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被推推搡搡,過了一分鍾,我被按在一張鐵椅子上麵,坐下,然後雙手被再次反拷在了椅子上。

我的頭罩被取下來,一盞明亮的白熾燈在頭頂閃耀,符籙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習慣性地眯了一下眼睛,看到張偉國這個地中海半禿子,正端坐在審訊台的後麵。這個家夥,曾經在南方省的有關部門任領導職位,後來大師兄過去統管東南局,他混不下去了,便跟黃鵬飛一齊來到了西南局,不過我來這兒,一直都沒見到過他。

在他的旁邊,有兩個人,一個就是之前所見的茅同真,還有一個,是一個小眼睛的記錄員。而之前抓捕我的那幾個警察,一個都沒有看見,想來是做戲給別人看的。

這並不出乎我的意料,畢竟像我們這樣的修行者,和普通人可不一樣,如果按照正常程序,將我抓到看守所,然後去檢察院申請逮捕證,在此期間,如果我發起狂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會陪葬。

我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倘若沒有山閣老留在怒江地府洞穴下的心訣,就那般半蹲在小黑屋中,隻怕我自己早就崩潰了。不過即使如此,我全身依然疲倦欲死,無一處不酸痛,這是身體肌肉拉扯的自然反應,雖然有氣行於身,但是也扛不住之前的那般虐待。之前手上的胸口,也在隱隱發痛。

他們不施刑,但是手段和花樣卻繁多得很,讓人防不勝防。

張偉國看我眯著眼睛瞧他,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陸左,看來你還是一個狠角色,在那裏邊待了這麽久,居然還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不錯,不錯……

我動了動手,感覺一雙胳膊仿佛沒了知覺一般,發麻。看著這裏的三個人,我冷笑,說張偉國,你若是想審問我,那我明確告訴你,你沒有這個資格,如果你懂法的話,你就知道現在所做的事情,是根本不符合程序的,我可以拒絕你所有的問題,並保持沉默。

張偉國哈哈笑,說哎喲,你這個家夥好像還懂那麽一點點呢?不過我忘記告訴你,我現在的身份,可是西南局紀檢辦公室的副主任,而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對局裏內部的成員進行監督審核。正好,你現在落到了我的手裏,所以呢,我現在有權,負責你的審訊工作。

我被綁在了鐵椅上,環顧四周,發現這狹小的房間裏,亮如白晝,牆壁上麵篆刻得有很多符文,似乎是專門用來審訊像我這般修行者的,上麵呈現出一種淡淡的威嚴,是道祖的氣息。

張偉國見我不答他的話語,而是四處張望,將手上的鋼筆敲了敲桌子,說陸左,既然進來了,你就別指望能夠逃出去。實話告訴你,這個地方,是西南局用來專門關押像你我這般的修行者,以及重型囚犯的,設計和施工方,可是構建白城子監獄的相關單位,別說是你,就是邪靈教的那掌教元帥,小佛爺進來,也是白搭,你還是老老實實地交待自己的罪行,爭取寬大處理吧……

我吐了一口唾沫在前方,夠不到審訊桌,感覺頭頂的燈光明亮,有些熱,又有些眩暈,思路被打擾了,過了好一會兒,我說當時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經跟趙承風說過了,當時還有記錄,不信你們自己可以查檔的。

張偉國拿出一份牛皮紙文件夾,掏出裏麵的文件,說你講的是這一份吧?

他翻開一頁,我看到了自己潦草的簽名,點頭說是,就是這個。張偉國的臉似笑非笑,說你哄鬼了吧?根據你的敘述,你不小心被鬼麵袍哥會的人捅了一刀,倒地,黃鵬飛去撿你的法器,見你沒死,然後準備補刀,你是在反擊中將黃鵬飛給殺死的,是正當防衛,而當時白露潭也在現場,卻被黃鵬飛拿槍指著,不得介入——這,是不是你的敘述?

我點頭,說是的,當時的真實情況,也就是這樣。

張偉國從旁邊的公文包中,掏出另一份文件,平淡地跟我敘述道:“這是洪安中同誌,給我們做的述職報告,在這裏,他也提到,他帶領小組的剩餘人員趕到事發現場的時候,隻見你一刀,狠厲而果決地將黃鵬飛脖子切開,經當時還活著的喬諾檢查,已經身死,而後他從黃鵬飛的身體中,將你的那條金蠶蠱,給震了出來,可有此事?”

我點頭,說沒錯,確有此事,我當時差一點掛掉了,如果不是金蠶蠱救了我,隻怕躺在那洞裏麵的,便是我了。

“好,你承認就好——”

張偉國翻出另外一份文件,斯條慢理地說道:“而根據白露潭的供述,她說當時你倒地之後,黃鵬飛過去救助於你,結果你二話不說,坐直起來就給他一刀,將黃鵬飛給殺害了……洪安中趕到現場的時候,你用眼神威脅她做了假證,事後多次威脅,如果不配合你,就讓她永遠都出不了洞子,或者在外麵莫名死去。白露潭第一次的供述與你所說一般無二,但是到了後來,她屢次做噩夢,良心不安,才有了這第二份證言……”

張偉國說到這裏,使勁兒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巨大的、“砰”的一聲響,上麵的文件都跳了起來:“陸左,你到底有多恨黃鵬飛,才會在那麽危急的檔口,忍不住出手,殺掉他呢?”

我聽到這裏,心中頓時叫了一聲“苦也”。

白露潭這個臭娘們兒,必定是後來接受了一些人的挑唆或者交易,改了口供,所以才會導致我現在身陷囹圄。從我與黃鵬飛一直不睦的關係,以及張偉國手頭的這些口供來看,基本上已經坐實了我攜恨殺害黃鵬飛的事實——至於其他證據,在我們這個特殊戰線裏,其實就已經不是很重要了。

我的這個案子,一旦形成了這樣的證據鏈,要走的,是如同軍事法庭一般的特殊監察機構。

如果我上麵沒有太過於堅硬的靠山,基本上,我這次真的就要跪了。

不過我當時心頭的怒火,也已經是憋到了極致,一聽到白露潭這些無恥的誣陷,我忍不住想站起來,大聲呼喊。然而我根本就站不起來,那鐵椅子是直接焊在地板上的,而我的雙腿酸軟,根本就沒有什麽力氣。我咬牙切齒地看著麵前這張肥臉,喘著粗氣,說張偉國,你們這是在誣陷我,我如果要真的想黃鵬飛死,當初在水潭前,我根本就不用理會,不去救他們,那麽他自然就會死的,還需要我親自去殺他麽?

旁邊的茅老道冷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說聽人說養蠱人常年累月地跟蟲子打交道,性情反複無常,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能夠以常理來推論的。所以這個解釋,你自己不覺得蒼白無力麽?

張偉國也說起:“陸左,你跟黃鵬飛私人之間,一直都有矛盾,上一次集訓營的時候,差一點就性命相見,若不是周嘯天阻擋及時,你早就已經殺掉了黃鵬飛;而到了此次,你在岩洞中,見四下無人,而自以為跟白露潭是鐵杆的戰友關係,故而肆無忌憚,痛下殺手!好狠毒的心機啊,陸左啊陸左,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萬萬沒有想到,白露潭雖然跟你關係不錯,但是她終究還是一個有正義感、有良心的女子,一名真正的*員!”

聽到張偉國得意洋洋地說著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語,我沒由來地感到一陣無力,淡淡地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你們是準備好陰我了,那我也懶得跟你們再辯解了,自然會有人,能夠還原真相的……”

張偉國點頭,說你既然已經默認了,那麽就過來簽一個字吧,供認不諱,那麽我們就可以收工了。

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說供認你娘啊,老子寧死,也不認這一瓢髒水。

茅老道在旁邊插言,說你是不是在等待陳誌程過來撈你?放棄吧,我來之前,代理宗主已經跟小陳溝通過了,小陳表示,如果證據確鑿,表明你真的是惡意殺死黃鵬飛的話,他是不會插手的。

聽到他的話語,我的心驟然一沉,這才想到,大師兄除了是東南局的大佬之外,他還有茅山宗外院開山大弟子的身份,楊知修那老雜毛若是朝他施壓,他多半是頂不住的。

如果大師兄都退卻了,那麽我還有什麽關係和路子,可以幫我鳴冤,使得沉冤得雪呢?

想到這裏,我的腦子亂糟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茅老道繼續對我講,說你腦門上麵的這一張符籙,是茅山壓箱子的一張鎮蠱神符,那可是李道子的作品,有了這個東西,你的金蠶蠱,將永遠被壓製在肚子裏,不得出來。張偉國也在旁邊勸我,說你還是痛快招了吧,不然大家都麻煩。

我咬牙,就是不肯簽那個字。

見我倔強的樣子,張偉國突然獰笑起來,說你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看來不使一些手段,你當真以為我們吃的都是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