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元閣閣主下意識地猛回頭,除了黑暗,什麽也瞧不著,隻以為躺在地下這個家夥還在消遣自己,不由得惱羞成怒,一步踏前,便有一根兩寸金鐵滑落在手,蹲身下來,仔細地查看魏先生那張被水浸泡得發白腫脹的麵具,越發覺得醜惡。
他越想越氣,倘若不是這個家夥當日前來整日遊說自己,他哪裏會舍下偌大身家,來這洞庭湖深處摻合這檔子凶險之事的動機?當日直道得了真龍之軀,那慈元閣便能飛黃騰達,成為數一數二的名門,而如今,手下大將折損,門人死了無數,而那真龍卻根本抵禦不得,反而被當作了獵物,倉惶四散。
方鴻謹咬著牙,臉色猙獰,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道:“你不是說真龍沒有幾口氣了麽?你不是說隻要用了你的配方,它就會給迷暈毒死麽?你不是說這東西唾手可得麽?現在呢,你教的所有辦法都他媽的沒有效果,你的屠龍術呢,使出來啊?”
魏先生四肢被殘,躺在地上,哈哈一笑,卻扯到了新添的傷口處,不由得一陣呲牙咧嘴,然而越是疼痛,越難掩他心中的笑意:“我身上的本事,豈能是你們這些家夥所了解的?今天你們若沒有傷害於我,使得我四肢健全,或許還能夠逃脫一命。但是到了現在這副模樣,那麽我們就隻有一同赴死的緣分了。你回頭看看吧,它會來給我報仇的,這一輩子,雖然沒有殺過一條龍,但是死在真龍的手裏麵,我也不算是白活了一場!”
他說得輕巧,然而慈元閣閣主卻是惱羞成怒,伸手往前一抓,卻直接將魏先生臉上的麵具給拉扯下來。
然而這一揪,在旁人燈光照耀下瞧見了魏先生的真麵目,方鴻謹也是沒來由的一愣,失聲大喊道:“天啊,居然是你?怎麽可能?”
因為隔得比較遠,慈元閣弟子打著的燈光又頗為黯淡,所以從我這一個角度看過去,隻能夠瞧見一片白膩的肌膚,似乎並不是男子所有——這怎麽回事,難道那個禿頂猥瑣的醜惡老頭,竟然還是一個女人?
劉永湘探頭看來,不由得勃然大怒,恨聲罵道:“竟然是你這個賤人!沒想到,你竟然能夠滿足我們所有人……老閣主對你有撫養之恩,卻不料你長大成人之後,竟然恩將仇報,還裝起了魏家老二來!真正的魏老兒呢,到底被你藏到哪兒去了?”
這坐閣道人似乎還有好多話要問,然而卻聽那被揭去麵紗的魏先生用憤怒的女聲罵道:“慈元閣本來就是我外公家的產業,被你方家奪了,難道我就不能報仇麽?”
這聲音裏麵充滿了憤怒和不屈,然而當她似乎還準備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卻不料慈元閣閣主根本沒有再多言,霍然擊出一掌,竟然直接將地上這個女人給拍死,腦漿子都濺到了他和旁邊那坐館道人的臉上來,在手電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的血腥恐怖。
人體的頭顱通常說來是十分堅固的,然而我瞧見慈元閣閣主一掌過後,那半邊腦袋都塌陷下去,露出大片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血,顯示出此人的身手有出人意料的高。
這一場變故不但讓我們這些局外人驚訝,便是慈元閣閣主旁邊的劉永湘和三名門人,都都愣在了當場。
匆忙一掌拍死了這名頗有淵源的內奸,慈元閣閣主瞧見周圍幾人一臉驚詫莫名的表情,知道自己這匆忙殺人的心思太急,有些過了,準備著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於是開口解釋道:“這賤人害得我們死傷無數子弟,此刻又在妖言惑眾,不除,掉不足以……”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以他的修為,到底還是感受到了周圍之人所驚訝的,並非自己突然殺人的行為,而是……霍然一回頭,方鴻謹瞧見擱在淺灘旁邊的那艘小鱘魚被一道黑影給勾中,直接甩飛出去,而後,黑暗中突然亮起了兩盞血紅色的光亮來,幽幽地看著自己。
想起剛才魏先生所說的話語,方鴻謹這才曉得他(她)所言非虛,那真龍還真的就在他們的身後,遙遙地注視。
躲在水中的我們這一刻也是詫異萬分,雖然剛才感覺到水流的變化,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接近,然而我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那頭與善揚真人鬥得兩敗俱傷之後,重傷逃遁的黑龍。經曆了龍宮的一應事情,收獲了龍涎液的我們幾乎都忘記了它,沒想到它竟然還在水道裏麵巡視,就準備著收割這些對它身體心存貪念的人們。
黑暗中陡然冒出來一雙紅色的雙眼,燈籠一般大小,慈元閣門人也是下意識地將手中的電筒朝著上方照去,瞧見那龍頭可比動車頭一般大小,樹杈子一般的犄角和下垂的眼皮耷拉,眉頭還隱隱有些灰白,那兩縷龍須垂落,灰敗不已,龍頭鱗甲猶在,然而卻顯得十分幹澀,猶如牛皮癬,雖然我並沒有瞧見過它太多的同類,但是比起一身朝氣的小青龍,我還是能夠感受到它這龐大身體裏麵,幾乎如同風中燭光的虛弱。
龍至暮年,垂垂老矣。
驟然瞧見這條黑色真龍,慈元閣閣主先是驚訝,而後又是大喜,顧不得滿手的血腥,一把拉住了那劉永湘的手,大聲喊道:“劉道長,拿降龍杵,隻要打中它的逆鱗,這龍便再也沒有還手之力了!”
他是那麽的興奮,以至於劉永湘的身軀被他搖得幾乎要散架,然而相對於閣主的興奮,旁邊四人卻是一陣臉色慘白,那三名慈元閣門人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小心翼翼地往後麵挪動身子,而劉永湘則嚇得把手中的拂塵直接跌落在地上,頹然說道:“閣主,你大概是忘了,李雙雙這賤人給的降龍杵,下來的時候落在了小鱘魚上麵……”
劉永湘這一句話說完,那三位慈元閣門人腳頓時就軟得站不住了,直接拔腿就跑,然而真龍潛至此處,哪裏會再讓他們給跑了,我瞧見那黑家夥的鼻孔處突然一陣異動,結果兩道紅色的熾焰倏然而衝出來,橫跨幾十米,將這三人給直接化作了三團奔跑的火焰。
這龍息的溫度是如此之高,以至於幾秒鍾之後,三具活生生的人體全身血肉都直接給焚燒成了灰燼,冷風一吹,灰飛煙滅,幾乎沒有一點兒痕跡停留在人間。
真龍雖然一直都在守護著人類,但是並不代表它手執利器而不傷人,我不知道在它的心中,人類對於它來說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但是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有這樣的實力,對於膽敢冒犯我的小螞蟻,我也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的。
真龍接下來的反應也符合我的猜測,它沒有與慈元閣閣主、劉永湘一點兒溝通的欲望,直接將頭一仰,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威嚴到了極點的吟聲,這聲音讓人渾身戰栗,打心底裏都感到寒冷和莫名的臣服,而就在這兩人正準備絕地反擊的時候,那龍頭直接從水中躥了出來,一口,便將這兩人給吞入嘴中,稍微一咀嚼,便吞進腹中。
真龍吞雲吐霧,吸收日月之精華,修行千年萬載,然而卻並不代表它不會吃人。
還是那句話,莫惹它,不然會很後悔的。
我和雜毛小道藏身在這冰冷的湖水中,嚇得膽寒,雖然沒有交過手,但是我卻能夠大概預料得到,慈元閣閣主方鴻謹這人的修為差不多能夠和魚頭幫幫主姚雪清一般,或許實戰差上一線,但是相隔應該也不遠了,他手中應該是還有許多手段,然而此刻一時心慌,又被那真龍豁然一口咬來,竟然悄無聲息就隕了命。
方鴻謹死得是如此的幹脆簡單,就如同一份簡單的食物,熱狗或者三明治,一點兒也沒有身為一派之主的尊嚴,我看得直發抖,手中暗扣遁世環,遮掩起自己的氣息,心中默默祈禱著:“千萬別看見我們,千萬別看見我們……”
然而事情就是這麽背,我越是祈禱,擔心的事情卻越是發生了,我隻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升高,緩慢地脫離水麵,漸漸升高,然後緩緩平移到了慈元閣一幫人所待的淺灘之上,我下意識地往下瞧了一眼,卻發現我們竟然給那真龍滿是鱗甲的尾巴給平托了起來。
我全身的肌肉一緊,正想從這盡是龍鱗的身子之上躍下來,然而肩膀卻給雜毛小道一搭,這家夥一臉緊張地低聲說道:“別、別動,小毒物,靜觀其變吧,別驚動了它,我們又沒有冒犯它的地方,說、說不定不會把我們怎麽樣呢……”
雜毛小道說這話的時候,心裏麵也發虛,我瞧見他表麵鎮定,而一雙腳卻抖個不停,唯一沒有驚慌地,倒是朵朵,她趴在龍尾之上,好奇地撫摸著巴掌大的龍鱗,緩緩撫摸,仿佛瞧見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一陣移動,我們終於被放置到了這真龍的前頭來。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想著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尊嚴,於是猛然一抬頭,卻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傲然屹立在那龍頭的犄角之上,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艸,那家夥怎麽在會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