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下不滿,但季家百年家訓都是忠於皇帝,忠於國,所以他們縱使看出了意圖,也沒有拒絕。

季南山也一一回禮,有意問了一句,“陛下,這是……”

“既然讓季家綿延子嗣,又怎少得了人選?朕這幾位侄親無一不是琴棋書畫各自精通,最難得的是性情溫柔和順,如何,季卿是應還是不應?”

“這……”

季南山稍作猶豫,下意識的回頭看了自己的幾個兒子一眼,而季駿宇身為幾個兒子中最得他心的一個,此時衝他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在此時得罪皇帝。

“怎麽,季卿不願?若是不願,那朕自是不會強迫。”蘇浮華佯裝無謂的擺了擺手,而眼裏卻是有些陰鬱。

季南山權衡利弊,知道這兵權是交定了,若是不應下這門親事,隻怕又讓上位者猜忌季家是否心存怨懟,這位帝王最是多疑,若是當真不應,隻怕季家往後……

想到此,季南山頓時咬了咬牙,朗聲道,“稟陛下,郡主若願嫁與犬子,實乃犬子之幸,臣自是榮幸之至,但此事實乃犬子終身大事,還是問過他們本人為上。”

“好。”蘇浮華吐出這一字,目光便轉移到了季南山身後的幾位季家兒郎上,“不知季家兒郎願否?”

人人皆知,季家共有四子,取自“風調雨順”之意,長子季駿豐誌不在戰,故而甚少出現在眾人麵前,其餘三子,季駿迢,季駿宇,季駿舜,個個皆是驍勇善戰的好漢,尤其是三子季駿宇,更是才智卓絕,這樣的人,是否會接受這門一看就是名曰“補償”的親事?

逃自然是逃不過去了,季家三個兒郎對視了一眼,同時起身抱拳朗聲道:“稟陛下,臣無異議。”

“好,如此甚好!”蘇浮華的臉色這才恢複了過來,臉上自然也恢複了笑容,“朕自會親自為你們挑選良辰吉日,季卿啊,這下你們季家可就與朕更親厚了一分啊。”

季南山勉強一笑,與三個兒子之間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才抱拳道:“是,陛下皇恩浩**,臣等感激不盡。”

“不說這些了,來,朕敬你們一杯!”

“謝陛下!”

“爹,陛下此舉……著實過分。”四子季駿舜最為衝動,一出了宮門便迫不及待的抱怨起來,“我等方才擊退敵軍,他就要收了咱們的兵權,如此集權,當真好?”

“休得胡言!”季南山轉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隻是虎符?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作為臣子自當聽從,隻是……三位郡主嫁入我季家,不知是福是禍啊。”

二子季駿迢眉頭一皺,與一旁的季駿宇對視一眼,這才開口:“陛下此番舉動,莫不是在補償咱們季家失去兵權後失勢之舉?”

季南山低了低頭,那頭花白的頭發此時在月色下顯得更加滄桑:“季家戎馬一生,一直忠心耿耿,奈何上位者也有他的考量,這些話,往後便不要再提了。”

季駿宇忽而一笑,那雙清冽的眼睛裏有一抹諷意一閃而過,“陛下生性多疑,我季家在朝中屹立不倒足足有二十餘年,期間立下赫赫戰功,隻怕是……功高震主。”

“宇兒的意思是……”季南山有些疑惑的轉眸。

季駿宇握緊了雙拳,迎著夜色回頭看向了巍峨的宮牆,眼裏的思緒一時晦暗不明:“奸佞暗嚼舌根,抹黑我季家聲名,這番“恩情”,我季家記下了。”

卻說那日杯酒釋兵權之後,季家一行便暫時在朝中銷聲匿跡,許久不曾再有動作,仿佛是真的聽從蘇浮華的安排,不敢有半句怨言。

然而蘇浮華要給季家三位少將軍賜婚的消息已在東瑾不脛而走,一時傳遍了各處,人人皆知三位郡主即將出嫁。

身在宮中的蘇蓁自然也沒有錯過這個消息,她邊吃著櫻桃邊與小月道,“父皇就在那日宴中提出要給季家賜婚?一嫁就是三位郡主,季家麵子不小啊。”

小月自小與蘇蓁一塊長大,對於這位長公主的脾性,她自是摸得一清二楚,於是眼下也膽大了起來,一邊給她烘著炭火一邊道,“怪不得那日陛下不讓公主去赴宴呢,當著您的麵嫁郡主,這也不像話,況且公主才情卓絕,又生的貌美動人,若是被季家哪個少將軍看上了,那豈不……”

蘇蓁見她越說越離譜,便丟了個櫻桃到她麵門上,半嗔怪道,“在本宮麵前沒大沒小,這事兒也是你妄議的?”

小月也不怕,有些委屈的揉了揉自個兒的額角,撿起了那個櫻桃擦了擦,就放嘴裏吃了起來,衝著她笑道,“奴婢知錯啦,不過這季家一向與咱們沒什麽關係,那幾位郡主公主也從不結交,但這新婚賀禮也是要備上的。”

“你安排吧。”蘇蓁懶懶的打了個嗬欠,她向來看不上這些有爵位無實權的王爺們所出的所謂郡主,個個自命不凡卻毫無倚仗,可笑的緊。

小月依言點了點頭,過會兒又似想到了什麽似得,眉開眼笑的衝著蘇蓁道:“公主殿下,今兒是什麽日子,可曾記得?”

“……上元節?”蘇蓁有些好奇的看著她,驀地腦中靈光一閃,一撫掌道,“對了,呢是說過要隨本宮一同出宮,可不許耍賴。”

小月眼珠滴溜溜的一轉,忽的起身,十分恭敬的走到蘇蓁身邊,衝著她耳語了幾句,蘇蓁頓時一笑:“此計甚好。”

“月姑娘,陛下旨意,今兒個乃是上元佳節,陛下在太極宮設下家宴,請長公主酉時務必赴宴。”崔瑋陪著笑臉對著門口的小月道。

此時的小月有些為難的看著崔瑋,過了半天才勉為其難道:“可是……崔公公,勞煩您回稟一聲,公主這幾日偶感風寒,太醫囑咐下來吹不得一絲風,這宴……還請您與陛下細說。”

聞言,崔瑋頓時一臉的擔憂:“那公主現下可快大好了?陛下若是得知這個消息,怕是免不得要親自過來一趟。”

“無礙,崔公公,您也知道,公主若是願意讓陛下知道,早就囑咐奴婢去養心殿傳信兒了,但公主心疼陛下為國事操勞之餘還要兼顧旁的,舍不得陛下在為她分心,還請您想想法子。”小月眼神極為誠懇,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崔瑋,仿佛確有其事似得。

崔瑋一時也有些為難,他看了小月一眼,沉吟了片刻,又道,“殿下有此份心,確實是好事,那陛下那兒……老奴便想個法子搪塞了去,待公主大好了再親自與陛下說就是了。”

“有勞崔公公。”小月欠了欠身,目送著崔瑋走遠,接著小心翼翼的關上了宮門,轉身衝著殿裏的蘇蓁道,“殿下,快!換衣裳!咱們出宮去!”

聞聲,蘇蓁頓時迫不及待的快步從偏殿中走了出來,連忙問道,“說明白了?”

“奴婢辦事兒,您隻管放心就是。”小月眉開眼笑的衝著蘇蓁道,“奴婢聽說宮外慶祝上元節,不僅街邊小販叫賣元宵,還有燈謎猜呢!舞獅子也有!咱們現在出宮,指不定正好就趕上了!”

聽小月這麽一說,蘇蓁也頓時按捺不住了,她立刻去更了身衣裳,整個人搖身一變,又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郎。

小月也迅速換上了男裝,兩個人低下頭,急匆匆的朝著圍牆跑去,她們是偷溜出宮,肯定不能正大光明的從正門出去,她們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有……翻牆!

養尊處優慣了的蘇蓁本攀不上去,但她這出宮也不是頭一回了,一來二去的身手倒也算不錯,但還是要靠小月在下邊拖著。

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從宮裏們跑出來,隨即便馬不停蹄的朝著街上走去。

今夜的上元節,街上很是熱鬧,總有年輕男女在街上相視一笑,蘇蓁看的臉紅,卻又興奮的不知如何是好,拉著小月便朝著人群中跑去。

人潮湧動,也會時常將蘇蓁和小月擠得東倒西歪,好在沒有被人流衝散,就在這時,前麵一陣歡呼,仿佛有什麽熱鬧看,蘇蓁起了興致,立刻朝著那邊走去。

走至近前,才發現又是燈謎,但有趣的是,每個人都要先去後台戴上麵具,隨後才能猜,若是猜對了燈謎,不光麵具轉送,還送一盞燈。

蘇蓁覺得有趣,便去了後台,跟小月一人挑了一個做工精美的麵具,戴了上去,接著又走出來,看著燈上的謎麵。

第一個謎麵最簡單:第一夜,打一節日,當然答案也寫在了燈下,就是上元節,隻要猜出了謎底,再將答案寫在燈上,即可帶走這燈,不過這謎底寫了,燈卻還在,這讓蘇蓁有些好奇。

還不待她有所反應,在她的身旁便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猶如初春湖麵寒冰裂開的聲響,帶著微微的寒意,卻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上元後,柳吐芽——節外生枝。”

聰明!蘇蓁心下更加好奇了,連忙轉頭一看,卻看見了一個玄黑的麵具,遮住了那個人的半邊臉,隻露出一張如刀般鋒利的薄唇和一雙清冽的眼睛。

看到這雙眼睛的一瞬間,蘇蓁卻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不等蘇蓁細想,那個店主就已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對著這個人道,“公子,您快將我攤上所有的燈謎都猜出來了,這……您還不拿燈,接下來的人該怎麽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