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陳九棋在現實裏對小六說的話並沒有讓大小姐有什麽明顯的觸動,作為一個現實的、獨當一麵多年的、成熟的人,陳九棋從常理而言也沒那麽容易被瞿封楊的問題當頭棒喝。

但盡管貫徹了多年的行為準則和思維邏輯,陳九棋此刻就是無法自洽而理直氣壯地說:“我這些方案從傳統意義來說對我也很好。”

她像一個在分蛋糕的人,用最簡單的來說:

設定蛋糕為100,陳九棋為A,另一人為B,本來AB兩人各分一半得50,此時出現一個第三人C——用武力或者賣慘隨便哪種方法吧——要進來分一杯羹。

正常的手段是有很多種,比如:

1 共同努力抵禦C,然後AB按抵禦出力占比重新分配,那麽以A的能力,通常她理應能拿到55-65。

2 容許利益被蠶食,按照C的野心和AB各自為陣的基礎抵禦水平,A可能大概拿30-40。

3 說服C以自己的能力加入蛋糕的製作,然後ABC三人再通過某種形式分配所得,因為C會腆著臉進來分原有勞動成果肯定是不願意賣太多苦力的,這種情況A逆風能拿到35-45都是合理的,如果C的出資正好能彌補某個短板讓蛋糕順風膨脹,額外努力拿個70-80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陳九棋不是這個思路。

她這個A的思路呢,倒是可1可3,但也許是現實中的抵禦和說服對她來說相對太過輕易,不需要很詳盡的調查計劃她的腦子就能應付、手上也堪堪有點錢和人脈做底氣,她並不計較這個出力,同時還非常有“責任心”地優先保持B能拿到她/他原有的份額。

放在投行裏顯然一般適用3,陳九棋也通常讓情況變成了俱皆盆滿缽滿的喜事,也是她口碑和前途大好的原因。

但是放在生活裏——唔,她之前好像沒什麽生活,但畢竟談戀愛的話以後還是會空出時間有的所以還是有必要納入點考量——以遊戲世界這些環境來看吧,便展露了些不大對勁的苗頭。

瞿封楊說,娛樂圈世界,瞿封楊從死到活從糊到火、小女孩也安全了、峨眉並購也大賺了,甚至麗錦影業那幾個股東隻能說是虧了一大筆可確實套現到手了照樣是比全中國95%以上人有錢的富豪。

“凶手坐牢了;麗錦屬於當初用資本顛倒黑白,就從資本著手報複讓他們不再是資本了,富豪和資本是有區別的。”陳九棋認真解釋。

那瞿封楊就非要提一下她自己了,陳九棋同誌自己這是苦心拉團隊加班打雙份工還落下殘疾。

陳九棋頭疼地看了下坐在前麵的陳總裁和司機,司機大概當年輕人什麽遊戲聽不懂術語在專心開車,陳總裁卻很認真。

但能拿瞿封楊怎麽辦?畢竟瞿封楊是現實裏的人,她不願意住口那還是隻能就著她啊。

嗯修真更厲害了,是,瞿封楊又活了、道陸百姓得安、世家無非賺多賺少的區別、仙門也依然靠最後決戰的主持沒折損多少威望、證誓長老躍升一門之主、各位主角仍然開掛般的際遇。

“埋下禍根借了謝家的勢,至少王家衰敗是可以預見的了,他們畢竟沒動手啊,遊戲通關也不可能是要殺上他們家門吧?”

然後陳九棋自己呢,千裏說客萬裏的戲,然後落得身份尷尬修為還整天被主角們曬到眼前。

沉默一下,雖然她遊戲過程中一般用“如果這個角色真是土著會如何如何難受”的形式表達,自己作為外來玩家好像是不那麽受影響,但其實嘛既然她向來求名,這個境況對她友不友好不言而喻。

不然她也沒那麽容易徹底跟著瞿封楊擺爛旅遊,還是會試著賣點暗線釘子後手坑上世家一把的。

不過非要解釋的話,這個結果,不是被瞿封楊的求婚中和了不少嘛,也不算慘吧。

而現在呢,瞿封楊以後擺脫跟蹤偷拍了,沈果心也可以預見能等到點道歉正常生活了,Paul家教育下兒子,他爹就可以不必因為職務侵占和挪用資金進牢裏,公司也不會因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問題惹上官司斷個資金鏈破產。

“這個我真不能算付出很多吧,其實你自己查這案子大概查得更多吧?”

陳九棋指了指瞿封楊現在背著的,大概裝了那遝殺手鐧A4紙的書包。

“是啊,但一看不住,啾啾就去剪了自己千不喜歡萬不喜歡的短發,還要委屈自己裝個莫須有的哥哥,把自己退讓成護花使者,誰知道後麵還能幹出點什麽呢?”

瞿封楊的攻擊性上來了,但陳九棋捂著額頭終於不再解釋了。

她其實從瞿封楊羅列開始,就差不多被說服了,真是——

除了她自己本人以外,好一個帕累托改進呢。

應該說,後麵兩個世界結果尚且湊合,還得說是瞿封楊摻合進來的程度變深,於是多做了些“善後”的輔助。

“你們小年輕的遊戲經曆還挺豐富的。”陳總裁評價,然後順便認可了瞿封楊的說法,“確實,至少這裏你沒必要有個什麽陳八垚。

你總嫌棄說誰會把一句詩摘頭摘尾當作名字,當然也是我和你爸相對文學上不學無術一點,但這個’九棋‘也是願你’縱橫十字,一著當機‘,不是讓你’解不可得,結亦無拘‘的。”

陳九棋的名字來自於釋梵琮的《偈頌九十三首》中的一句“九旬黑白分明處,如似盤中一片棋”,是陳母懷孕時被陳九棋外公帶著補佛家文化時,拈出來喜歡的篇目讓陳父選的字。

單看這句,本身就沒什麽高遠的含義,而且,也很少有人會知道原文從哪來。

嫌棄一下有理由,確實;但陳總裁說的,也確實。

功成九轉,紅霞九環,爾來九萬裏,於浩渺世道立身如弈棋,要祝願的當然是勇氣、智力、運氣兼備下能舉重若輕地落子,哪個愛你的人會希望看著你處心積慮卻懷中空空的呢?

與瞿封楊的話放在一起,這個解釋倒有那麽一點點一唱一和的意思。

“你們倒是挺合得來。”

瞿封楊回複:“早就知道如此,畢竟我和陳總,並不是第一次相識了。”

陳總裁了然:“那這裏可不能再讓她犯傻了,還是我們來處理吧。”

陳總裁和瞿封楊於是包辦了此事,陳九棋被壓上了一個瞿封楊在陳總裁指引下從椅背收納袋裏摸出一個壓皺的軟帽,才被允許跟著下了車,瞿封楊家門棟樓下停著一輛同樣沒有出入證的轎車。

對過視線,心照不宣。

陳總裁進去就很直接,說自己接孩子放學聽說的,發現自己孩子也深受其擾,特此也來參與一下賠償商議,並擺明態度說Paul家需要道歉並且把Paul轉學轉走,至於手續她可以代勞加速。

高中轉學,基本就隻能送去民辦了,而無論是魔都還是帝都,市重點都是公立,民辦則意味著相對較差的教學水平。

如果是尋常狀況解決這種糾紛,男生家長是一定不會同意這麽自斷前程的懲罰的。反正陳九棋是沒考慮過這招。

但陳總裁拿捏的卻也準確,因為一方麵手裏有威脅他家的東西,另一方麵Paul家大概又偏偏有讓步的餘裕,因為他讀的是國際班,找個好的私立高中大學送去美國也不影響他的升學規劃,最多就是轉學人生地不熟當不了地頭蛇了而已。

Paul父母看上去倒還知禮,說了一萬遍“丟臉”道了千百次“真不好意思”,Paul在一邊倒也沒嘴硬,如果換David可能就會死不承認讓兩邊都沒辦法。畢竟瞿父真的會打人,但這倆公子哥的爹媽隻會嘴上說說。

瞿父瞿母對突然冒出來的陳總裁沒什麽意見,因為受害者如果有多個就顯得好像Paul是什麽**,那當然就不能怪瞿封楊“禍國殃民”了,最多就是說了句瞿封楊在外麵不要亂說話,當然不是當著陳九棋和陳總裁的麵,而是借口倒茶拉到廚房說的,不過瞿封楊肯定出來就跑陳九棋邊上瞬間賣了對話內容。

而且有點好玩的部分是,Paul其實解釋了自己隻騷擾了瞿封楊一個,但他還沒說出陳九棋是幹嘛的,就被語氣很硬的陳總裁強調了“不開玩笑,就是深受其擾”,然後Paul就直接被他爸媽罵著噎了回去。

不出力擱那站著的時候,就純粹是解氣又好玩了。

陳九棋看得愉悅,但臉上還是給了一副控訴和憤怒的表情配合,這個問題速度很快就解決了,Paul家不想當眾道歉,陳總裁和瞿封楊雖然在那沉吟但其實一點不在乎,都答應得很快,於是就敲定了Paul轉學的事情。

如果換陳九棋,她估計是一定要拿到道歉的,畢竟還有沒什麽依仗的沈果心需要個說法。

Paul家前腳剛走,陳九棋本以為自己也可以打道回府,就聽見瞿封楊對她爸媽說:“給你們介紹一下吧,這是我女朋友和她媽陳總。”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 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數額較小的話,這裏比如100萬以下,然後能馬上賠回去的話是可以不構成犯罪的,但如果有人指點把握官司的節奏,把財務狀況並不健康的公司推到破產邊緣並不難。

2 而那個年頭的私企,不用說地域性小規模的,全國性質的民營大公司都可能因為亂七八糟的內控被送進去蹲大牢,像小瞿這樣懂行又能從現實裏追查過往的,抓財務問題算是比較輕鬆了。

3 轉學並不是主要手段,而是報複的鋪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