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答了一聲,看樣子是知道規矩,在門口停下馬車,伺候兩人下了車之後,這才把馬車從側門趕了進去。

謝檀緊張的朝著後麵看了一眼,這才回頭來道:“人不知去哪兒了?”

慕容墨不在意的揚了揚手,“大抵是躲在哪個角落,如同陰暗的老鼠一樣偷窺吧,先隨我進來,等待時機我送你出去。”

謝檀有些猶豫的點了點頭,這才道跟著慕容墨進了平陽別院,若說上一次來,還是在修葺當中,這一次就已經是富麗堂皇。前廳本來是十分的泥濘,磚瓦也碎了不少,此時全部都用上好的青磚鋪就。

房頂灰白的瓦片,全都換了新,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金光閃閃。

與那日一見,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庭院之中也栽種了一些名貴的花朵,在春風撫慰下,搖曳身姿。

“果真是不同了。”謝檀微微頷首,笑著說道。

“那是自然,皇上準許我在這裏住下,我又怎麽會委屈了自己呢?你看看,這廊下放上一把椅子,坐在這裏,品味風月,豈不是不錯?”慕容墨說完,哈哈大笑了幾聲,闊步走了過去,落座,一切都行雲流水。

謝檀撇了撇嘴,也隨著坐下,本來晴朗的天空卻在這個時候烏雲密布,天陰得好像能夠滴下水來一樣。

忽然,天邊幾聲驚雷忽然乍起,一條銀龍自天邊蜿蜒綿亙,劈開了半個天空。

謝檀嚇得渾身一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些許,渾身軟的厲害,下意識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慕容墨悠哉悠哉的,還沒有發現謝檀身上的不正常,無奈的重歎了一口氣,“唉,這春天就是如此,雷雨多,還希望不要下的太大,否則可憐了那桃花渡的桃花,無人憐惜。”

謝檀回頭來,慘然一笑,強自裝著鎮定,“王爺憐花之情,當真是讓人謂歎。”

慕容墨笑笑,轉頭來,卻看見謝檀緊緊的咬著嘴唇,一副害怕蒼白的樣子,便不由得有些擔憂,“怎麽?”

謝檀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她隻想盡快的逃開這個地方,躲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便使勁的搖了搖頭,壓製住心底裏的顫抖,“沒什麽……我隻是想要回家。”

“都快要下雨了還去哪兒?”慕容墨站起身來,有些不悅的說道:“難道你就這麽不想和本王在一起嗎?一時一刻都忍受不得嗎?”

謝檀極力隱忍著內心的記憶,搖了搖頭,神色蒼白的說道:“不……不是。”

她記得,就是那樣的一個大雨天,謝家滿門被斬於菜市口,謝家滿門的鮮血混著雨水,匯集成一條小溪,緩緩的匯集於她馬車下。

她啞然失聲,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屈殼一樣,極力忍著自己眼中的淚水,可是身體早就已經是顫栗不已,“慕容長嘯就這樣讓我看著謝家滿門被斬殺,恐怕是一招殺雞儆猴吧。”

守在他旁邊的兩個人一左一右緊緊的按著她,隻是挑開半扇車簾,讓她足以能夠清楚的看到外麵的情形。

那鮮血紅的,就像是她當初進入王府時,最後在窗邊看到的晚霞,紅如煙火,燦爛無比!

“放肆,當今皇上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侍衛壓低了聲音問,顯然是已經不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了。

謝檀苦澀的笑笑,狀若瘋癲似地說道:“是啊,我都已經忘記他成為皇上了,可是本宮卻清清楚楚記得,當初謝家是如何費盡艱難的幫他坐上帝位的,這一切全部都煙消雲散了嗎?”

說完,她怒極反笑,笑得十分淒慘,“若有來生,我一定要讓他慕容長嘯血債血償!”

馬車輕微的晃動,倒是引得周圍的百姓心裏充滿了疑惑,頻繁的張望,周圍的議論聲像是一根針一樣,刺痛著謝檀的心。

“聽說那謝家可是扶持當今皇上登上帝位的功臣,這才不過幾月光景,就這樣為結局了嗎?”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一樣的道理。”

“唉!你我平頭百姓,還是不要多做議論了,免得招惹殺身之禍。”

“隻是我在想,這謝家的大女兒不是身為當朝皇後嗎?怎麽連自己的家人都救不得?”

這些話語無疑像是一個個毒蜂的刺,插進謝檀的心裏,劇烈的疼痛過後,便是虛無的麻木。

那侍衛見狀,冷哼了一聲,“皇後娘娘,你也別著急著,陛下慈心,才會讓你送謝家滿門最後一程。等回了皇宮,可有的皇後娘娘是受的,別怪小人沒有提醒你。”

“你和我無冤無仇的,又何必跟我說這樣一番話?”謝檀滿臉淚痕的轉過頭來,眼裏皆是淒楚蒼涼。

侍衛冷蹭蹭的笑了一聲,格外的陰森,在小小的馬車車廂裏回響不絕,“皇後娘娘,說白了吧,我是皇貴妃派來的。”

“皇貴妃,原來是她,可恨我知道的太晚!”謝檀說完這句話,閉了閉眼睛,一行淚珠悄無聲息的從眼眶中滾落。

爹娘,女兒堅持不了了。

謝檀跪伏在地上,“女兒送爹娘最後一程。”

侍衛見狀,卻忽然將她一把提起,“皇後娘娘,您可是身為當今的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有跪拜臣子之禮?”

謝檀轉過頭來,苦笑了一聲,眼底裏盡是怨毒的光芒,“人之將死,我這皇後,怕也是做不成了,難道,跪祭爹娘,也不可以嗎?”

侍衛冷笑了一聲,這才搖搖頭,“隻要皇上一日沒有下達廢後的聖旨,您一日就是皇後,而微臣跟在皇後娘娘的身邊,就得規範皇後娘娘的行為!”

“你!”謝檀氣急,竟活生生的突出一口鮮血來,噴射在諾大豪華的馬車車廂裏。就算有皇後的身份又如何?就算榮華加身又如何,保不住最愛的人,一切也隻不過是虛無。

侍衛見狀,連忙把她扶住,聲音雖然急切,可卻沒有一點兒關心之意,“皇後娘娘沒事兒吧?您若是傷了鳳體,我也成回去之後該如何向皇上交代?”

“這戲也唱完了。”謝檀抹了抹嘴邊的鮮紅,抬起頭來,目光倔強,“我這隻老鼠也被你們戲弄了很久,是否,已到盡頭了呢?”

“這個還要看過陛下的意思……”

侍衛陰測測的笑容在雨落馬車壁裏的空靈聲中,顯得格外的詭異,謝檀後來才知道,那就是地獄!

雷雨沒有絲毫預警,嘩啦啦的從天空中劈裏啪啦的砸下來,落在金磚玉瓦上,與那時在馬車車廂中聽到的雨聲,如出一轍的沉悶!

就仿佛,家人的慘死聲也在耳畔,不斷的閃過,謝檀驚叫了一聲,使勁的搖著頭,這雨中奔去,沒有一絲猶疑,“爹娘,我來救你們!”

說罷,便飛速的奔跑著。

這一切的變故來得實在是太快了,慕容墨甚至還沒有反應得過來,謝檀就已經奔入雨中,那一抹煙灰色的身影,就好像是一個虛無縹緲,不知歸處的魂。

他連忙站起來,扔下折扇,臉上帶著幾分神情冷峻,“呼,真是奇怪。”

管家恰在此時走了過來,“王爺。”

“快去把謝檀追回來,記住,不要讓皇上安插的那些人見到她。”慕容墨冷冷的吩咐道。

管家聽了這話,茫然無措的看了一眼瓢潑雨幕,“謝姑娘來了?”

慕容墨這才記起來,謝檀進來的時候是帶了一張人皮麵具的,便笑了一聲,“罷了,就是我身後跟著的那個人啊,我自個兒去追吧。”

管家點了點頭,“放心吧,連同書齋和您的寢殿因不想讓那些人過來,便派了人嚴加看守,想來她也逃不出這個範圍。”

慕容墨點了點頭,心裏卻更加疑惑,他便連忙走入雨幕,渾然不顧管家在他身後擔憂的喊道:“王爺帶把傘吧,淋了雨會感風寒的。”

慕容墨隻顧著自己的心中的疑惑,想要被解答,絲毫不注意管家在自己身後的呼喚,連忙走入雨幕,任憑雨水模糊了視線,隻是在那煙雨翠色中,尋找著那一抹煙灰色的身影。

她究竟遭遇了什麽,才會如此驚弓之鳥一般,飛速的逃離?

前麵的路,早就已經是陰雨茫茫,這也隻不過是一個兩進的獨立小院子,隻是地方大,又有一些園林花卉,倒是顯得道路有些錯綜複雜。

慕容墨在園子中尋找了半天,才在假山旁找到了那個煙灰色瑟瑟發抖的身影。

她害怕彷徨又不知所措的樣子,深深的刺痛了慕容墨的心。慕容墨無奈的輕歎了一口氣,本來急切的他,卻在這一刻,漸漸變得柔和。

他緩緩的闊步走了過去,輕輕地搭上謝檀的肩膀,本來想好好的撫慰撫慰她,卻沒有想到謝檀忽然如同驚弓之鳥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驚恐的說道:“別過來,如果你過來的話,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慕容墨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檀兒,是我啊。”

他從來沒有如此親切的稱呼過謝檀,用這樣真摯的語氣。

謝檀身子微微停頓了一下,忽然覺得腦海中一片混沌,劈也劈不開。

慕容墨一個箭步走上前去,將謝檀緊緊的放在自己的懷中,痛心的說道:“你知道嗎?我會好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