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掩唇笑著,謝檀垂著眸子手上,眼底掠過一絲譏諷。

謝長安安的什麽好心,謝檀一清二楚。上一輩子她吃過的虧,這輩子不加倍返還給謝長安,對不起她重生這一世!

“那好罷,真是拿你沒辦法,倘若你日後還這般貪玩,看你夫君怎麽收拾你。”謝檀揚眉一笑,溫柔的語氣卻讓謝長安從足心生起一陣寒氣。

謝檀一雙剪水秋瞳靜靜的看著謝長安,如同一隻初醒的大蟲無動於衷的看著謝長安在她麵前蹦躂,甚至還有些嘲弄。

謝檀抬手挽了一下頭發,露出手上的一隻翡紅玉鐲子。

謝長安看見那隻玉鐲子,眼睛都發直了,大房太太管家就算再關照她也不可能會給她這樣好的飾品。

她攥著手,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隻鐲子,尖長的指甲陷進手心,直到謝檀放下手寬大的袖子遮住了鐲子,她才鬆了手指,抿了抿唇柔柔的調侃道:“阿檀怕是想嫁人了吧?”

謝檀把謝長安的所有神情都看在眼裏,心中微諷麵上卻是笑得眼睛眯眯還俏皮的歪頭道:“長安才是思嫁的人呢。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那日我在長安的紙簍子裏翻出來的信紙上,蠅頭小楷一手好字,在京城的貴族圈裏,可沒有幾位小姐能寫的出來呢。”

這首詞改自教坊,流傳坊間,民間女子和坊間女子都十分鍾愛於這詞。隻是作為家教嚴謹的千金小姐,書信中存有這種詞是萬萬不得的。

說輕了是仰慕之情,往重的說就是存有私情可是要浸豬籠的。

她的話音落下,謝長安的一張臉已經煞白了,比失血的謝檀還要蒼白,身子都顫了起來。

謝檀冷冷一笑,這首詞還是上一世從慕容長嘯的金絲楠木匣裏看到的,一張微微泛黃的印蘭信箋上,那手蠅頭小楷是她最熟悉字跡。

相對於謝檀的無動於衷,謝長安則是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謝檀是從何得知這首詞的。

紙簍子每次她用過紙後,她都會讓嫦妍清理幹淨,除非是……謝長安瞳孔猛地一縮,看了一眼身後五步開外的嫦妍。

謝檀輕笑了一聲,上前挽起謝長安的手,正當謝檀回眸看她的時候,謝檀看似不經意一般瞥了嫦妍一眼。這一行為落在謝長安眼裏,令她更是篤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謝檀輕柔的拉著謝長安往門口走,一邊拉著一邊撫慰著她道:“哎呀,姐妹間開開玩笑,長安你別那麽緊張。你不害我,我又怎麽可能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謝檀的話輕輕的,卻如同千斤沉的秤砣落在謝長安的心上。身側的謝檀仍是溫婉柔弱的模樣,加上額頭上的一層紗布,則更像是個好欺負的小姑娘。

謝檀不可能會知道今天的事,大概是我有些心虛罷。

謝長安呼了口氣,安慰了自己一番,隨後又勾起了一抹笑容。

有什麽好心虛的,我沒有爭氣的父親,隻能靠我自己的手去爭。謝檀,你享受了這麽些年,也該換我了。

謝長安攏了攏頭發輕笑道:“我們趕緊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今天的街會了。”

謝檀輕輕的笑了一下,恍若隔世。

“急什麽,總不會跑了的。”

謝檀微微眯了眼睛,謝長安先她半步走在前麵,隻能看見細嫩的頸項和白皙的側臉。

她舔了舔牙,她突然想到了上一世臨死前慕容長嘯的血,那種痛快隨著溫熱的血流進喉嚨。

如今的謝長安就像是她的獵物,謝檀設好了陷阱就等她懵懂無知的掉進去,可憐謝長安還一片天真等著她想要的結果,卻不知道凶猛的虎狼正在前方張開血盆大口,等她自投羅網。

京城的街會極為繁盛。由於一年隻有一次,所以今天棠花街的人尤其的多。

謝檀穿著淡青色的斜襟沃子,底下是鋪滿爛漫山花的月華裙,一條素白金線繡花的抹額覆住了略有滲血的紗布,一頭秀發歪歪的插著跟玉簪子。

謝長安則是一件湖藍比甲,內裏是一件半陳不新的直襟小襖和煙紫色的百褶裙,長發束於一白玉冠。

謝檀冷眼瞧著比甲。這是她前年穿過的,那件青蓮色小襖是舊年她穿過一次後,被謝長安拿去的。

這般看著一個好端端的大家小姐,竟然從頭到腳隻有半身裙是今年置辦的,其餘的都是隔房堂姐的。

事到如今,謝檀才發現,謝長安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一點點的謀劃。其耐心之重,也不怪謝檀當年折在她手裏。

可是,如今的謝檀已然不是那個會被人一葉遮目的人,她晏晏的笑著道:“哪有穿一身舊衣裳就出門去玩的道理?來,我帶你去買衣裳。”

說罷,她便拉著謝長安要去霓裳樓。

謝長安臉色發青,連說不要,謝檀卻緊緊的盯著謝長安的眼,笑得甜兮兮的,卻令謝檀毛骨悚然。

“你這樣出去,丟的不是自己的臉,更不是我的臉,是謝家的。莫不是長安你想給謝家惹點非議回來?”

謝長安知道謝檀的意思,隻好順從了她,被拉著去霓裳樓,換了一身裏裏外外都極其顯貴的衣裳。

謝長安愛不釋手的摸著腕上水頭極好的玉鐲子,活像個沒進過城的土包子。

她自幼有娘生沒娘養,十歲其父又戰死沙場,這樣水頭的玉鐲子她第一次上手,完全把她那套“精心準備”的衣裳給忘了。

她心裏頭想著,沒關係的,她都素淨了那麽久,誰都有眼看我到底過的有多苦,今日就算穿得好看些又怎樣,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謝檀譏諷的看著從霓裳樓出來後,一直摩挲著玉鐲子的謝長安,心中隻覺得可笑。

上輩子,她竟然是輸給了這樣一個人。

謝檀眯著眼睛,看了看掩住大半邊臉的太陽輕輕笑了一下,一雙朱色紅唇輕啟喃喃道:“好戲要開始了。”

到了夜晚的時候,棠花街才是真正熱鬧起來了,到處都張燈結彩。

隻有在這一天,棠花街才會對平民百姓開放。

有想攀高枝的平民女子,會在此日莊重打扮,隻為獲得貴人的青睞。不說飛上枝頭變鳳凰,好歹一家溫飽能解決才好。

謝檀挑的是一個俏麗可愛的小兔子。謝長安為了襯托起自己今天的這一身打扮,四處尋找牡丹花花燈。

謝檀看著越發接近的花燈巷口,暗中帶著珠璣珠釵二人與謝長安拉開了一點距離,嘴角的笑容漸漸上揚。

花燈巷裏頭是最多花燈的,什麽樣的花燈都有,微微的火光在燈中搖曳著,真真是好看至極。

謝長安走到一個攤檔前,一雙圓眸直直的盯著一盞花燈。那盞花燈是幾個小花燈錦簇在一起,幾束火苗悠悠的搖晃著,隔了層油紙,倒像是有個美嬌娥在裏頭跳舞。

謝長安笑了起來,抬眸正要問老板怎麽賣時,卻看見鬥笠下一雙狹長的眸子閃著狠厲的光死死的盯著她。

她連忙低下了頭,攤子邊上滲出來的血嚇到了她。

她驚慌的要跑,那人從攤子上竄了出來,弄到了許多花燈,一把鋒利的匕首壓在了謝長安脖子上。

攤子倒下的動靜驚動了路人,男子手上反光的利刃令不少少女驚叫出聲,一時間慌亂的不得了,倒下的花燈也燒著油紙燃了起來。

“把鐲子給我!”男子一手持刀,一手攥著謝長安的手腕,要把玉鐲子擼下來。

謝長安一下紅了眼,到手的肥豬肉怎麽可能讓人生生搶去?

她一聲尖叫在花燈巷回響,便與這男子搶起鐲子來,連自己脖子上的刀也不管不顧了。

許是謝長安的凶悍嚇到了男子,那男子又隻為財不為奪命,手上的刀往下挪了幾分。在謝長安的掙紮之下,呲啦一聲,劃破了謝長安的衣裳,露出了大片白嫩的肌膚和櫻紅的肚兜。

圍觀的行人中有些個膽子大的男人,對著謝長安吹口哨。周圍的目光和議論聲讓謝長安又羞又惱,簡直想要昏厥了過去。

謝檀在一旁抱手旁觀,看見遠處有京畿衛的人來,倒是覺得好生遺憾。

“長安妹妹,咱們慢慢來,有的是你舒服的時候。”

少女輕笑著轉身要去準備下一步計劃,卻撞上了一堵肉牆。

謝檀連退幾步看擋她路的人,卻隻看得見一道火光映得那人臉上陰暗,隻能聽見他沉沉的笑聲調侃道:“想不到你這個小女娃那麽狠毒?不過本王喜歡!”

謝檀低了頭,去看男子腰間的玉佩。一塊龍鳳呈祥玉上刻了一個墨字。

她微張了朱唇驚訝的輕聲道:“淮南王慕容墨。”

慕容墨聽見謝檀的話,驚奇的挑了挑眉,向她伏了腰貼近謝檀的臉,幾乎親在謝檀的臉頰上。

“怎麽,你認識本王?”

謝檀被慕容墨突然貼近有些不適,連忙退後了幾步,半蹲福身道:“臣女少不經事,冒犯了王爺,請王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