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棋固然先天不足,但不算特別大的問題,甚至可以說很多機能還算出色,那些靠天賦的短跑、球類、跳遠,她都能在校運動會上參與下角逐。而她成為瞿封楊所認為的“呼吸係統和骨頭都不太行”,那個“都”主要是源自那場事故。
陳九棋當時坐在九班的窗台上,下麵是運動會保留項目——熱熱鬧鬧的啦啦操比賽。她不想在下麵人群裏擠得喪失體麵,但下麵參賽的畢竟還有不少朋友,所以她就找了扇適合遠眺的窗。
不得不說,國際部的樓很適合各種耍帥,他們班還有徒手從一樓水管開始往上爬到頂層的“蜘蛛俠”,因此她坐在窗台上靠著窗框,身後還是露台的時候,當然沒覺得有什麽危險。
而沈果心和小六在她們自己教室裏也不是很意外的情況,盡管大部分去看比賽了,搞出點萬人空巷的意味,但教室裏總是有不愛湊熱鬧人士的,而且如果教室裏沒人,陳九棋也不會進來借窗,不然她一個人在別人教室裏,萬一別人東西丟了,就產生了瓜田李下說不清白的疑難了。
事情在她的印象裏已經是客觀的、冷色調的畫麵,她注意到沈果心和小六爭執的時候,兩人已步步靠近講台,也靠近了在最前麵那扇窗的陳九棋。
一切可能就是一刹那,沈果心突然亮了美工刀揮向小六,總之近距離目擊者陳九棋反應很快地抓了小六的領子往自己右手邊一摜,然後左手隻來得及虛虛握拳對著在空氣中劃出巨大弧度似乎還會落到人身上的美工刀擋了一下。
刀刃從掌側深劃到掌心,然後因為握刀和中刀人的重心均不穩拔出一點,又彈切到虎口劃出了第二道傷痕。而重心不穩的最後結果是,沈果心撲到了陳九棋的膝蓋上。
小六反應過來狠狠推開沈果心要奪刀,電光火石間,各種力與反作用力使得陳九棋為了拉開小六不再靠在窗框上的身體,難以避免地栽了出去。
陳九棋反應速度很快地抱住了頭,如果學校牆麵的摩擦力稍微強一點能讓她還在教室內的腿掛住,她也許就隻相當於做了個過分突然的下腰,但可惜沒有,所以她最後以一個僵持的姿勢滑了下去背部著地,而這一層又三分之一的樓高帶來了與之適應的挫裂傷。
估計場麵從過來撈她的同學們看來還挺恐怖的,但陳九棋自己又看不到掌心蹭到腦袋上的血,因此除了背後火辣辣的疼,她比在場所有人可能都要更冷靜,時過境遷就更不值得太多情緒波動了。
何況雖然情境非常戲劇化,但這個傷情程度,並沒有比在學校常發的足球籃球事故裏被球砸成腦震**的更嚴重,又兼是陳九棋自己選擇坐在窗沿、自己選擇扒拉的刀刃,因此她對小六或者沈果心都沒有太多埋怨。
唯一就是,她自嘲過,要是自己反應慢點,小六直接接了那一刀都未必會傷這麽狠,畢竟沈果心比較矮,大概率又砍不到小六的頸動脈咯。然後她個人反省內容就是別衝動,準確判斷局勢。
唔如今看來可能反省也沒什麽用,陳九棋想起自己在娛樂圈世界裏扯回小女孩的事情——
救人好像是種本能啊,是那種就算她判斷自己沒那麽喜歡小孩子、打定主意提醒防範一下就好,也會衝上去的本能。
如果是站在河岸邊尚有距離,她或許還能思考下自己有沒有能力勇救落水者,但沒有思考時間的突**況,要抗拒本能,是一件過難的事情。
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小六還在那裏表述歉意和一些陳九棋實在沒什麽興趣聽的話——
某種意義上她的聰明不總是用在正道上,因為從隻言片語總能判斷出談話進程從而做出合理的應對,她對於不感興趣的人和談話,心底少許有點冷漠和敷衍,隻是向來不會被察覺。
但這次,小六似乎能看出敷衍,逐漸也不再說了。
看來自己的功夫有所退步,陳九棋歎了口氣:“說實話我這裏真的沒什麽,我又不是體育生斷送了什麽運動生涯,不必介懷啊。當然你高中確實太霸道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很輕鬆,小六也覺得也許真的可以是調笑而已了,坐直的身體也略放鬆地屈了下去,這時候陳九棋卻突然問她:“話說我倒是想知道,你和沈同學後來有聯係嗎?她受一係列事情影響估計更大吧。”
小六又坐直了,沉默一會兒摸了摸她高腳杯的杯沿,神色莫名:“沒有。”
陳九棋覺得她的意思是,她甚至都不好意思打攪被誤傷的陳九棋,怎麽可能會和想捅死自己的人保持聯係呢?
“嗯,沒事——對了,我也沒想到,你會從事法學,我還以為你會子承父業呢。”一個生硬但會有效的話題轉移。
“在他那打工不如在外麵輕鬆。在外麵隻要擺出不參與競爭的態度,上司同事都樂得給點麵子,不過被收購以後我應該就不在這裏幹了——如果這裏的律所主任套現走人,我就沒有靠山了;
如果他也去大律所做高級合夥人,我就有了派係歸屬和被我爸盯著一個樣了。”
小六比陳九棋印象中要“懂事”很多了,但也許足夠坐吃山空的家底至今仍然在容忍她的“不懂事”,因此她還是遠比正常人具有任性天真的餘裕。
話說回來,陳九棋突然覺得最近校園世界雖然淡化了記憶,卻仍使得自己偶爾沉湎在了年少時的心境和印象裏,正常而言,她是不該驚訝於小六的現狀,也不該那麽想要出口某些話的。
午餐接近尾聲,快要到拉鋸付錢的時刻,陳九棋覺得該了解的自己都了解完了,存在的風險也可控或者自己能接受,也終於可以順從心意直說了:“其實易小六,我想你更應該愧疚的是,你當年與馬付他們的惡言惡語、張狂無狀傷害了很多人,我想那些行徑留給他們的傷疤,絕對比我手上的要猙獰。”
現實就不會像夢境世界裏那麽容易話療,小六也並沒有被震到,反而隻是說:“陳sir說話還是這麽文縐縐的啊?”
但陳九棋也不會為此感到拳頭打在棉花上一般的那種泄氣,想說就說出來罷了,對方什麽反應是否會改正,不是一個路過做盡職調查的投行從業者能夠幹涉的事情。
陳九棋將外套搭在臂彎上先出的門,然後在自動扶梯前麵遇到了坐在商場長椅上的瞿封楊。
“你怎麽過來了?”
瞿封楊站起來笑盈盈地回答——當然她的笑弧度一大還是不那麽自然,但反正陳九棋看習慣了就覺得可愛:“既然知道地址了,怎麽能不來呢?這次請啾啾賞光坐下我開的車吧?”
陳九棋想了想自己的車,還好是停在了自己公司地下車庫而非開來小六所在的律所,又猜到瞿封楊把自己勸上車以後大概會先斬後奏直接開到她自己家,既然不會對通勤造成麻煩,她也就沒有必要拒絕:“也行,看看你技術生疏了沒有?”
瞿封楊當然不會手生,她是剛成年就去學車的考下駕照的,和陳九棋這種大學一直宣稱要等自動駕駛普及的人不一樣;
而且她是土生土長的帝都人,對於陳九棋繞進去就出不來的某些陰間環路,熟悉得像在逛自家後花園。
她開的是沃爾沃S60,標準的轎車,座椅寬大柔軟舒適性較高、價格親民,主要是和陳九棋的車那接近90度的座椅、高速行駛就會很大的噪音比起來,可太適合家用自駕了。所以,陳九棋最後搖搖晃晃眯著了一會兒,也並不奇怪。
但她打消了迷迷糊糊徹底清醒的時候就對眼前的情形很奇怪了,瞿封楊把她從副駕駛上撈了起來,感覺似乎打算直接公主抱出去。
陳九棋腦子清醒了但嘴好像還沒有,結果先把最新的念頭禿嚕了出去:“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大勁了?”
“因為我現在很有空閑鍛煉身體,而且你又不是醉了不會很難搞。”
“沒有必要沒有必要。”陳九棋才補上了她本來應該最先說的話,但人已經被撈出去了,就是說,突然喪失了一些尊嚴。
尊嚴什麽的當然隻是玩笑,陳九棋摁著瞿封楊的肩膀直接翻到她背側落到地上,也沒露出什麽負麵情緒:“行了,你把車鎖好快上樓吧,我,社畜,困了。”
瞿封楊顯然也已經知道陳九棋早知道自己是計劃把她拐回家的了,不過上了樓開了房門,她還是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家比較小啊。”
她公寓的總麵積並不小,餐廳客廳都很闊氣,甚至因為正常大家擺沙發的地方放了室內秋千吊椅而顯得空曠,隻是結構一眼通透,陳九棋挑了下眉:“你這是從來不打算留客嗎?還是和什麽朋友都打算同床共枕?”
瞿封楊立馬豎起雙指:“我發誓,你是唯一一個進過我家門的非親緣關係人士。”
好嘛,這倒是合格。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聲明:
本文,尤其本世界,所有吊詭巧合的部分,都來源於本人現實。
以及,這是為什麽選擇這麽寫作為長篇娛樂封筆的原因,即可以達成對前些年觀察、經曆、靈感的結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