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棋望天逃避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喜悅要忍一忍眼淚,而是更加複雜的東西。
就類似於珍寶失而複得的時候,卻發現它原來那個最光彩照人的位置上,已經填塞了過多其它的東西。一方麵,她擔心珍寶再次丟失;另一方麵,雖然這些東西本是為了彌補珍寶的失去而一股腦堆起來占位的,但經年之後,卻也難以割舍。
以前除了瞿封楊到底愛不愛自己,陳九棋的一大憂慮是,完全不靠家庭支持,她能不能養得起小資精致的對方?她自己的生活質量可以降低,卻沒想過要讓戀人陪著吃苦。
所以本來比較遊刃有餘生活隨性的陳九棋,才認真起來開始往投行路線上努力,不然,她應該會作為VIP走個後門在哪家資管當吉祥物甲方。
但現在,脫離了家庭桎梏,坐擁了足夠財產,她產生了新的問題——
她的事業已經成為她當前最重要的生活部分了,而且是她熱愛和習慣的部分——如果不是在夢裏,她真的有時間和律師小姐甜蜜相處嗎?
“你,還喜歡我嗎?”瞿封楊忽然問,陳九棋結束自己的逃避看向她,卻發現瞿封楊沒有偏過頭來,可是,就算她避免了視線對視,抓著的手難道就不暴露一些緊張了嗎?
也正是因為能讀出這種緊張,陳九棋才沒有說出什麽太硬的話。
“不喜歡的話,你會鬆手把自己以尋釁滋事的名義送進牢裏嗎?”她是這麽反問的。
“怎麽都到不了那個程度吧?”
她倆對話沒圍繞一個問題討論立場和解決方法的時候,就很容易充滿了打岔和發散,除非誰很在意前麵的話題給它拉回去,但這時拉回去的瞿封楊也顯得比之前輕鬆很多了:“其實我還挺確信答案的,我自己見到你就知道了。”
“好吧,怪我太長情,但有情又不真能飲水飽。”陳九棋回複她,“單說喜不喜歡,沒有意義吧。”
“那你就承認喜歡了嘛,誒,你覺不覺得你現在很像我以前啊。”
“那你就像我以前,話太多了。”順便附贈一個白眼。
“這也算一種雙向奔赴嘛。那麽,啾啾,會答應我的表白嗎?”
陳九棋想,瞿封楊缺一個情緒穩定始終如一的戀人,而陳九棋自己想要更加綁定和明確的關係。
如果有自攻自受的機會,說不定她倆早就能自行如願以償了,因此如果“雙向”屬實,倒不是件壞事。
可是,事實上,自己並沒有瞿封楊想要的那種穩定,她隻是因為恐懼還能顯得不上頭,而之前靠理智讓自己保持的距離從娛樂圈世界開始就不斷被侵蝕,已經到了她不敢挑戰底線去仔細評估還剩多少的地步了——但肯定不剩多少,不然她倆的手,現在就不應該零距離。
嗯,以上也是恐懼的一部分,恐懼自己達不到對方所需,轉眼就能再次被拋棄。
總之,循環往複各種角度疊加的恐懼,是比“愛不愛”這種簡單的問題更能阻礙現實發展的東西。
陳九棋找不到理由,逾越這些合理的恐懼,這是她始終不正麵回答的原因——
“別被娛樂圈帶跑了,學來亂七八糟的稱呼。”
陳九棋這麽說是因為,瞿封楊以前其實一直叫名字的,這家夥問答不答應表白,大概是把那次在娛樂圈世界裏病房說的話含糊美化了,那次她叫的也是“九棋”,雖然一般會模糊稱呼,但非要稱呼的時候她向來這麽叫。
進了這個修真文亂燴,瞿封楊本沒有娛樂圈記憶,化名“相睦”時叫了“陳道長”、叫了“啾啾”,顯然是一類的故意促狹,為了避免這種總被稱呼拿捏的情況,陳九棋決定嚴辭警告,回到習慣的軌道上去,或許也會更有真實感一點。
瞿封楊糾結了一下,卻給出和陳九棋想象不同的答案,“其實我以前在心裏就一直這麽叫你的不想和別人一樣的叫法。”
“好吧。”陳九棋萬知這時候不能沉默,但幹巴巴應了一句也沒顯得高明多少,最後仍然隻能轉移話題,“還是考慮下世家”
“那讓我追你吧。”瞿封楊忽然鬆開了手,往前一步轉身,站在了陳九棋麵前,“你看我表現,好不好?”
“這不是我看你表現,非要說的話,也許是我現在已經不適合做任何人的戀人了。”
瞿封楊聽言卻笑了:“安明的陳總日理萬機嘛,我昨天聽同事說了。沒事啊,我閑。”
“出差在外不見人影的說自己是閑人?”
“心閑,你今晚答應給我個機會,我明早就飛回來陪你過周末。”瞿封楊這話說得一點重音都沒有,但平白讓“周末”這個清白的詞語生出了挑逗的意味。
“一個招呼都不打就飛到千裏之外陪帶教搞法援的人,說這話會讓我感覺在做夢的——雖然確實是在做夢——以及,我不需要沒有意義的犧牲,請不要耽擱你的正事。”
“現在不會了,也沒有機會了,”瞿封楊後半句話聲音漸低,但很快又有了新的狡猾說法來說服陳九棋,“你把未來就當賠罪體驗,體驗一下被我當作第一等正事的感覺嘛。”
從理智上來講,陳九棋既不想未來傷害她,也不想未來被她傷害,那麽就應該及時止損。
但對方這個攻勢,在有了前兩個夢境世界鋪墊顯得不那麽陌生的前提下,並沒有下意識豎起警惕和反感的陳九棋,確實淪陷了。
而且某種意義上,從她一開始沒有趕緊彈出遊戲,從她沒有甩開瞿封楊的手,或者再往前追溯從她當時放任了一下偶像瞿封楊的親近,就注定她無論怎麽推諉嘴硬,最終也是沒有抵抗力的。
那就
“你加油吧。”陳九棋想了想,提出了第一個考驗,“今晚,我說夢裏的今晚啊,我要和你的下屬們吃飯,你來嗎?”
“其實我和他們並不是很熟撚”瞿封楊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麽改口道,“來,必須來。”
陳九棋挑了下眉,瞿封楊當然是不喜歡攢局湊熱鬧的,和很多聲稱自己社交恐懼的人一樣,無論在親近信任的人身邊多愛“巧舌如簧”,花心思應付不熟悉又難以預料的生人,是個不能不令他們抗拒的大麻煩。
陳九棋評判了一下瞿封楊的社交能力和她下屬的友善程度,綜合起來不會讓瞿封楊特別難受,那麽陳九棋就當次甩手掌櫃純粹懷著遊樂的心思赴約吧,也看看瞿封楊能怎麽把自己當作第一等正事。
結果商會姐姐過於會來事,同時又因為有錢把所有服務打點得很好,沒給到瞿封楊什麽表現的機會。
隻是最後陳九棋覺得油辣積重的時候,瞿封楊很適時地遞了杯烏紅色的飲料。
“這是什麽?”
“爽口的可以算藥也可以算冰飲吧。”瞿封楊討好地眨眼,“我事先調的,怎麽樣?”
“挺好喝的,但是,總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
“是嗎?因為我沒什麽創意主要都是在學你吧。”
瞿封楊今天的真話指數高得離奇,讓陳九棋聽到了許多應該在多年以前聽到的話,“大一部門聚餐那次你給我私下找服務員要的溫水,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明明是很嘈雜的場所,可就是覺得氛圍感很強很令人心動。”
“學我無意識的方式有意識行動,心動指數一定會減半。”陳九棋無情道。
“那也夠高了。”
瞿封楊設置和取消最高級別障的動作,熟練得跟喝水似的,令在場修為最差的陳九棋感到嫉妒。
那邊下屬們喝起了酒,雖然有些醉,但還是很有眼力見,瞿封楊一撤障,文秀便舉著酒杯前來打趣兒:“城主和夫人的悄悄話說完了?”
“是啊,剛剛在說,以後把文秀劃給九棋管好了,免得有些人總愛偷懶。”
瞿封楊也學會反打趣了,雖然在陳九棋眼裏算生硬稚嫩,但比她以前那冷硬找不準由頭搪塞不了別人隻夠騙自己的說話方式還是要進步不少的。
文秀向陳九棋投去“你管管她”的眼神,陳九棋回了她一個“玩玩嘛”的示意,好像瞿封楊和文秀的嘴上官司和她完全無關似的。
“行吧,”文秀率先開火了,“敢情好啊,我是可喜歡夫人了,夫人講事總是更清楚,我這樣的榆木腦袋也能開竅似的,隻盼有機會還能與夫人同遊魔陸,在路上多受些指教呢。”
瞿封楊露出了不太情願的神色,嘴上卻說:“你要是能把她帶出去偷懶,算你有本事記你一功。”
這樣文秀走了以後,陳九棋才告訴瞿封楊:“你家文秀也是一位女主,主業就是反內卷和扮豬吃老虎,你跟她賭這個,贏麵不高。”
“怎麽?我是真心的——”瞿封楊咬了咬下唇,故意做出一副被冤枉了我好委屈的神色,但她表情本不太豐富,倒有點過分明顯的滑稽,隻是說的話仍令人心軟,“我沒辦法把一個玩遊戲玩得像工作的人搞出去坐觀光黨,還不能假手他人然後偷偷跟著嗎?”
“說起來確實,這是個遊戲啊,也沒人說不能玩開放世界探索非要做任務。”陳九棋表示恍然大悟,“但是,好像,之前在那裏一通分析通關要素的人是您吧,城主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最近一章都沒存,啊好危險不過目前存稿都比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