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初二。
徐禺聲中午回南安，定下的聚會時間是五點開始。
四點不到，沈藝已經裝好兩瓶紅酒裝好，催促著要出發。
徐禺聲的別墅離這邊不近，四十分鍾車程，到那兒沒到五點，他們仨是最早的一撥，正巧幫忙洗洗水果，做點零碎的準備工作。
五點一到，陸續有人過來，人一多，屋裏熱鬧了，大家分作幾堆玩牌、打遊戲、聊天。
沈藝和誰都自來熟，沒一會就跟幾個女人混熱乎了，帶著梁研和她們一起玩牌。
到六點，程茜還沒來。徐禺聲打電話問情況，程茜說馬上到，會給大家帶一個驚喜。徐禺聲正納悶，就聽見樓下喧鬧聲，走到樓梯邊一看，程茜已經來了。不僅來了，還帶了個人來。
徐禺聲眉毛一抬，往她身後看一眼，愣了——竟然是秦薇。
他眼睛立刻找沈逢南，沒瞧見，反倒看到沈藝和梁研坐在沙發上。顯然，她們都看見了門口的人。
在老朋友的驚訝聲中，程茜把秦薇帶進來，“親愛的們，還認得吧，我們的女神回來了。”
秦薇擺手笑笑，把程茜一拉，“別抬舉我了，女神經吧。”
大家都笑起來。
秦薇和老朋友一一打招呼，有幾個女人上前擁抱她。一頓寒暄過後，程茜環顧一圈，“咦，沈逢南呢。”
立刻有人喊沈逢南，廚房有人應聲。
過幾秒，沈逢南端著水果走出來。
所有人都看著他，站在門邊的，沙發上坐著的，地毯上玩牌的，目光齊刷刷。這些人中，程茜最興奮，而秦薇最震驚。
這情形在秦薇預料之外，程茜和她說，沈逢南不會來。
秦薇想過無數個和他重逢的片段，最近確定了其中一個，已經打算付諸實踐，沒想到來不及了，現實不給任何思考和退縮的機會，她看得很清楚，沈逢南就站在那裏，他手中的大盤子裝滿了葡萄。
當然，他顯然也看見了她。
有幾秒，客廳死寂。
旁觀的幾乎都是兩人共同的朋友，對過去那段感情很清楚。不可否認，這樣的重逢十分尷尬，尤其是其中一方的現任也在場，簡直像在複演狗血電視劇的橋段。
有人往梁研那兒看。
程茜是其中之一，她輕易找到梁研的身影，沒表情地瞥一眼，轉頭把秦薇一拉，輕聲說：“這是給你的驚喜，我知道你想見他。”
秦薇沒應聲，也沒動。
樓上的徐禺聲看到這裏，沒法繼續旁觀，作為東道主，他趕緊下樓打破尷尬，“秦薇啊，我當是誰呢，你居然曉得回來了，歡迎歡迎！你們愣著幹啥，快，都坐下吃水果。”
其他人附和，氣氛總算緩和。
沈逢南早已回過神，走過來把葡萄放到長桌中間。秦薇被程茜拉著，到了桌邊，他們隻隔兩三步的距離。
沈逢南轉過身，視線落過去，目光溫和：“回來了？”
“嗯。”秦薇頭點了下，眼眶潮熱，她把情緒壓下去，對他笑了，“很久沒見了。”
沈逢南也笑了笑，“是挺久。”
他指指椅子，“別站著了，坐吧。”
徐禺聲也打著哈哈說：“對對，大家都過來坐。”
他一招呼，立刻也有打圓場的人過來，程茜和秦薇被拉到桌邊坐著，幾個嘴皮子利索的老同事過來搭話——
“秦薇啊，你這越變越漂亮了。”
“是啊，氣質更好了！”
“去哪兒逍遙了……”
桌邊熱鬧起來，尷尬因子沒來得及繼續發酵。
程茜對秦薇和沈逢南的表現都很失望，乍然見麵，這兩人居然都擺出一副雲淡風輕臉，騙鬼呢。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沈逢南一眼，卻見他朝沙發走去。
沈藝心情複雜地攥著梁研的手，見沈逢南過來，忙把梁研推過去，“哥，你跟研研上樓看看燒烤架弄好了沒，我去廚房弄點玉米上去。”
梁研站直身體，沈藝已經跑進廚房。
手腕上突然一熱，梁研轉過頭，沈逢南低頭看著她。他眼神認真，不知想從她臉上找到些什麽，但梁研的表情很平靜，什麽也沒有。
沈逢南攥著她的手腕，沉默了一會，低聲說：“走吧，上去看看。”
“好。”
沈逢南牽著梁研上樓。
徐禺聲好把KTV房的音響調試好，站門口一招呼，一堆人全湧進去。
即使置身人群中，秦薇也忍不住關注沈逢南，她和程茜從人群中出來，走去酒櫃吧台，倒了杯紅酒，她朝樓梯看一眼，視野裏一雙背影。
程茜注意到她的視線，抱著手臂淡笑著，“看到了？人家的現任女朋友，二十歲的小妹妹，據說還沒畢業呢。”
秦薇沒有說話，喝了口紅酒，轉頭說：“你早知道他要來？”
“是啊。”程茜挑眉，“你的心思我還不清楚嗎，日思夜想，近君情怯，我正好幫你打破心理障礙，現在不怕了吧。”
秦薇皺眉，“這件事我有打算，並不需要這樣。”
“哦，是麽。”程茜不大相信地看著她，“那你以前都幹什麽去了，有五年了吧，怎麽就拖到了現在？”
秦薇的目光沉下去。
程茜笑了一聲，幽幽地說：“秦薇，我才發現，原來你也這麽懦弱。”
“懦弱？”
“難道不是嗎？”程茜捏著酒杯，坐上高腳凳，“剛剛，你難道不想過去抱他？”
秦薇一頓，程茜看著她的眼睛，“你難道不想親他？不想跟他說你有多想他？不想……”
“夠了。”秦薇打斷她。
程茜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看，這就是懦弱。你還是以前的新傳女王嗎？”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女王，”秦薇把紅酒喝盡，垂目說，“我比你想的還要糟糕。”
程茜說：“你原本不是這樣，隻要做回以前就好了，你的東西不是都不許別人碰麽。”
“他已經不是我的。”秦薇自嘲地嗤笑，頓了下，聲音低下去，“是我親手丟了。”
程茜抬抬下巴，“有什麽關係？撿回來就是了。”
“你不明白。”
“我有什麽不明白，你們倆第一次擁抱、親吻、上床，你有哪件事瞞過我麽？”程茜笑得嘲諷，“作為好閨蜜，沒誰比我更了解你這段漫長的初戀吧，你們感情多深，我不清楚？信麽，我敢說，你不用多費力，稍微表示一下，他立刻能回來。”
秦薇搖頭笑笑，篤定地說：“顯然，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
“秦薇。”程茜從高腳凳上跳下來，聲音冷了，“你32歲了，真要就這麽把他放過？你還有多少青春夠你再找回一個這樣的男人？”
“我沒想再找一個這樣的，也找不到。”
程茜聽著她輕飄飄的語氣，胸口竄氣，“你真的很讓人失望。”
秦薇平靜地說：“我也對自己很失望。”
她說完就去了KTV房。
程茜重重地把酒杯擱在吧台上，一口氣堵在喉嚨下不去，這時徐禺聲從房間出來，興師問罪來了，“程茜，你怎麽回事？”
“我怎麽了？”
徐禺聲：“秦薇回來了，你至少說一聲，這樣不聲不響把人帶來，多尷尬啊。”
“尷尬？我怎麽沒覺得，你沒見他們友好地打了招呼麽。”
“算了吧。”徐禺聲揉額，“你還真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不是大夥兒幫著打圓場，那都尷尬得要滴汗了，也不想想，那小姑娘還在呢，得讓人多難受。”
“我看她挺好的啊，沈逢南不是巴巴地湊過去牽著人玩去了？”
每句話都被堵回來，徐禺聲差點噎出氣，“你別作了，他們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你給秦薇打抱不平有用嗎，人家自己還不知道什麽心思，說不準早遇到其他青年才俊了，輪得著你瞎幫忙？”
程茜笑了聲，“我如果告訴你秦薇自始至終深愛沈逢南呢，你站哪邊？這才多久，你也被小妹妹收服了，到底誰是你多年的朋友？”
“……”徐禺聲不大相信，“不是吧。”
程茜懶得跟他解釋，“餓了，喊他們去燒烤吧。”
燒烤架放在二樓露台，食材都已經搬過去。
沈藝把一籃玉米端上去，見沈逢南和梁研靠在欄杆邊說著什麽。她沒敢打擾，站門口偷偷聽，一句也沒聽清。
沒一會，身後一堆人過來，程茜走在最前頭，沈藝對她沒好感，看了一眼就扭頭走到露台，“研研，我們來烤玉米！”
梁研應聲走過來。
兩人在旁邊的小架子上烤玉米，其他人從大盤子裏取了各種肉、菜開始烤，程茜和他們一起。
沈藝看了一下，秦薇沒上來。她放了心，沒去和其他人熱乎，就跟梁研一起。
沈逢南揀了一盤食材，葷素都有，在大架子上烤熟，灑好料，端過來。
“研研，嚐嚐。”
梁研拿了兩串肉，給沈藝一串，自己吃一串，剛吃兩口就皺眉。
沈逢南問：“不好吃？”
“孜然味兒好重。”
“不喜歡？”
“嗯。”
沈逢南給她拿一串鴨心：“你吃這個，那個給我。”
梁研把吃了一半的肉串遞過去，沈逢南自己吃了。
幾米外，程茜朝他們瞥一眼，微妙地笑了。
三根玉米烤熟，梁研包好一個遞給沈逢南，他還沒接到手裏，徐禺聲在門裏喊，“沈逢南，你下來幫個忙。”
沈逢南接下玉米放到盤子裏，說：“我去一下。”
“好。”
沈逢南下了樓，徐禺聲打開房門，裏頭音響聲傳來。
徐禺聲把秦薇叫出來，轉身喊沈逢南：“來來來，別拖著了，趁這機會談談清楚，省得那程茜跟著裏頭瞎操心，你們倆要麽去前頭陽台，要麽去書房，隨你們便，我做做好人，在這幫你們看一會，趕緊的。”
秦薇站了幾秒，走過去看著沈逢南：“方便嗎？我的確有些話要對你說。”
她走去陽台。
沈逢南也走過去。
外頭天已黑，陽台亮著燈，角落擺著一排花草。
秦薇坐在吊椅上，沈逢南站著。
“我沒想到今天會見到你。”秦薇說，“原本我打算找個時間約你見麵。”
沈逢南說：“我也沒想到。”
秦薇笑了下，抬頭看他，“你變了一些。”
“是麽。”
“嗯。”頓了頓，她說，“你過得好嗎？”
沈逢南點頭，“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喉頭漸澀，秦薇轉開臉望著玻璃上的影子，“沈藝說你找過我。”
“嗯。”
“對不起。”
“沒關係，後來沒找了。”
秦薇心裏一絞，沒接話，周圍靜了。
沈逢南看了看她，說：“你去了很多地方吧。”
“沈逢南，”秦薇收拾好情緒，抬頭，“我不隻是在為這件事道歉，還有更重要的……那時候，我丟下了你，這也是我離開的原因，我沒辦法再見你，沒辦法再跟你一起。”
“我知道。”沈逢南說，“我後來猜到了，所以沒再找你。”
秦薇嗯一聲，眼睛濕掉，“對不起。”
“不需要。”沈逢南說，“那件事我們看法不同，我覺得沒什麽，那種情形那樣做是正確的，也是我希望的，兩個人遇險沒什麽好處。”
秦薇眼淚直落，“不是的。我根本沒想那麽多，我隻是怕死，沈逢南，我隻是怕死。”
“五年了，秦薇。”
沈逢南看著她，“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過是多了一道疤。讓它過去吧。”
秦薇淚眼朦朧，看他半晌，點頭：“好。”
她擦掉眼淚，努力平複情緒，對他笑，“我看到你女朋友了，就是還沒看到正臉，但背影挺美的。”
“那等會你可以看看她。”
秦薇點頭，“她好像挺小的。”
“嗯，是挺小。”
“她是什麽樣的女孩啊。”
沈逢南唇角不自覺地揚了點，“是很好的。”
秦薇看著他的表情，微微愣住，心頭在這一瞬間酸澀到極點。
他們相知相愛多年，她有多了解他？
不需要答案。
程茜果然看不到真相，二十歲的小丫頭怎麽了，沒畢業又怎麽了，沈逢南已經愛上了啊。
秦薇不再多問，笑著說：“好了，咱們聊完了，你上去吧，她可能在等你。”
“嗯，你也趕緊過來吃點吧，待會兒要被搶完了。”
“好，我等會就來。”
“嗯。”
沈逢南離開了陽台。
沒多久，徐禺聲和秦薇也上了樓。
露台人一多，熱鬧起來，小凳子幾乎坐滿。
沈藝執著於烤玉米，幾乎把一籃子都烤光了，烤熟就送給其他人吃。程茜拉著秦薇過來，“沈妹妹，給我們來兩根唄。”
沈藝並不想給她，梁研卻把籃子遞過去，“自己拿吧。”
“謝了！”程茜拿了兩個，和秦薇一人一個。
沈逢南在另一邊烤肉，程茜扭頭喊：“沈逢南，給我們也烤兩串，薇薇的多加點孜然，你還記得吧。”
沈逢南應了一聲。
程茜回過頭，對秦薇說：“果然十年感情不是談假的，他現在都記得你的口味。”
秦薇皺眉，拉了拉她，示意她別亂說，轉頭看梁研，誰知沈藝聽到這明顯挑撥離間的話，憋不住了。
她把玉米一丟，對程茜說：“這位姐姐，我哥是什麽人，我做妹子的最清楚了，他就是記性好，不分人，他小學同學的生日他到現在還記著呢，說到這口味，我哥不隻清楚秦薇姐的，還清楚你們徐老大的，當然，最清楚的還是我們研研的，為什麽呢？因為他現在每天都要做飯給研研吃，你呢，閑著沒事兒可以自己拷個玉米吃，再拷個肉串吃，這年頭吃飯還是要先靠手，再靠嘴，少說點廢話會比較可愛。”
她把梁研手一拉，“走吧，地方讓給她，咱們去烤肉。”
程茜氣得臉發白，還要開口，秦薇把她一拉，“好了，烤玉米吧。”
沈藝哼了一聲，拉著梁研走開，小聲說：“別聽她瞎說，這種女人在古代，我就去拔掉她舌頭。”
梁研沒忍住，笑出聲，這麽狠。“
“當然，誰讓她欺負我小嫂嫂來著。”
“……”
燒烤進行到後半場，很多人又回到樓下玩牌唱歌。收攤子時，沈藝去上廁所，露台就剩下徐禺聲、沈逢南和梁研。
徐禺聲和沈逢南一人抱了一張桌子下樓。
秦薇上來幫忙，見梁研一個人在收拾剩下的菜。
她走過去，“隻有你啊。”
梁研抬頭，愣了下，點頭，“嗯。”
秦薇笑了笑，過來幫她一起把盤子收到籃子裏。收好後，梁研要去拿掃帚掃地，卻聽見秦薇說：“聊兩句吧。”
梁研回過頭，秦薇走到欄杆邊，“今晚抱歉，不知道你來。”
“沒關係，我也不知道你來。”
秦薇看她幾秒，說：“我沒想到他會找個你這樣小的姑娘。”
梁研說：“這跟年齡有關係？”
秦薇說：“多少有一點吧。比如，年輕時候沒法做到或想不明白的事情過些年就會想明白。”
“比如？”
“比如愛和勇敢。”秦薇說，“我以前犯過錯，那時候我不夠勇敢。”
“你是指，你在戰地丟下沈逢南？”
秦薇愣了，“你知道？”
梁研說：“對。”
秦薇垂下頭，“我在外麵跑了幾年，遇見不同的人，我跟他們說起這件事，他們會勸慰我，說這很平常，因為年輕，沒經曆過風浪，會恐懼，他們也說，換了別的人，可能都會跟我一樣……”
“我不會。”
秦薇一怔，抬起頭。
燈光下，梁研的眼睛很亮，“我不會。”
梁研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有那幾個字。秦薇看著她，過了會，轉開頭，視線落在空無的夜色裏。她似乎思考了一會，接著低頭笑了。
梁研說：“你笑什麽？”
秦薇搖搖頭，“沒什麽。”
沈逢南和徐禺聲又上來了。
秦薇沒再說話，過去拿掃帚掃地，梁研把小凳子都收到一起，靠牆放著，沈逢南把燒烤架也拉過去。
徐禺聲一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招呼他們下樓。
樓下KTV房很大，五六個人在裏頭，程茜把房門一開，衝樓梯喊：“你們來唱歌啊！”
“這不來了嘛。”
徐禺聲領著幾個人一道進去。
不得不說，徐禺聲是真懂得享受，這麽大房間弄來唱K，設備都是最好的，環境布置也挺像那麽回事，很有氛圍。
裏頭一男一女正在對唱。
沈逢南和梁研坐一塊兒，秦薇坐到另一邊。
沈藝上完廁所找了過來，到梁研身邊坐下，小聲說：“徐老大好土豪啊。”
梁研也小聲說：“才看出來？”
“早看出來了，這麽大別墅。”
兩個人正聊著，歌聲停了下來，一曲終了。
本以為要到下一首，畫麵卻突然定住。
是程茜按了暫停。她從點歌機旁站起來，笑著說：“咱們的情歌皇後回來了，你們先歇歇吧。”接著看向秦薇，“我們好幾年沒聽你唱歌了，可懷念了，來一首吧。”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對對對，唱一首！”
有人把話筒傳過來，秦薇推辭不掉，程茜幫她點了周蕙的《約定》。
秦薇音色確實不錯，和前麵唱歌的人一比，倒像是專業水平的。一首唱完，大家鼓掌，有人意猶未盡，又叫著“再來一首”，氣氛熱起來。
徐禺聲也說：“秦薇，你給大家再唱一首吧，也算洗洗耳朵了。”
秦薇無奈，對程茜說：“再切一首吧。”
誰料程茜卻笑道：“既然大家興致這麽高，不如來個對唱吧，沈逢南，你陪薇薇唱一首，再怎麽說也是老朋友，當給薇薇接風洗塵了，怎麽樣！”
熱熱鬧鬧的房間瞬時靜了。
這回不隻徐禺聲覺得程茜在搞事情，就連其他老朋友也覺得程茜有些拎不清。
在這尷尬的幾秒內，程茜淡定地把後麵的一首《相愛多年》拉到前麵，“好了，就這首吧，經典，我記得畢業時你們倆唱過，是不是？”
秦薇一時間有些失神。
有人打著哈哈想圓場，“啊，不如我來跟皇後唱吧。”
程茜卻不給臉，“就你那水平，回去再練十年去。”她又看向沈逢南，挑眉，“唱首歌而已，南哥，不給個麵子？”
沈逢南皺著眉，正要拒絕，沈藝已經氣得憋不住，一拍腿就要站起來，梁研拉住她，起身看著程茜，“抱歉，他嗓子不方便，我代他唱。”
“……”
房間裏又靜了。
沈藝驚訝得張了張嘴巴，程茜也明顯地愣了一下。
沒人料到這轉折，包括沈逢南。
“研研……”他起身拉住她，梁研轉頭對他笑了笑，“沒事。”
正在犯愁的徐禺聲倒是樂了，頗為驚喜地看著梁研，頭一次覺得沈逢南這小女朋友畫風挺清奇。
梁研走過去，拿起茶幾上閑置的話筒。
秦薇回過神，說：“算了，程茜開玩笑的。”
然而程茜卻沒有沿著台階下，反倒硬著一口氣說：“我可沒開玩笑，不過這麽老的歌，梁妹妹你應該不會唱吧。”
梁研說：“《相愛多年》是吧，我剛好會。”
程茜看她兩秒，笑了，“行，那就唱吧。”她彎腰點了一下，前奏開始了。
秦薇皺著眉，程茜走過去，在她肩膀輕輕拍了下。
梁研就近坐在沙發最邊上。
這首歌她唱過幾遍，說起來好像還得感謝趙姑娘。梁研不愛唱歌，但趙燕晰是麥霸。有段時間趙燕晰暗戀失敗，泡KTV療傷，梁研陪她一個禮拜，每天從下午到晚上，趙姑娘幾乎把所有傷情歌曲都吼了一遍，後來就專門找男女對唱的，梁研唱男聲，她唱女聲。熬了一個禮拜，梁研嗓子啞了，忍無可忍把她拖回去。
前奏結束，從第一個音開始，梁研收了心思，認真盯著屏幕。
前幾句，兩道女聲合在一起：
“讓我如何忘記
忘記曾經相愛的諾言
讓我如何忘記
忘記你那可愛的臉
讓我如何放棄
放棄我們相愛多年
讓我淚濕雙眼仰望長天
……”
梁研的聲音偏低，秦薇的聲音高，但合得居然不錯。
秦薇唱完獨聲部分，梁研接下去：
“答應我
給我的風花雪月
都隨著時間已經褪色
……”
她不是男人，沒有渾厚的嗓子，原本的男獨聲由她唱出來，輕輕淡淡，挺特別。沈藝驚奇不已，拍沈逢南的大腿：“哥，研研唱得好好！”
沈逢南沒動，也沒說話。
他看著梁研。
隔著一小段距離，她側麵朝他，短發已經長及頸根。她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一隻手握著話筒，另一隻手拄在膝頭。
又到了合聲部分。
“是我的勇氣在縮減
還是我們被時間敷衍
曾經桑田滄海轉眼成煙
曾經山盟海誓的感動都已成空
……”
到末尾，秦薇眼眶濕紅。
程茜朝沈逢南瞥去一眼，眉頭皺緊。
他根本沒在看秦薇。
最後一個音結束，沈藝叫了一聲“好”，其他人跟著喝彩。
梁研放下話筒，走回來，沈逢南起身將她手一牽，拉到身邊坐下，沈藝開心地說：“你棒呆了。”
有人切了歌，換了新的。
秦薇坐了一會，洶湧的情緒漸漸平穩，她轉頭對程茜說：“你出來。”
程茜本來也不想繼續待下去，跟她一道離開房間。
客廳有人玩牌，她們一直走到陽台，秦薇將玻璃門拉開，站到院子裏。冷風一吹，舒服許多，她轉頭問：“程茜，你究竟在做些什麽？”
程茜倚著門，抱臂看她，“沒做什麽，就是看看那男人心裏還有沒有你。”
“那你看出來了？”秦薇目光微冷。
“看出來了。”程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秦薇，是我錯了。”
秦薇看著她。
程茜說：“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輸。”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那些年，你總是優秀得令人嫉妒，家境、學業、工作、愛情，知道麽，沒幾個人敢把你當對手，因為沒人自信能打敗你。”程茜自嘲，“那時候有多少人喜歡沈逢南，你清楚麽？有幾個人來跟你搶了？”
秦薇皺了皺眉，“程茜？”
程茜吸了口氣，“秦薇，因為是你，所以我連努力都沒有努力過。”
“你……”
“對，我也是其中一個。”
秦薇愣了。
十點多，大家陸續離開。
回去的路上，沈藝一路吐槽程茜。不得不說，沈藝很有口才，吐槽都不帶重樣的，梁研聽了一路。直到下車，沈藝關了車門，甩上一句總結：“我覺得她一定是喜歡我哥，愛而不得，怨念叢生。”
沈逢南從駕駛位出來就聽見這話。
“不要胡說。”他立刻去看梁研的臉色，正撞上她看過來的目光。
沈藝說：“要不然她發什麽神經？你們男人就是心大，神經粗如水缸，你根本就沒關注過她看研研的眼神，簡直可以殺死人了，這一晚上，她折騰幾回，專找研研碴兒，你什麽也不知道，委屈全讓研研受了。”
沈逢南微微一震，看向梁研。
沈藝瞪他一眼，把梁研拉開，“我們走，今晚跟我睡，讓他好好反省一下，不然老沒進步了。”
“……”
梁研沒來得及表態，就被沈藝拉走。
洗完澡出來，梁研佝著頭，邊走邊擦頭發，沈藝在房間喊：“研研，快點來，我們一起換新被套。”
“哦，好的。”
梁研往次臥走，一抬頭，頓了頓。
沈逢南站在沙發邊看著她。
梁研把毛巾從頭上拿下來，指指臥室，“沈藝姐喊我。”
沈逢南：“我聽到了。”
梁研停了一下，又說：“她說讓我跟她睡。”
沈逢南沒應聲，站了一會，走過來：“那你想跟誰睡？”
梁研捋頭發的手停下來，她覺得他說這話的語氣有點詭異。她看著沈逢南，還沒講話，沈藝的聲音又穿牆破壁傳來：“研研！”
“來了！”梁研思路被打斷，應了一聲，對沈逢南說，“我先進去。”
她推門進了臥室。
沈藝正在弄被套，扭頭說：“快來幫我。”
梁研幫她一起把棉被塞進新被套裏。換好後，沈藝呼了口氣，拍拍床褥：“看到沒？我墊了兩層，超軟的！”
梁研一摸，還真是。
沈藝把電吹風拿出來，“你先把頭發吹了，別感冒了。”
“好。”
梁研坐在梳妝台邊吹頭發。
沈藝躺在**做睡前操，一邊踢腿一邊說：“下次再見到那個程茜，我怕我會控製不住想打她啊。”
梁研說：“我會拉著你的。”
“你不用拉著我，她如果，你過來幫我就行了。”
“……”
頭發吹到半幹，梁研關了吹風機。
“快過來。”
沈藝掀開被子才記起這邊隻有一個枕頭，不過這事好解決。她從**坐起來，“我去我哥屋裏把你枕頭拿來。”
梁研說：“你別起來了，我去拿吧。”
沈藝下了床，“跟你一起去，順便把我哥電腦抱過來，我要寫個郵件。”
客廳燈還亮著，沈逢南坐在沙發上。梁研出來時，他站起來，沈藝瞅著他，“你坐這幹什麽。”不等他說話，她邊走邊說，“我拿你筆電用一下。”
說完就進了他的臥室。
沈逢南還站在那裏。
梁研腳步停了，說：“很晚了，你怎麽還不去洗澡？”
沈逢南頓了頓，微蹙的眉舒展，他幾步走過來，握住她一隻手，笑了，“我現在去洗，你先去屋裏。”
最後兩個音沒出口，沈藝抱著電腦和枕頭走出來，“好了，研研。”
“哦。”梁研的視線從沈逢南身上移開。
沈藝走過來。
沈逢南手裏一空。
梁研已經接過枕頭，對他說：“你快收拾一下睡覺吧。”
沈藝回頭加了一句：“還有，別忘了反省。”說著把梁研拉進了房間。
門一關，從外麵隻能聽見零零碎碎的交談聲。
“你剛剛沒抹臉吧……你用我那麵霜，梳妝台上那個……”
“白色罐的？”
“嗯，那個什麽皮膚都能用的，不會過敏……”
沈逢南站了一會，嘴唇抿緊。
他去衛生間衝了澡，沒抹沐浴露，回到臥室，**枕頭隻剩一隻。
燈一關，屋裏極靜，沈逢南第一次覺得這屋子空**得很。
對麵臥室，沈藝正在給梁研梳頭發，“現在這個長度，可以紮個小小的半丸子頭，很可愛，很潮的。”
“是麽。”
“是啊。”沈藝說，“不過這樣紮起來就顯得你更小了，站我哥旁邊，他一下就被襯得更老了。”
“……”
梁研沒接上話。
沈藝卻陡然想到什麽，遲疑著說：“你會不會嫌我哥老啊。”
梁研說：“他老嗎？看不出來。”
“現在是看不出來，但跟你一比，他年紀真的很大了。”沈藝捏著梳子坐下來，表情難得有些嚴肅，“研研，你……你打算跟我哥一直在一起嗎？”
梁研有點意外，“怎麽突然問這個？”
沈藝蹙眉，停頓了一下，說：“研研，我覺得你是特別好的女孩，跟你講真話，因為那個人是我哥，所以我會護短，但如果換了別的人，我肯定覺得這麽老的配不上你。不知道為什麽，經過今晚這些事情，我總覺得我哥占了好大的便宜，你這麽好，我有點不安。”
梁研著實愣了幾秒，然後慢慢地笑了，“沈藝姐，你在跟我表白嗎？”
沈藝也被逗笑，拍她腿，“我可是認真的。”
“我知道。”梁研說，“你表現得很明顯。”
“那你快回答。”
“嗯。”梁研收斂了，輕輕說，“放心，我和你哥都是認真的。”
沈藝心安了點，想了想，又問：“今晚的事，是不是讓你難受了？”
梁研搖頭，“不至於吧，隻是覺得程茜挺煩。”
沈藝鬆了口氣，“這事兒也怪我哥，招的都什麽爛桃花。”
梁研失笑，怪他魅力大嗎？
這晚，梁研睡得挺好。她不是第一次跟女孩子睡覺，沈藝比趙燕晰瘦，睡覺又很乖，梁研很適應，不過，一大清早她就被尿憋醒了。
沈藝還在睡著。
梁研爬起來上廁所。沒想到，沈逢南已經起來了，正在洗臉。他抬起頭時，梁研看見他滿臉水珠，黑黑的眉毛濕噠噠。
“這麽早？”梁研走過去。
沈逢南拿手掌抹了把臉，視線清晰了，梁研睡眼惺忪，後麵頭發翹了一塊，顯然是剛剛醒來。
“睡得好麽？”他問。
“挺好，沈藝姐換了新被套，褥子墊了兩個，很軟。”
沈逢南點了點頭。
梁研有點憋不住了，催促，“你洗好了吧，我要上廁所。”
沈逢南走出來，梁研趕緊進去，方便完，渾身輕鬆，她洗完手，順便刷了牙，把臉也洗了。
一開門，見沈逢南靠在門口。
梁研頓步。
沈逢南直起身，看著她，“我沒睡好。”
“……啊。”
梁研驚訝，覺得他這語氣和昨晚一樣古怪，她琢磨了一下，問：“是因為我？”
沈逢南沒遮掩，嗯了一聲。停了下，他眼眸垂下，“研研，我反省過了。”
梁研一聽就笑了，“你還當真？沈藝姐隨便說說的。”
沈逢南沒接這話，低聲說：“昨天對不起。”
“沒關係。”
“我不知道程茜好幾次針對你，唱歌那個，我本來就不會答應。”
“我知道，不關你的事。”
沉默一會，沈逢南拉住她的手，“我去換新被套，你過來睡？”
“……”
梁研無語，抱住他的腰，“天都亮了。”
“還早，睡個回籠覺？”
“……好吧。”
沈藝很晚才起床，沒看見梁研，她出來找，聽見廚房有人聲，她探頭看一眼，裏頭兩個身影，一高一矮，一個煎雞蛋，一個切麵包。
一個說：“我好像切大了。”
另一個說:“沒關係，我吃大的。”
這畫麵足夠和諧。
沈藝識相地沒有打擾，笑著回屋。
鬧心的聚會過去後，沒別的應酬，後麵幾天都是他們自己玩，初四，沈逢南驅車帶兩個姑娘去浮山島玩了一趟，初六下午回來，他初七就接了新的活。
初八，沈藝回北京，梁研接到趙燕晰的電話，準備提前回去打掃屋子。
雖然住了這些天，但梁研帶過來的東西不多，就是些換洗的衣服。吃過晚飯，梁研把自己的東西收好，都裝進包裏。
沈逢南八點多回家，梁研在洗澡。敲門沒反應，沈逢南摸鑰匙開門，進屋後聽見浴室水聲，他站了一會，笑了笑。
似乎已經習慣這種生活，回來時，家裏有人。
他脫下外衣往臥室走，進門就看見梁研的背包放在**，鼓鼓囊囊。沈逢南走過去，把拉鏈打開一點，看見裏頭裝的衣服。
梁研沒想到他會提早回來，她洗完裹著浴巾進來，見到他，愣了下，“今天這麽早？”
“嗯。”沈逢南拿了幹發巾給她。
梁研坐到**，跟他說起要回去的事。
沈逢南沒立刻講話，給她擦好頭發，才說：“一定要回去？”
梁研抬頭，“不然呢。”
沈逢南唇動了動，又閉上，看她一會，還是說出口，“一起住，想過嗎？”
梁研：“同居？”
沈逢南：“嗯。”
梁研並沒有很驚訝，她甚至沒有仔細想一下，立刻說，“現在不行，趙燕晰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沈逢南雖然理解，但她拒絕得毫不猶豫，要說沒有一點失落那是假的。
梁研似乎也意識到答得太快，立刻又說：“等她讀研，就可以住學校，到時我跟你住。”
這話多少有點補償作用，沈逢南低頭笑了，把她摟過來，“好。”