彈,都將對皇上大不敬,隨時都有可能掉腦袋。
趙恒大踏步邁向上座,對著跪著的王欽若道了一句:“愛卿,快快平身,無須多禮,今日朕隻是作為摯友前來賀壽。”回轉身,他朗聲對著麵前跪下的官員道,“眾愛卿,平身吧。今日大可盡情暢飲,無須多禮,一切隨意。”
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之後,所有人恭敬地起身回到原來的座位之上。
王欽若改坐在趙恒的右側,尚未坐下,隻見他對著右前方拍了拍手,樂師們很快換了一首曲子。
美仁豎耳傾聽,竟是來自波斯的舞曲。
緊接著,十幾名衣裳暴露的舞娘上場了。一個個都是波斯舞姬扮相,上衣無袖,肚間無遮,裙子極短,露著光滑潔白的手臂和長腿,擰著露著臍眼的迷人小肚皮,露出的皮膚雪白而富有彈性,讓人挪不開目光。隨著樂曲,她們的藕臂、粉腿以及那誘人的纖纖腰肢在不停地擺動著,晃得在場所有的男人無不頭暈眼暈,心都跟著一同飛揚。尤其是她們誘人的小肚皮上係著一根紅繩,紅繩之上係著一個小鈴鐺;光著腳的纖細足踝上,箍著一串串黃澄澄的金環,環上同樣又掛滿了小鈴鐺,一舞動起來,所有鈴鐺響動,發出十分悅耳的聲音。更惹人的是,五光十色的燈火下,她們奇異的舞姿,甩首撩足扭腰擰股間,散發出種種妖豔**的異域風情,與中原的舞蹈迥然不同,撩撥得人心間酥酥麻麻,瘙癢難耐。
在場的所有賓客都被這舞蹈驚豔住了,忘了品嚐口中的美食,目光無法從這群散發著異域風情的女子身上挪開,完全沉浸其中。
為首領舞的那位舞娘,口中含著一枝豔紅的花兒,出色極了,一看便是個世間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美人雖是美人,即便是化了極為濃豔的妝,美仁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她知道是怡素。
她望了一眼趙恒,他正眯著眼,嘴角輕抬,滿意地盯著怡素看。
這個王欽若,果然很有手段,否則如何能得到趙恒的寵信。他能揣測到趙恒的一切需要,然後在第一時間內滿足趙恒的需要,他給趙恒帶來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怡素的身子越轉越快,身上的鈴鐺越扭越響,她的目標是趙恒。正當她要接近趙恒時,被兩名帶刀侍衛迅速攔下,寒白的刀光一閃,逼得她身體一顫,旋轉了兩圈,迅速地退開。
“無礙。”趙恒有些不悅,衝著兩名礙了他好事的帶刀侍衛揮了揮手,讓這兩個不識趣的家夥退下。
趁勢,怡素扭動著身子又向前邁進,柔軟的身體在趙恒麵前仰麵彎下,將口中的花取下捏在手中,以花在趙恒的下頷之處輕佻地迅速點了一下,在趙恒伸手尚未捉住她之前,她便勾著唇角,飛快地逃開了。
就這麽輕輕地一點,點得趙恒心中癢癢的。他輕動了動唇,俯在王欽若的耳邊低語幾句,王欽若一臉諂媚,不住地點頭。
美仁看了,在心中暗咒,這丫頭知不知道她在挑逗的人是誰?該死的!他們難道是想利用她殺手的身份去刺殺皇帝嗎?怡素雖然素來高傲,目中無人,但她聰慧過人,不至於笨到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扯上皇室紛爭,到時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她怎麽會接下這票任務的?
一曲舞畢,怡素便被安排到趙恒的身側伺候著,眾多垂涎怡素美色的賓客,此時此刻也隻能眼巴巴地望著,將心中那份**裸的欲望悉數壓在心間。
美仁揣測著怡素的心思,以怡素的個性,美仁始終認為她絕不可能接這票任務,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明經堂或者景升,在座的所有人她都看過,為何獨獨不見二人?
思緒混亂之間,她的胳膊肘被人捅了幾下,她斜睨了一眼,是方才教訓那名被她打暈的小丫頭的同伴。
“你是新來的?阿蘭呢?”那名小丫鬟低聲問道。
美仁偏過頭,小心翼翼地低聲俯在那丫鬟耳邊道:“我是新來的,阿蘭她腳傷了,不能動,先回去歇著了,讓我過來先伺候著。”
“那丫頭總是毛毛躁躁的。新來的,你叫什麽名字?”
“小符。”
“嗯,小符,放機靈點,待會兒要給各位大人添酒了,可別學阿蘭那樣,今晚到場的可是當今的聖上,其他的也都是達官貴人,絕對不能出了什麽岔子。”那丫鬟壓低了嗓音,一副大丫頭自居的口吻。
美仁翻了翻白眼。
不一會兒,正如那丫頭所說,要為各位大人斟酒。
美仁捧著酒盅,給那些大人們一一斟酒。孰料,其中一位眯著蒙矓醉眼,一隻不安分的豬手趁她斟酒時,偷偷摸上她的臀部。她迅速避開,暗暗咬牙,她記下了這張臉,待會兒她一定會廢了他這隻豬爪。
那位官爺不依不饒,似乎還想占美仁更多的便宜,攬住了她的腰。她忍著怒火,在心中冷笑一聲,再抬頭,她已然成了一副斜眼歪嘴的模樣,雙眸的白仁比黑仁還要多,嘴角一直不停地抽搐著,背著燈火,乍看之下,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那位官爺瞧見如此醜陋的容貌,嚇得一身汗,人也清醒了,即刻鬆了手,明明之前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怎麽眨眼之間就成了這副模樣?他不死心地再瞧一眼,比方才更惡心了,似乎還往他的身上貼來。這王大人不知怎麽招的下人,這麽醜的奴婢竟然允許她出現在今晚的宴席上。自認晦氣,也不敢大聲宣揚,他厭惡地將美仁推開。
轉過身,美仁便恢複了正常表情。
不知方才是不是那位官爺的舉動讓那位大丫頭瞧見了,她有些吃味,竟安排美仁去膳房洗盤子。哼,這對美仁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時機。
她的目光又向怡素的身上瞄去,她答應過悅姨,若是見著怡素,一定會將她帶到悅姨的身邊。
“你怎麽還在這兒?不是叫你去膳房的嗎?”
自怡素出現,美仁的心思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回過頭,是那個以大丫頭自居的刻薄丫鬟。因為不想被人注意,在能自由走動之後,她特地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觀察,卻不想這個丫頭這麽陰魂不散。
“哦,我正要去呢。”不想惹出什麽不必要的事端,她低頭輕應。
“你磨磨蹭蹭到現在,還在這裏偷窺,不會是安了什麽不良的居心吧?”那大丫頭仰著下巴,對著她吼道。
美仁低著頭,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
在那丫頭看來,美仁是怕了她了。
“還不快去!”
美仁欠了欠身,迅速轉身離開,卻聽到那個大丫頭仍在身後喋喋不休地罵著:“跟阿蘭那個小騷蹄子一個樣,以為長了一張狐媚臉,就可以到處勾引男人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以為老爺誇讚了幾句,就了不得了——”
本想走開算了,但這個女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在明家待的時間長了,不代表她的貓爪就收起不利了。給她點顏色就開起染坊來,若是不好好教訓她一下,她可是對不起悅姨。
離了不過十步之遙,美仁倏地回轉身,揚手甩出,三根銀針直射她的咽喉,隻見那丫頭來不及叫出聲,便咚地一下栽倒在地。
這就叫作禍從口出,永遠都不必開口,做一輩子啞巴好了。
四下無人,美仁走近取回三根銀針,一腳勾起那丫頭的身體,狠狠地踢向一旁的花草叢中,不到明日天亮是不會有人發現她的。
美仁皺了皺眉,直覺頭痛,這趙恒都來了這麽久,可她到現在還沒找著明經堂和景升呢。不行,她一定要在怡素出亂子之前找到他們。
她憑著記憶中的那張地圖,小心翼翼地在王府裏一一探查。
探了王欽若的寢室還有書房及其他幾處屋子,除了一些家丁、丫鬟之外並沒見著什麽奇怪的人。她往後院走去,在經過花園小徑時,發現左側屋子裏亮著燈,她忽然聽見裏麵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輕柔婉轉:“景升哥哥,聽說你病了很久,可惜佳如不方便去探望,現下你的身子可好了些?”
景升哥哥?那不就是明景升?
“嗯,好多了。”果真是景升的聲音。
難怪她到處找不到他的蹤影,原來他跑這裏來私會佳人了。
屋門敞著,美仁放輕了腳步,貼近門處,裏麵的聲音聽得更加清晰了。
“哦,那……不知我差人送去的那些補藥,你是否服用了?”
“有的,多謝佳如妹妹。”景升的聲音一直都是溫文有禮。
佳如妹妹?切!
美仁心中冷嗤一聲,往門內探了探頭,左側坐著的正是景升。他正皺著眉,不停地以茶蓋撫著湯花,輕啜一口,將茶盅放下,目光落在一旁的盆景之上。而那個叫他景升哥哥的女子正背對著美仁,看不清相貌,一襲粉色裙裳,從身影看,應是個可人兒。
這番情形,讓美仁沒由地擰緊雙眉,自家兄弟的生死都快顧不上了,他居然還有閑情在這裏與人家姑娘家調情。
這女子看似年紀不大,又稱景升哥哥,想來是那王欽若的女兒。
“那就好……”這位小姐受禮教的約束,是個害羞之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羞紅著一張臉,低垂著頭,雙手不停地絞著帕子,很是緊張,“再過一陣子,佳如就及笄了,我爹答應了,讓我自己挑夫婿……”
景升撫著茶湯的手忽地一頓,眉頭緊蹙,急忙斷了王佳如的話:“自己挑夫婿?哦,這很好。佳如妹妹,那個……王大人派人說找我,可是你怎麽會在這兒?王大人呢?”
“嗯……景升哥哥,其實是我找你……”
“你找我?”景升的聲音明顯提高了好些,雙眉深鎖,“你找我什麽事?有什麽話要同我說?”
“景升哥哥,我……我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他……他……”王佳如的臉越來越燙,燙得好似燒了起來,她真的好緊張,緊張到說不出下麵的話。因為她想告訴景升哥哥,她心中的夫婿早已有了人選,而那人就近在眼前。
“有了意中人,很好啊。”景升心中開始煩躁不安,前來傳話的人明明是王欽若的貼身護衛,那人應該隻會聽王欽若的吩咐,根本不是王佳如能隨意指使得動的。
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他端著茶盅的手開始微顫。
這個男人,是癡呆嗎?
這個王家小姐都這麽明顯表示了,人家是看上他了,想選他當夫婿,他還在這裏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模有樣地喝著茶。
美仁憤憤地想著,再這麽耗下去,明家有可能就要毀了,不如直接現身。
景升在看到她的那一霎,一臉愕然。
她瞪了他一眼,抬手一掌便劈向那位小姐的後頸,隻見那位小姐的身子直接軟下去,向前傾倒。無奈之下,景升隻得起身接住王佳如。
“你怎麽會在這兒?”景升疑惑。
“怎麽?不可以?妨礙你了?軟玉在懷很舒服是嗎?”美仁譏道。
頭一次看見美仁穿女裝,雖是個丫鬟扮相,倒也讓他驚豔。目光舍不得移開,他彎了彎嘴角,道:“這樣的你很好看。”
“少貧嘴。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說,跟我來。”美仁上前拽過他的胳膊,不顧他懷中還抱著個佳人,見他猶豫,她啐道,“丟下她會死嗎?”
意識到她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景升挑了挑眉,道:“跟我來。”說著他抱著王佳如一個縱身,飛往左前方閣樓的二樓。
美仁見他推門進了屋,跟著一個輕躍,躍上那閣樓,跟進了屋,在見著眼前的擺設之後,便氣不打一處來,道:“看來你對人家姑娘家的閨房是熟門熟路了,怕是來了不少次吧。”
也難怪,誰叫他是明經堂的兒子,有什麽樣的爹,就有什麽樣的兒子,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景升將那王佳如在**放好,並點了她的睡穴,回轉身便看向美仁。他蹙著眉心,雙眸微眯,眼底隱隱浮現怒氣,緊抿唇角一步步逼近美仁。
“幹什麽靠這麽近?我有說錯嗎?”美仁壓低了聲音,抬眸之際正好對上景升略帶探究竟味的複雜眼神。
“那份地圖你不也看過?這裏的每間屋子,你若是看了那地圖都記不住,還好意思夜探王府?”他的語氣裏明顯帶著一絲怒氣,以手挑開她已經有些散了的兩個小髻,一看就是她匆忙之下梳出來的。
“喂,你幹什麽?別弄我的頭發。”
“亂了。披下來挺好。”
“你真是越來越討厭。”從他手中奪回一束發絲,美仁以絲帶隨意係好。
逼她貼在門上,景升雙手撐在她的兩側,輕勾了勾唇,道:“方才你是不是吃醋了?”
“見鬼了你。”美仁猛地推開他,抿了抿嘴唇,“我找你有非常重要的事。你先告訴我,你爹為何今晚沒來?”
“他病了。”
“病了?昨天明明還好好的,怎麽可能就病了?”
“人吃五穀雜糧,說病就病,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美仁決定不再多說廢話,直接挑明:“你何時來的?整個王府外麵圍的全是禁軍你有看到嗎?”
“嗯,至少有一百人。”
“那你可知樞密院下令調兵嚴守各城門?”
聞言,景升頓時僵住身子,未久便反應過來,當下衝出屋子,在二樓的回廊之上被美仁及時攔下:“等一下,你想去做什麽?在我的認知裏,你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我來的時候,是從那個方向進來的,我是聽守門的兩個人說的,但這兩人不是禁軍,也不是王府的人。”
“有內奸!”景升咬著牙冷道,“走。”
是的,有內奸,今晚實際是一個局,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局。
好端端的王欽若突然會在宴席開席之前,派人引他來此,就是算準了,而王佳如隻不過是王欽若用來拖延時間的一枚棋子罷了。該死的,他怎麽會這麽疏忽,他早該發覺,他都在幹些什麽蠢事?
他一把攬過美仁,單手扶著她的纖腰,未等她反抗,幾個輕躍,便用輕功往她所指的方向飛去。
他問:“你是什麽時辰來的?”
“戌時三刻。”美仁應道。
“戌時三刻……日入時分,我就來了,為何我沒有察覺,該死的!”景升口中喃喃念著,握住她纖纖腰肢的手不知不覺中加重了力道。
立在屋簷之上,看清了王府外重重包圍了的幾圈禁軍,早已不是那一百多人了。他額上、手上的青筋暴露,怎麽也沒有想到,除了他們自己人知道這事外,還會有誰知道,是誰出賣了他們?
“你們不是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嗎?看看這裏,少說也有三百號人,可不是你說的一百人而已,後麵還會不會再有,都很難說。是人都知道皇帝身邊的侍衛親軍不容小覷,更何況京城之內還有十萬禁軍。當今聖上能坐在那裏神態自若地欣賞歌舞,就證明他已經胸有成竹,布下天羅地網。景哥哥,他們約定的究竟是何時?眼下還來得及,想辦法通知他們撤吧,等過了這陣子,再從長計議……”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已經是亥時了……”
美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朦朧的月光下,一個個刺目的白色麵具正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