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軒不曾想到,迎接他的竟是一個個端著火銃的侍衛親軍,看來他們早已做好了準備,居然有人出賣他們!

沒人能阻止義父登上皇位,就算是恩師也不可以。

前行的隊伍受阻,眼前數百支火銃正齊齊地對著景軒和三百名兄弟們。景軒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高舉手中的權杖,厲喝一聲:“所有將士們聽令,隻許前進,不許後退,違令者,斬!兄弟們,活捉狗皇帝,重重有賞!給我殺!”

“衝啊!”

“活捉狗皇帝!”

“殺啊!”

霎時間,好似驚雷震天一般,王府的正門一下子炸開了鍋,三百名將士們手持馬刀,衝入了那層層包圍的禁軍中。

戰馬嘶鳴,刀槍出鞘。

麵對一支支射來的火箭,借著戰馬的衝力,景軒撞翻了好些個弓弩手,他一個縱身,躍下西域高頭棗紅色駿馬,手中的權杖,毫不留情地揮開。

三百精兵,以一抵十,隻為今夜一戰。

城外守著的兩萬將士們,隻等著信號發出,直取皇城。

就算是遭人出賣又怎樣?就算是狗皇帝身邊的侍衛親軍又怎樣?他的楚軍是不畏困險、驍勇善戰的天下第一軍隊,他們有天下間最厲害的奇藥龍奇果丹護身,眼前這些不堪一擊的禁軍算得了什麽。

趙恒,過了今夜,就不再是大宋的皇帝!

在他明景軒的心目中,唯有義父那樣胸襟開闊、有勇有謀、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才配坐得上那把龍椅。

王府花園內,沉浸在歌舞升平中的官員們聽到那震天的聲音,才驚覺發生了何事,頓時慌亂成一團,男男女女們,尖叫聲成片,慌忙中相互奔走,意圖逃離王府。

“保護皇上!”

“護駕!護駕!”

一時間不知從何處冒出數十名侍衛親軍,護在趙恒的周身,就連原先伏在趙恒腳邊的怡素都被隔開了。

趙恒從椅子上站起,深深地閉了閉眼,原本他不信的,他不信大哥真的會叛變,會以逼宮的方式迫他讓位,他知道大哥當初的逼不得已,可這麽多年了,沒料到他還是放不下。朱仙驛,原來抱著一絲希望能再見大哥一麵,可是大哥要的卻是他的命……

他不是無能,他從來就不是……

倏然睜開雙目,他攥緊的拳頭鬆開了,道:“殿前都指揮使曹璨聽旨,叛黨之首,朕隻要活的,其餘叛黨,一律殺——無——赦——”

“曹璨遵旨。”

怡素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望著身邊這個全天下最具權勢的男人,隻需伸手,便可輕易取了他的命。可惜,她要的不是他的命,她今夜來此,隻為了親眼見到明家如何自取滅亡,隻為親眼見著怡符衣是如何的痛苦不堪。誰說天一族的女人毫無血性,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隻為了今日。

明家人,你們都該死。

手中的權杖變得越發沉重,在激戰中飲血變成了赤紅色,景軒的身上也已經沾滿了不知敵我的血液。

王府內外已然成了橫屍遍野、一片狼藉的戰場。

終於,景軒手握權杖出現在趙恒的麵前,揚起手中的權杖,對著被眾多禁衛軍守護的趙恒道:“你這個無能的狗皇帝,自登基以來,無所作為,年年與遼征戰卻隻敗不勝,上天瞎了眼,才會讓你坐上那個寶座。今夜,我便要取你命來。”

“大膽!”所有禁衛軍揚起陌刀。

“你究竟是何人?好大的膽子!”王欽若厲聲道。

“廢話少說,拿命來吧,狗皇帝。”說罷,景軒揮出手中的權杖。

這時,禁衛軍中突然射出五條人影,五道青色的劍光閃電一般擊向景軒,劍尖之上竟吐出長達三尺的青色劍罡。

景軒的左右腰眼、心房、肺部、腹部同時被利劍刺中,他們期待著長劍穿透盔甲刺入肉中,期待著五處利器破體聲的同時響起,然而他們卻失算了,手中的五柄利劍根本還停留在盔甲的外麵。

景軒冷笑著,以肉身頂著劍,將那五名侍衛連連逼退。

“啊——”景軒運起內力,將這五人全數震退數丈之外,這五人口中狂吐鮮血,當場斃命。

“哈哈哈——”景軒仰麵長笑,他有龍奇果護身,這些凡夫俗子如何擋得了他。

曹璨麵如死灰,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精挑細選出的五名最厲害的侍衛親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趙恒心中一顫,不禁皺起眉頭,強作鎮定,大聲道:“給我拿下他,取其首級者,加官晉爵。”

“殺啊——”

景軒身後,楚軍已經成功地衝入王府之內,赫然,三道同樣戴著黃金麵具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旁,其中一人拎著一個人頭,猛地將那人頭扔向眾人的麵前,血淋淋的模糊一片,那人頭還睜著雙目,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之前一直留意王府大門的昭武校尉嚴士遠,趙恒與王欽若不禁往後退了數步。

心照不宣,景軒從同伴手中接過劍,將那顆人頭挑起,運功揮出。轉瞬間,人頭沒了,化作一片片血肉模糊的肉塊,落在眾侍衛親軍的眼前,即便是擁有再好的心理承受力,也很難不為這一場麵作嘔。

尖叫聲隨即而起,是隨行的太監。

怡素殺人無數,但絕沒見著這麽惡心的場麵,不免一陣作嘔,往後退了數步。她倚著柱子,捂著嘴,生怕當場吐出來。

“所有將士聽令,隻許攻,不許退,否則這便是下場。”景軒當著趙恒的麵,高傲地發著命令。

今夜勢在必得!

“受死吧,狗皇帝!”景軒的權杖再度揚起,向趙恒揮去。

哧——一道劍罡震開那權杖,一道青衣身影擋在數十名侍衛親軍的身前,朗聲道:“服了龍奇果氣力無窮,唯一的弱點就是眉心,取其命,必入眉心!”

透過黃金麵具,景軒眯著眼,冷冷地望著突然現身的向昕,難以置信他竟然會知道服用龍奇果之後的死穴。是的,沒錯,龍奇果會讓人氣力無窮,但唯一的罩門就是眉心,而楚軍之所以佩戴麵具,除了不讓身份暴露,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這個捕快果然不簡單。

前些日子發現有人混進軍營,他才下令封鎖了幾處次要的出口,費了好大的力氣都沒有抓到他,是為失策。不過,今夜既然他現身了,他就不會讓他再有命活著出去。

景軒冷笑幾聲,道:“又是你?看來你是嫌活得太膩了,前兩次都讓你逃了,這次,那就試試吧,看看是你的純鈞劍厲害,還是我手中的黃金權杖厲害。”說罷,他手中的權杖便直襲向昕的心口。

這次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保護皇上。”

“護駕!護駕!”

領著精兵的另外三個黃金麵具手中的劍並未停下,與數十名侍衛拚殺,一個接一個的侍衛親軍倒下,可是更多的禁軍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們層層包圍。

曹璨帶著十餘名侍衛護著趙恒與王欽若從王府後門離開。景軒擊退了向昕,趁勢殺出重圍,追上趙恒與王欽若。但禁軍的速度很快,又是一列人護在了趙恒的四周,景軒手中的權杖越揮越快。

向昕手中的純鈞劍也毫不示弱,一個個白色麵具裂在自己的劍下,露出一張張蠟黃的麵龐,位於眉心正中的位置一團黑氣在湧動,讓人驚愕不已。

怡素一直偷偷跟在護著趙恒的侍衛親軍身後,趙恒見著一臉蒼白的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有些疼惜,對曹璨吩咐,讓她靠近些,命手下千萬不要傷著她。

淒慘的叫聲不絕於耳,楚軍的三百名精兵很快就去了很多人,侍衛親軍死得更多,大大小小的官員及奴仆們一個個奪門而出,速度慢的便喪生在陌刀之下,整個王府在刹那間成了人間地獄。

“老三,你的女人為何還不動手?”景軒對著另一名黃金麵具厲道,那人正是明家的三子明景承。

透過麵具,望著一臉無辜、躲在趙恒親衛身後看好戲的怡素,景承心中湧上一股無名怒火,她今夜究竟是怎麽了?為何一夜之間突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女人果然靠不住,尤其是像她這種女人。”未待景承反應,景軒就冷嗤一聲,“養了一條狗,竟然反過來咬主人,這樣的一條狗還有什麽理由再留著?”

景承目光複雜地又看了一眼怡素,大哥親自下了殺令,他也無能為力,隻是可惜了這麽個嫵媚妖嬈的女子。

怡素不知那黃金麵具下的人是他,但她知道眼前那麽多的麵具之下,一定會有明家人,她嘴角噙著一抹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看著吧,禁軍會越來越多,哼,看他們怎麽逃,插翅也難飛。嗬,他們明家萬萬不會想到,在她得知今夜會有行動的當下,便寫了一封匿名信給王欽若大人。她就是要親眼看著明家毀了,她要親眼看著他們明家人死無葬身之地!

殺聲震天,景升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麵對眼前高高的院牆,當下運功,隻聽轟的一聲,將麵前的一堵牆震了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洞,牆外守著的幾名士兵來不及反應,均已被景升封了喉。

美仁驚詫地望著景升手中的軟劍,好快的劍法,這男人真是真人不露相。

“少主,你的身體……”

美仁與景升回轉頭,明飛正立於身後。

“無礙。我身體已經好了多半。”景升轉首對美仁道,“這要多謝你的雪蓮丹。”

“將軍已經帶著三百名兄弟殺進來了。”

“我知道。”景升從懷中摸出一塊雕龍玉佩,塞進明飛的手中,急道,“帶著它,去朱仙驛仙人莊,把這個東西交給楚王,他自然就會回京城。你給我找匹快馬,不論你用什麽法子,我要你在太陽升起之前帶回楚王。快去!”

“等一下,這不是‘韓襄’給的那塊玉佩嗎?”美仁衝上前就要奪下那塊玉佩。

景升及時攔住她,大聲道:“別鬧了,就當我求你,念在你體內流著明家血的分兒上,不管你心中向著誰,但求這個時候你選擇明家。就要來不及了,若是楚王不能及時趕回京城,楚軍將會全軍覆沒……”

美仁沉默了,輕輕地掙開景升的手臂,怨聲道:“我本來就不想插手這件事。”

“明飛,速去速回。”

“遵命,少主。”走了幾步,明飛好像又想到什麽,回轉身,將一麵白色麵具扔給景升,道,“少主,將就著用這個麵具。明飛這就去了。”

白色的麵具,在微弱的燈火映照下,更加慘白。

隔著麵具,美仁道:“在知道一切以後,我根本就不會想怎樣,這個天下誰當皇帝對我來說都一樣,今日我來這裏隻有一個目的,我隻想帶走蘇素。”

“看來你的速度很快,她就是豔門派出的殺手,你要找的人。嗯,那就跟著來吧。”景升先行往設宴的花園方向奔去,美仁緊跟其後。

當二人趕到之時,正碰著景軒手中的權杖砸向怡素,怡素驚呼著:“皇上救命!”

美仁在心中大喊“不可以”,施展“飛花逐月”,如閃電一般,飛向怡素,手中甩出數枚銀針直射景軒。

隨著楚軍將士一個個倒下,景軒的心明顯變得煩躁起來,正當他想一杖擊斃那個背叛他們的女人時,卻沒料著,又憑空閃出一個人和他作對。

以權杖擋住了飛來的數枚銀針,待他看清了來人之後,心中的怒火熾烈地焚燒起來,這個丫頭,身為他的妹妹,竟一次又一次地與他作對,與他們明家作對,與楚王的將士們作對!上次混進夷山禁地的賬,他還沒和她算,今日竟然又來壞他的事。

“又是你?!”景軒怒斥一聲,手中權杖指向美仁,孰料,隻是一個分神,一道寒光迎麵而來。

向昕眼見美仁出現在這混亂的局麵之中,一顆心當下提了起來,手中的純鈞劍猛烈地劈下,隻見一道寒光破空而出。

啪的一聲,景軒臉上的黃金麵具應聲成了兩半。

眾人在見著那麵具背後的麵孔之後,無不倒抽一口冷氣。那張臉,自左眉延至左嘴角一道又長又深又驚心的刀疤,其間還有幾道小一些淺一點的刀疤左右縱橫著,最悚目的是右半張臉,全是抓痕,那抓痕像是為貓爪利器所傷,眉心正中一團黑氣從額頭擴散至顴骨。

美仁已經覺得那根本就不是一張臉,眼前的這張臉比都桓的那張看來更讓人毛骨悚然,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夜晚。

不但是美仁,就連剛剛趕到的景升也怔住了,這是自大哥戴上黃金麵具以後,他第一次見到他的臉,曾經那個意氣風發、英俊非凡的明家大公子,他最崇拜的大哥,臉為何會變成這樣……

景承也呆住了。

明經堂在看到景軒的臉之後,握著劍的手開始顫抖,顫著唇道:“你的臉……”

“哈哈哈——”景軒怪笑著,五官被刀疤扯得有些離了原位,握著權杖,再高舉起,大聲喝道,“所有將士聽令,隻許攻,不許退!”很快身邊就響起一番聲嘶力竭的廝殺。

或許這就是天命,在楚軍命門的秘密暴露之後,那些個精兵很快一個個倒下。

明經堂手中的劍猶如瘋了一般,劍花點點,肉血橫空直灑。他無法接受他最優秀最值得驕傲的兒子,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美仁往後退了數步,挨近怡素的身子,拉起她的手,道:“跟我走!”

怡素掙紮著,不想跟她走,一雙美目又投向趙恒求救。

無暇顧及這位美豔妖嬈的女子,趙恒望了幾眼麵目猙獰的景軒,印象中大哥手下沒有這樣忠心義膽的將士,在一行人的護衛之下,他帶著滿腹疑惑退往王府的出口。

向昕手中的純鈞劍原本是不沾無辜之人的鮮血,可是這一次,他不能,這是唯一一次可以替藍家滅門一案翻案的機會,也是宣告自己清白的唯一機會。

那些禁軍根本不是景軒的對手,中杖者均是一杖斃命。

黃金權杖直向怡素揮去,美仁迅速地拉開怡素,錯身避過那一杖,身未轉,又是一杖襲來,來不及閃躲,眼看那權杖就要擊向她,忽然一劍將那權杖挑開。

是景升。

拚盡全力,景升以劍連逼著景軒隔空退了數十步之遙,他以隻有他們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快讓城外的兩萬將士退下,情勢有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連你也想背叛楚王?!”景軒低聲怒吼。

“快點撤離。”

“……”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大勢已去,難道你想看到更多的人死嗎?”

這時,隨著砰的幾聲巨響,遠遠地,一個信號彈破空而出。

景軒遲疑了:“攻城了……”

“快走!”景升以劍逼開他,轉身以劍揮向明經堂等數人。

被十餘名侍衛親軍包圍,再麵對景升挑過來的劍,明經堂全身的怒氣燃至極點,恨不得一劍殺了這個孽子,這種時候,他竟然選擇背叛。

一劍刺出,銀光如鏈。

明經堂厲叱一聲,身形倏轉,衣角蓬飛,手腕反轉,一片冷森劍氣,直向景升席卷過去。

這種情形,景升無法解釋,隻得硬著頭皮接下那一劍。

兩劍相交,火花四迸。

明經堂手中的那柄劍,氣勢不變,直向景升的腰際橫切過去,同時要避開另一名楚軍將士劈來的刀劍。景升猶如泥鰍一般靈活地反轉身,軟劍輕抖,手腕倏轉,背手接劍。

如此輕柔的劍法,明經堂再熟悉不過,這是二弟葉聲泉的成名劍法“葉下無聲”。他頓時怒火中燒,狠狠地削出一劍,不偏不倚,削去景升胸前散落下的一束發絲。

景升胸前的衣襟也被劃開,隻差一點就削至他的肌膚。

他委實大吃一驚,他所使的每一招都是以防為主,明經堂不會看不出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會傷及他們任何一人。

隻聽哢嚓一聲,景升手中的軟劍應聲斷為兩截,劍尖向上猛地彈起,下半截至劍柄則仍執在手中。

緊跟著,明經堂又是一劍,景升心下驚愕,倒退不迭之時,他當機立斷,二指下鉗,穩穩鎖住飛刺來的長劍,頓時指縫間血落如胭。

此時兩人身距不過三尺,明經堂咬著牙,低聲怒道:“你這個孽障!”

隔著麵具,明景升真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事情,若是不狠下心,明家將不複存在,那城外的幾萬將士也將全軍覆沒。

無視明經堂的怒氣,無視兩指之間殷紅的血直流,甘冒所有人的不理解,他以指硬生生折斷了那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