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絲毫不理哭喪著臉的店主,一張薄唇微微揚起,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弧度,“待我盡數猜對,你將這些燈分給大家就是。”

聽他這麽說了,店主也就隻好無奈的在方才的謎麵下端端正正的寫下了四個字“節外生枝”。

周圍不少的黃花閨女都對他投去了愛慕的眼神,他毫不在意,看向了之後的謎麵,思索了許久,正要開口,卻被身旁的一個身形不高,一雙眼睛卻是十分瑩亮的男人搶了先,“雲蓋中秋月,雨淋上元燈,謎底——下落不明。”

此言一出,周圍圍觀的人們頓時都炸開了鍋,這家燈謎的燈十分華麗好看,連帶著謎麵都十分的難,就算好不容易想出了答案,也會被剛剛那個人捷足先登,眼下又來一個,而且……答得還比那個人快?

圍觀的百姓皆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那個人卻絲毫不惱,一雙清冽的黑眸毫不避諱的打量著方才出聲的蘇蓁,此時的她一身青衫,明顯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隻是那身形氣質雖然瀟灑,卻也有故意之嫌。

季駿宇久經沙場,早已練得一雙火眼金睛,更何況他本身就是絕頂聰明之人,自然一眼就看出……這是個女人,男扮女裝的女人。

男扮女裝他見過不少,然而男扮女裝還好不怯場的,似乎就她一個。

想到此,他頓時對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這位小哥好腦力。”

蘇蓁隻看了他一眼,目光便立刻飛快的移了位,她可不想出來一趟就被不明不白的人給蠱惑,雖然她無論看上了誰,都能有辦法將人招作駙馬,但一個未婚公主擅自出宮還看上了一個街頭男子,這事兒傳出去——也終究是不光彩的。

更何況,她暫時還沒有這樣的念頭。

想到此,她幹脆也朝他露了個笑,語氣中頗有些淡定,“隨意一猜而已。”

這句話讓人聽了著實汗顏,她的隨意一猜便是正確的謎底,這可得聰明到什麽地步?

不過還不等他們反應,下一個謎麵就出來了。

蘇蓁掃了一眼,在心中過了一遍,接著便笑著,正要說出答案,卻被另外一個人捷足先登,“踏花歸來蝶繞膝——香附。”

倒是轉而考起了草藥來,蘇蓁原本想說,卻被他搶了先,心下未免有些不服氣,偷偷瞪了他一眼,接著隨口說出了下一句謎麵的答案,“人間四月芳菲盡——春不見。”

又是平手!

蘇蓁心下也隱隱起了較勁之心,而季駿宇則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姑娘,此時的他倒是有了一種別樣的衝動——不知這副殷紅麵具底下,會是怎樣的一副容顏?

周遭的人一片叫好,兩個人的較量之心也在逐漸滋生,然而此時,謎麵已經到了最後一個,蘇蓁幾乎是想也沒想,直接出口道,“春色滿園十五夜——”

“——花好月圓!”

蘇蓁下意識的回過頭,他們兩個居然同時……

然而圍觀的百姓卻在此時“哄——”的一聲笑了出來,畢竟在他們眼裏,這是兩個男人一起喊出了“花好月圓”這四個字,未免太奇怪了些。

然而知曉各種內情的蘇蓁和季駿宇則相互凝視著對方,她此時竟無比慶幸自己戴了麵具,否則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臉紅了。

她倒是很想揭開這個人的麵具一看究竟,但此舉畢竟於理不合,一旁的小月興奮的扯了扯蘇蓁的衣襟,說道,“公子!咱們贏了三盞燈呢!”

蘇蓁胡亂的點了點頭,“是……咱們一人一盞,剩下的送給別人吧。”

店主苦著一張臉,將燈分別給了蘇蓁和季駿宇,蘇蓁和小月各挑了謎麵是“雲蓋中秋月,雨淋上元燈”和“人間四月芳菲盡”的燈盞。

最後一盞燈是他們二人共同猜出來的,蘇蓁也不好意思要,倒是季駿宇,主動接過了那盞寫了“花好月圓”的燈,走到了蘇蓁麵前,嘴角是奇異的笑意,“這位小哥聰明絕頂,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便連猜對了三盞,叫我佩服不已,可否請教尊姓大名?”

蘇蓁則有些緊張的擺了擺手,有意壓低了聲線,道,“承讓承讓,方才這位兄台將前麵的燈盞一個一個的猜了出來,才叫厲害,我這不過是走運罷了,不足掛齒,至於名名號……相逢即是緣,又何須拘泥於這些虛名呢?”

季駿宇先是一愣,接著便不可抑製的低笑出了聲,和方才隻浮於表麵的笑意不同,這次的他是發自內心的愉悅,隻在心裏暗道這姑娘有趣,便不再強求,拱手道,“好一個相逢即是緣,在下告辭。”

說完,他便毫不猶豫的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蘇蓁愣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驀地竟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什麽東西。

直覺告訴她,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她似乎做錯了。

接下來,小月繼續帶著她去逛著,二人吃了元宵,看了舞獅,又看著街邊的賣藝人耍了一套大刀,小月連聲叫好,興奮的臉紅撲撲的,蘇蓁卻怎麽也提不起興致了。

小月知道她今夜不怎麽高興,沒過多久也就帶著她朝著皇宮的方向離去了,然而就在蘇蓁和小月即將脫離人流,走到宮道上的時候,突然隻覺得脖子一涼,一個冰冷的刀鋒已經貼上了她的脖頸,“老實點,將身上的銀子全都交出來,本大爺饒你們兩個小白臉不死!”

蘇蓁隨之大駭,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宮道之上打劫?!

小月是個機靈的,立刻將身上的錢袋全都拿了出來交到那人手上,那個人顛了顛分量,滿意一笑,接著聲音突然陰沉下來,“不好意思了,老子不留後患,斬草除根,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蘇蓁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刀在空中劃出了一個雪亮的弧度,接著直直的朝著她的脖子砍來,她畢竟是個女兒家,當即嚇得尖叫失聲。

一旁的小月也一邊大叫一邊撲了上來,那個人罵了一句:“多管閑事,急什麽,一會兒就輪到你了!”

說著,他將小月一腳踢開,又舉起刀朝著蘇蓁的脖子刺來,蘇蓁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一個清越中帶著絲絲寒意,如同湖麵破冰般聲響的聲音突然從上空響起,“劫了錢財竟還不滿足,還想出手傷人性命,你這賊子,可還有半點信義可言?!”

說著,一道白色身影頓時破空而來,仿佛劃開了整個天際,直直的朝著那個黑衣人襲來,黑衣人抵擋不及,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嚎叫,接著不得不放開了鉗製著蘇蓁的手,與之纏鬥起來。

蘇蓁又驚又喜的回頭看去,隨即便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是你!”

眼前的人雖然摘下了麵具,但那身形,那聲音,還有他手上提著的那盞花燈,正是方才燈謎前的那個男人!

小月連忙跑了過來,驚魂未定的扶住了蘇蓁的身子,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哭了起來,緊緊的抱著她,嗚咽道,“公主,您沒事,太好了!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就跟著您一起去了……”

蘇蓁一邊安慰著受驚的小月,一邊緊張的盯著那個人和毛賊纏鬥,沒想到他的身手如此不凡,那個毛賊在他的手上過不了兩招,便被他一劍刺死,當胸而過。

季駿宇拭幹了長劍上的血,接著收劍朝著她們走來,溫聲道,“沒事吧?”

那一刻,蘇蓁突然發現,她那幾個皇兄的容貌加起來,都不如眼前這個人的一半好看。

“沒事,多謝兄台出手相救。”蘇蓁有模有樣的拱了拱手,還有些驚魂未定。

季駿宇打量了她們一眼,方才還冷峻如修羅般的他此時又變得如春風般溫暖,“今夜皇宮共慶上元節,此地無人把守,如今飛賊猖獗,兩位姑娘可要小心。”

蘇蓁正要道謝,接著回味過來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他看出來了?

季駿宇自然知道蘇蓁在想什麽,便十分盡責的給她們解了惑,“二位雖是男裝,但舉止之間偶爾還流露出幾分女兒家獨有的姿態來,並不難猜。”

蘇蓁鬆了口氣之餘也有些不甘,她抬起頭來直直的凝望著季駿宇俊美英挺的臉,忽的問道,“你不好奇我的身份麽?你也不好奇……我的名字?”

季駿宇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主動開口,他沉吟了片刻,驀地微微一笑,“就如姑娘所說,相逢即是緣,在下並不強求,就此告辭。”

“哎,你……”蘇蓁還欲出言阻止,卻見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他已經掠了數丈之遠了,轉眼間,便消失不見。

蘇蓁還未來得及悵惘,就見小月鬼鬼祟祟的湊了上來,笑嘻嘻的說道“公主,今日開始,可是有了心上人?”

“休得胡言!”蘇蓁嗔怒的瞪了小月一眼,遂了莫名的思緒,又道,“天色不早,再晚該被夜巡的侍衛發現了,此地也不見得多安全,快回去吧。”

二人步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大哥!”季駿宇一個提氣掠去數丈遠,不過片刻便落在了一個白衫男子麵前,正是季家長子季駿豐。

季駿豐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也不去問他方才的去向,將手中的那盞燈還給了他,“與佳人共贏的元宵燈,大哥可不敢據為己有。”

季駿宇擺了擺手,笑的很是爽朗,“大哥可誤會我了,不過萍水相逢罷了,這盞燈大哥喜歡,就贈與大哥了!”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季駿豐將元宵燈小心翼翼的提著,又歎了句,“回去該多備幾支燭火,免得這燈滅了,就失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